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处理好后,我守在他的身旁,似锦担心我,催促我去休息,我也不愿,怕他一会突然醒来想见见颜浔.我让她们两个都先去休息,大家都累了一晚上了,不能都倒下.
人走空之后,屋内只剩下我与他.他的高烧未退,迷迷糊糊地会发出些呻吟声,身上一直冒虚汗,我只能不停用毛巾给他擦拭,不然衣服湿透了又会着凉.因为伤口需要后续的换药,所以他的上身未着片缕,棉被之下是他精壮的身躯,一个常年带兵训练的成年男性体魄,是如此强壮,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没有戾气又平静躺着的段劭临与往日不同,不会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言语,也不会做出些让人不知所措的举动来.曾听闻喜欢一个人会变得不由自主,发狂又发疯,现在我也算见识到了.只可惜,这份喜欢终究是落了空.
我累了就在床沿打个盹,睡得不踏实,总担心他会烧迷糊,时不时会惊醒过来摸摸他的额头.他眷恋我冰凉的手掌,只要一触碰,他就跟小孩一样往前贴,舍不得我收走.我感觉到他的皮肤都快要灼烧起来,幼时有一起乞讨的孩童,半夜高烧不退,开始胡言乱语,又转为惊厥昏迷,后来清早时分就没有了呼吸.当时我也不过七八岁,看着尸体被处理到荒郊野外,一个人缩在角落里捂着嘴哭,生怕有朝一日会轮到自己,没有人会关心你的病痛,更不会有人在意你的生死.
我本就体寒,手脚冰凉,段劭临热得如火炉一般.我掀开他的被子躺到了他的身旁,也许我能帮他降降温.他感觉到我的寒意,整个人就贴了上来,一只手搭在我的腰上,把我带入他的怀中,我靠在他的身旁,听他有力的心跳,我很庆幸他还活着.
两个人的互补,通过温度的传递,再逐渐平衡.失去了交集过后,前路漫漫,一时分不清该携手并进还是各奔东西.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已经踏上了去换孝渊的路途.走之前我叮嘱过两个女孩一定要好生照顾段劭临,就算我不言,她们也是会的.只是似锦,我有些放不下,她毕竟没有小凤那般可以自保的武力,还像个孩童一样粘人.我只怕此去是永别,我一夜未眠,听着段劭临平稳的呼吸声,看到他嘴角在呢喃细语,想着梦里也许他梦见了颜浔对他的回应,心里一痛,想翻个身,却感觉到腰间有什么东西硌得我生疼,伸手一探,是那日那块玉佩,玉温润细腻,两条戏水的鲤鱼灵动活泼,似乎在追逐,也好像在厮杀,我感觉自己一定是心里阴暗,明明那么温馨的场面,被自己想得如此残忍.
除却这块玉佩,我还翻到了山贼所在地方的地形图,那是段劭临手绘的,我此刻拿着地形图到镇上租了一辆马车.车夫见我的穿着打扮,客客气气地问我要去哪里.我生前很少被他人笑脸相待,满身恶臭,看到的都是嫌弃的目光.
如今,我也算体验了一番贵公子的生活,就算没有结果,也不枉来这一遭.
“去这里.”我把地图给他看,他拿到眼前细细查看,然后惊恐地摇了摇头,把地图丢回我的手中.
“去不了呢,公子你还是找别人吧.”
“为何去不了,我可以给你钱的.”
“给多少钱都不去.”他摆了摆手,转身欲走,我又叫住他,“那你卖我一匹马吧,我自己去.”
他看商机来了,才停下脚步一脸谄媚地笑道:“公子要买马当然是可以的,不过我看公子长得一表人才的,还是奉劝一句,没什么要紧事千万别上那座山头,那里都是山贼聚集地,去了可不一定能回来.我还听说为首的那个山贼好男色,公子这般容貌,要是不小心被抓了,可就是凶多吉少啊.”
我看他确实很真诚地在劝我,心里一暖,但是现在我只想救回孝渊,山贼好男色,孝渊落在他手里不知有没有受折磨,我不能再细想,掏了银子给他,随意挑了一匹看上去还算灵敏的马儿.一开始我还没法驾驭它,但是后来可能是看我也不鞭策它,它倒是听我的话了.我选它也是因为它身上有很多伤痕,应该是在被驯服的过程中挨的打,我轻轻抚摸着它,它微微颤抖,眼睛里竟然有些泪意.
人与马又有什么不同,都是在无数苦难中选择了屈服.
“我以后就叫你虚境吧.”它嘶鸣了下,似乎同意了,当然它不理解我也不理解为何突然想到了这个名字.
日出东方,延绵到整片大地,安静祥和的假象下暗藏的都是动荡的人心.我与虚境一路奔波,一刻不敢耽误,终于跑到了地图的目的地.
只见那山头处有一个洞窟,但是被打造得如同一个小型宫殿,肃穆的群山包围着它,地理位置占据了极大的优势.这里易守又难攻,光是上山这条陡峭的路就累死我们俩了.最后虚境只能趴在路旁,一边嘴里吃着草一边气喘吁吁.我俯身拍了拍它,凑近他的耳朵说道:“朋友一场,我忘记告诉你我的名字叫宋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如果可以,麻烦你在这里休息等候,等我换了孝渊你再带他回去,可好?”
它看着我,坚定的目光里暗含着我想要的答案,我往前走去,又回头看了它一眼,作了无声的告别.
我穿过曲折的山路,荆棘丛生的路途几度绊住我的脚步,好不容易到了门口,却未见到一个人影.
难道我找错地方了嘛?我是按照段劭临的地图走的,不会有误.我又环顾了下四周,静谧无声。我壮着胆子往里面走去,外面堆满了兽皮和晒干的肉,味道十分难闻,走入内洞,可以看到很多兵器随意散乱堆放着.
洞内有脚步的回声,我每走一步都提心吊胆,不好的预感在心里越演愈烈,当我想回过头去的时候,突然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然后我被一张巨大的网困住了,整个身体被高高吊起,四肢弯曲挤压在一起.
“竟然是一个人来的,看来你在段劭临心里也不算什么啊.”
一个声音从黑黢黢的洞内传来,缓缓点亮的烛灯照亮了他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