云雾客栈果然如其名,四周云雾环绕,如梦境一般不真实.
段劭临的士兵个个起得很早,收拾好行装等待出发.我怕冷,缩在被窝,一夜未眠,我此刻睁着眼睛听着隔壁的声响.
昨夜他给我安排好了住宿,又让店小二给我加了床被子,走之前塞了个汤婆子在我手里.
我把它放在脚边,一个晚上被窝里都是暖暖的.
段劭临要离开了,我听到他在指挥士兵,他今日披着那件他母亲留给他的大氅,整个人都威风凛凛的,我裹了件外衣站在窗口,拉开窗扇看着他被雾气笼罩的身影,是那么模糊.
我看到他的一只手一直隐隐放在胸前,又走了几步,有随从牵了马匹过来,他轻拍了下马背,然后一跃而上.他的英姿从容,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眼神扫过众人,随即下令:“出发.”
如果他回头,就能看到我站在窗口眺望,这无声的告别终于也是结束了.但是他没有,我那些欲说还休的话语也落入了空境之中.
可是,我还是放不下,总觉得他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去敲了小凤的房门,她已经梳妆打扮好了,今日穿着简单的行装是便于骑行,她看到我有些惊讶,随即露出了一个笑容.
“公子起那么早啊.”
“我睡不着.”我回道,看见她的手里拿了什么东西,当我看向她的时候,她又往身后藏,这拙劣的演技明眼人一眼就瞧出来了.
我问她:“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她眼神飘忽不定,心虚地回我:“什么也没有.”
见我不肯善罢甘休,她也知道执拗不过我,只好把那一包东西递到我的面前.
我把包裹打开,是一件白色的里衣,上面带着红色的血印.
“是段劭临的,对不对?”我问小凤,她自知瞒不过,点了点头.
我又问她:“他的伤根本没有痊愈,为什么要强撑自己?你们都放心让他一个人走?”
小凤低着头,“少爷不让我们说,第二日他醒来见不到你,就很急,想带兵来救你,可是他根本走不动路,还好小侯爷来了,说他有朋友在那里,说你并没有受到伤害,所以才让他安心养伤.为了快一些好,他一直逼着大夫给自己用猛药,可那毕竟是箭伤,那么深的伤口哪能这么快就好了.”
我拿着带血的衣服,想到清晨时分他手捂胸口的样子,消失在暗色中的身影萧瑟又孤寂.我想我还是不能放他一个人的.
我连忙起身跑回屋中,小凤都被我急切的样子吓到了,她来阻拦我,“公子,少爷应该还是希望你能回去休养.”
“你也放不下心吧?”我问她,她哑口无言,思虑良久,还是给我让了条道.
虚境在门口等着我,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追上他们的马匹,虚境与我似乎有心灵感应,飞奔前行,我整个人被颠簸得只能紧紧牵住缰绳.
担心他会不会伤口恶化,昨日见他,气色也不是很好,没吃几口菜,倒是饮了不少酒.
一直到晨曦初露,我与虚境都已精疲力竭,才看到远处隐隐约约的马队.
“段劭临!”我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
声音响彻在空旷的古道上,这里地势险峻,他们走得并不快.
“虚境,追上去.”虚境嘶吼了一声,顿时积攒了一股力气,往前狂奔而去.
我听到马蹄声朝我这边而来,他穿越人群和雾霾,出现在了我面前.
他牵着缰绳看着我,脸上带着怒气,喝斥道:“你来做什么?”
我擦着脸上的汗水,目光决绝地看着他,回道:“我要和你一起走.”
“你发什么疯?要是没赶上,你一个人落了单,出了事,谁来救你?”
“我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
我听到他的叹气声,许久之后,他才说:“跟上,别拖后腿.”说完,他就掉转头往前走去,我连忙跟上他,生怕他又反悔.
其实我并不知晓路途有多远,只想看着他,怕他一个人撑不下去,身边有个人也是好的.虽然随行的队伍里也有贴身照顾他的侍卫,那个年轻的男子叫驰羽,他确实朝气蓬勃,是一名新入军营的士兵.
中途休息的时候,我让驰羽去拿些药物,他第一次见我,谨慎地防着我.我说:“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害他.”
驰羽为人老实,事事都要去和段劭临征询意见,我说你要是不放心,自去和段劭临说吧,不一会儿他气喘吁吁跑回来,恭敬地喊我公子,还说段劭临已经安排他来照顾我了.
我无奈地对他说:“我不需要别人服侍,以后我接替你去照顾段劭临就行.”
他顿时哭丧着脸说道:“公子的意思是说不用我了吗?我好不容易进来的,我娘还为此卖了头牛……”
我无心再听他一大堆的话了.
几句很简单的话就被他传来传去的,我觉得麻烦,亲自去找段劭临.
他和身边那个副将在议事,副将名叫周昀,看得出来是一员猛将,皮肤晒得黝黑,眼神阴狠,连他的佩刀都比常人的大很多.
我在马车外等候,等他们议论完事,周昀走了下来,看到我,叫我三皇子.
我愣怔了,他又笑道:“听将军说三皇子失了记忆,我以前在您手下当过差的,当时也就是一莽夫,后来有幸得到将军赏识,才走到了今日.”
“周副将,抱歉了,确实身体抱恙,记不起来.还请直呼颜浔便是.”
“那不行,如果三皇子不喜他人这么唤你,那我和他人一样唤你公子吧.”
“行,周副将你觉得方便就好.”
“那我还有些其他事宜,不打扰公子找将军议事了.”周韵离开后,我独自站着,也不知道找什么理由去见段劭临.
索性也就不想了,直接敲了敲门,他的声音很是烦躁,“赵驰羽,一点小事不要再来问我了!”他火气很大.
“是我.”我说道.
他才缓缓打开门,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冷冷地说道:“有事?”
“没有.给你换药吧.”我把手里的药物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紧皱眉头,让了个空位给我,“上来吧.”
平日里他都是坚持骑马的,因为作为将军,他要以身作则,鼓舞士气,现在坐在马车上,应该是真的很累.我看着他的胸口处,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倒是很从容地解开衣襟,露出了包着纱布的伤口.
那个伤,很深,四周似乎还有些发炎发红,他应该还需要卧床休息,而不是这样强力度地劳顿.
“看够了吗?你不是要帮我换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