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梨惊愕地张开嘴，眼睛微微发红，闪烁着水光。
“不……”
眼瞅着身后的爪子愈来愈近，
他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叮——”
清凌凌的剑声直冲云霄，剔透如冰的宝剑从丹阳子手中飞出，直冲蟒头而去。
这一刻，夜空似乎都被冰封。
长剑瞬间捅进了心脏，被滚热的鲜血浸染。
只不过这血不是巨蟒的，而是贾小姐的……
粉衣女子义无反顾地挡在巨蟒的身前，双手握住剑刃。
可她不过一介凡躯，眉眼间结出冰霜，身体瞬间被冻成一座冰雕。
“啊！”
巨蟒恢复了人首人身，紧紧抱住贾小姐被冻成的冰块哭泣。
冰块边缘锋利的冰刃划破了白衣女子的脸。
鲜血一滴滴地淌下来，在漆黑的石头上开出邪恶的血花。
她痛苦地嚎叫着，额头青筋跳动。
白衣女子已经顾不得丹阳子和阮梨了，仿佛世界崩塌的碎片狠狠刺痛了她的灵魂。
丹阳子催动着法器，锁妖塔凌空罩着女子，随时可以将她捉拿。
周围的嘶嘶作响的蛇也随着她不再攻击而渐渐消失。
眼瞅着丹阳子一根头发丝都没被白色巨蟒伤到，还是一副清冷的模样。
阮梨这才送了一口气，提起的心脏终于安稳地放回肚子里。
“你虽做了错事，但功德海仍比寻常妖怪深厚。”
念在这个份上，丹阳子没有立刻杀了蛇妖，而仅仅打算将她关进锁妖塔里。
锁妖塔有灵性，等到感知到妖怪潜心悔过后，便会将其中关押的妖怪放出来，还其自由。
可是沉溺在悲痛中的巨蟒已经绝望到心灰意冷，完全没有听丹阳子在说什么。
她丝毫不顾忌道力形成的寒气，抱着贾小姐流泪，一边还喃喃地喊着什么。
阮梨略微靠近她一些，只听见了“小蛇，我的小蛇……”
什么？！
贾小姐怎么成了这妖的孩子？
阮梨偏头疑问地看向丹阳子，一双鹿眼写满了好奇。
丹阳子凝神仔细打量一番，不禁摇了摇头，面色愈发冰冷淡漠。
太残忍了。
这只妖怪活生生将自己的孩子放进了贾小姐体内，用人血孕养那只孱弱的蛇。
为了保持恒定的温热，她一直用妖力吊着贾小姐的命。
贾小姐时时刻刻感知着自己的身体被怪物吞噬，偏偏求死不能，甚至久了她都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巨蟒怀中抱着贾小姐，竖瞳仇恨地盯着丹阳子，恨不得将其大卸八块。
都怪这个道士！
明明她马上就能成功的！
她的孩子只需要七七四十九颗阳气充足的人心，就能拥有完整的一生。
而现在，小蛇完全被凶悍的道力冻死了！
“我什么都没做错！”
她陷入了癫狂之中。
“道长啊，道长，都怪你！如果不是你从中作梗，我的孩子就能活下来，那群死去的人也算有价值。”
她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头颅，一点点血泪从眼眶沁出。
“勉强算上王家公子的，就只加上你的便足够了。”
“啊啊啊啊……我这么仁慈，都没打算要你身边这只小狐妖的心……”
巨蟒化成的女子耿耿于怀，脸上写满了不甘心。
就差一点点，她就可以达成所愿……
丹阳子不冷不热 地扫视她一眼，全然不为所动。
那女子忽而仰天狂笑起来，眼角沁出的血泪越来越多，邪恶地看向阮梨。
“小狐妖呀，小狐妖，瞧瞧这些修道人，全都是冷心冷肺，我劝你速速离开，说不准哪天就是我这个下场。”
白衣女子被锁妖塔的金光笼罩不得出，贴着光壁拼命靠向阮梨，把那张人脸照得极为狰狞。
阮梨不由得后退一步。
原本丹阳子还对巨蟒说的话不以为意，见此情景心头升起一股淡淡的愠怒。
他立即催动道法，法器疯狂运转，不再拖延，将她关了进去。
萦绕的妖雾渐渐消散，显露出贾府原本的模样。
蜿蜒曲折的后花园小径上，此时一片打斗的狼藉。
丹阳子简单施了清洁咒，一切痕迹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如果不是贾府小姐被冻成冰块的尸体还在，阮梨几乎以为之前发生的不过是一场噩梦。
他微微叹口气，绣口一张，念起了先前丹阳子教他的往生咒。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脱离苦海，转世成人……”
玄妙的敕令化作金色的星子，缠绕在贾小姐的尸体附近，最后化为祈福，将会伴随着她投胎。
丹阳子脊背紧绷，唇瓣抿的紧紧的，看着替贾小姐超度的阮梨，眼底闪过无数情绪。
千言万语最后通通化为一句冷淡的“走吧。”
他将剑身变大，拉着阮梨的手一跃而上。
那冰剑立刻稳稳当当地在空中飞起来。
夜晚的风很凉很大，吹得阮梨的头发和丹阳子的缠在一起，打起了解不开的结儿。
也许妖和人，也是这样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吧。
阮梨脑子也被这狂风吹得乱糟糟的。
“若我有一天做了这样的错事，你会杀了我吗？”
阮梨在丹阳子身后轻轻地问。
丹阳子半晌没有回答。
也许是这风太大了吧，丹阳子根本没听到他说了什么……
阮梨心里闷闷地想。
他不愿接受如此庇护着他的道长有一天也会将剑锋指向他。
但是，那可是嫉妖如仇的丹阳子啊，
道长真的会管他死活吗……
“你不会。”
丹阳子清冷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斩钉截铁。
这是一个根本不可能出现的可能。
他漆黑的眼睫微垂，风吹乱了发丝，挡住他眼底闪过的情绪。
“因为我会一直在的。”
后面这句声音太轻了，在猎猎的风中几乎完全捕捉不到。
但是阮梨是一只妖，比人类耳聪目明的妖精。
他说不准心里什么感觉，也许是酸涩涩的，也许是甜滋滋的……
最后只能顺遂心意，伸出手环住了丹阳子精瘦的腰，用额头抵住他。
柔软又温暖的身体紧紧贴过来，还有一只毛茸茸的脑袋倚靠着他的后背。
一种淡淡的满足感升腾在丹阳子心间。
暖洋洋的，把这夜晚的薄凉都染上几分温度。
他们两个面容均不露声色，一人一狐好似在无声地安慰着对方。
无边春意在这漆黑的夜晚暗暗蓄积。
……
事情了结以后，阮梨和丹阳子离开南城，继续上路。
前路是一片险峻的山岭，山岭之间少有人家，只在平缓的河谷地带零零星星形成了几个小村落。
丹阳子和阮梨刚刚踏进这里，村长就跪在了他们面前。
“仙人！仙人终于来了！”
垂垂老矣的村长颤颤巍巍地伏倒在地上，向他们行叩首大礼。
阮梨赶紧扶住了老人家。
村落里的其他人骨瘦嶙峋，看到他们两眼却都放着光，仿佛看见了生的希望。
“仙人来了！”
“我们有救了！”
……
经过一番谈论才知道，这里曾经竟然是繁华的入山枢纽地带。
旁边的长流山有很多奇异草药，因此很多人来此山寻宝。
所有进入长留山的人都要经过这里，在此整理行囊，歇个脚，吃些饭食。
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规模很大的村子。
可是好久不长，也许是奇珍异宝吸引了妖怪前来，也许是这山中出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那些寻宝的人通通消失不见。
尸骨无存，下落不明。
长留，长留，果然把人长久的、永远的留在山里。
再也没有人敢进长流山了……
村长老眼满含热泪，山脚下只剩几户人家，其余心思活泛地早早出去避祸了。
这里的人越来越少，渐渐的要成为一个空村了。
村长也找过几名精悍的年轻人，给他们准备盘缠，教这些年轻人外出寻些厉害的修者，请求他们拯救这个即将消失的村落。
但是一直都毫无音讯。
直到丹阳子和阮梨踏入这片被遗忘的地方。
因为担心上山以后再也下不来，这些人不敢靠山吃山。
他们仅仅在村门口不远处开垦荒地，种些庄稼自给自足，所以一个个饿的骨瘦如柴。
至今还坚守在这里的，大多数都是因为至亲之人上山以后再也没回来，不肯放弃那一线希望。
……
看着眼前一个个殷切的眼神，丹阳子和阮梨应承下来，准备去山上看看出了什么事情。
山峦起伏，层层叠叠，树木一片郁郁葱葱。
阮梨已经很久没有变成原型了，但是为了自己两条腿能舒舒坦坦。
他毫无心里负担地变成小白狐狸，缩在丹阳子的肩膀上。
山里找人是个精细活，不能御剑飞行，简单粗略地看一遍了事。
阮梨歪过头看着丹阳子坚毅的侧脸，心里深感佩服。
这片长留山巍峨连绵，如果一点一点翻遍，得有多辛苦？
丹阳子有时候傻得可爱。
或许不能叫傻，
太讷了……
小白狐狸边想着边悠哉摇摇头，大尾巴一晃一晃的。
午时的太阳热烈刺眼，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留下满地婆娑的树影。
丹阳子额头微微出了些薄汗。
小狐狸的大绒毛紧紧贴着他，能不热才怪了。
但是丹阳子不忍心让阮梨从肩膀上下来，正打算画个清凉符。
还没等他起咒，阮梨甩着毛茸茸大尾巴往他脸上扇风。
倒也有点聊胜于无……
丹阳子嘴角挂着一丝浅淡的笑意，似乎对小狐狸的行为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