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子一打开门就见到此等盛景,心脏漏了一拍。
他清冷寡淡的面容瞬间闪过一丝僵硬,在阮梨黑亮的眼睛转过来的时候又立刻恢复平静。
下意识把所有情绪全部遮掩。
“我们要去贾员外家附近查看一番。”
丹阳子不紧不慢地对阮梨说,仿佛已经心有成竹,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
阮梨倒是睁开眼睛仔仔细细地瞅了他一眼。
见他还是那个无趣的呆木头,也放下心来欢欢喜喜地跟着丹阳子出去了。
贾府现在闭门谢客,红褐色的木制大门紧紧关着,门口的狮子阴森森地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门前的大槐树带着油青色,绿的发暗。
一派阴森的气氛,往来的行人都不敢靠近贾府,周围竟然能空出几米的真空地带。
和熙熙攘攘又热闹的街区形成鲜明对比。
王家的家仆敲开了贾府的朱红色大门,沉闷的吱呀声在空气里回响。
里面开门的下人只打开一条小缝儿觑人,见到熟悉的面孔直接“砰”的合上大门。
王家的家仆早有准备,侍卫把随身佩剑的剑柄往门缝里一夹,几个人协同使力,硬生生打开了门。
这也让贾家的下人看到了后面跟随的丹阳子和阮梨,他的脸色风云变幻,转而嘲蔑又低俗地啐出一口痰。
“你个龟儿子的,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你家少爷就是个短命鬼,找什么道士?不怕把这个也整死了?”
王家的人想要硬闯进去,贾家的人受呼唤召集过来,大家手里都拿着佩剑、佩刀。
紧张又焦灼的局势一触即发。
街上的人都按捺着八卦的心,全在边上偷摸看好戏。
突然,几个衙门官民迎面朝着这里走来。
贾府的人一看到官兵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在官府刻意拉偏架下,王家的人只得铩羽而归。
丹阳子如有所思地盯着贾府,灵眼的光泽闪烁。
他怎么瞧着这贾府不像个宅邸,到像个洞窟。
湿湿滑滑,黏黏腻腻,阴阴冷冷,妖气和道气重重叠叠,十分诡异。
丹阳子思索片刻,随着王家的人离开此处。
到了子时,他带着阮梨夜探贾府。
深夜万籁俱静之际,贾府周边妖气浓厚,形成一团雾气弥漫开来。
朱红色的门扉旁的槐树无端胀大了几分,显出诡谲的绿色来。
白日里察觉的道气几乎消失地无影无踪,只剩寒冷潮湿,阴风席席的妖气。
阮梨的心脏猛跳,在他的眼中,这贾府已经没有了宅邸的模样。
原本奢华的庭院全部变成粗砺的石头,上面长着湿黏的青绿苔藓。
哪里是员外府,分明是一个窟穴!
丹阳子也察觉不妙,一只黑色的飞箭遥遥的朝他脸上射过来。
他顾不上男男大防,敏捷地抱起阮梨,脚尖轻跳,步步生莲。
近了才发现,那哪里是飞箭,分明是黑色的毒液!
毒液落了空,
丹阳子身后的大石头被腐蚀出了一个大洞。
这若是落在人身上,不死也得半残。
丹阳子单手揽着阮梨的腰肢,另一只手握着从储物法器里拿出的剑。
长风猎猎,他的浑身发出冰色的光芒,连带着宝剑也剔透如冰凌。
灵眼透过浓厚的雾霭,看到了那只妖怪的身影。
一只白色的巨蟒死死地缠着一名粉衣女子。
那女子几欲窒息,面色因为缺氧已经显露出紫红的猪肝色。
她的嘴微张着,一点声音也透不出来,只能凭借嘴型猜测是在喊“救命”。
丹阳子面色冷漠,仿佛根本瞧不见粉衣女子的求救。
巨蟒竟然口吐人言,略带着讽刺地对着丹阳子说道。
“道士不都是以慈悲为怀么?”
“怎么还能见死不救?”
丹阳子眉眼间尽是冰冷,丝毫不为所动。
“道长若是愿意把自己心掏出来,我便放了这贾家小姐。”
那巨蟒越等越心焦,说的天花乱坠、口干舌燥,也不见丹阳子与它搭话。
它猛然间嗤笑一声,化为了人形。
一个白衣女子贴着粉衣女子出现在浓雾之中,长相妖异,身段绰约,宛若水蛇。
她直接放开了钳固着粉衣女子脖颈的双手。
“道长可真是好眼力,我们俩究竟哪里出了破绽?”
!
阮梨大吃一惊,那个粉衣女子竟然就是贾府的大小姐。
更重要的是,竟然和妖怪勾结在一起,想要骗取丹阳子的心脏!
他手心紧张得汗黏黏的,同为妖族,他能感知到这只巨蟒的实力深不可测。
阮梨忍不住回抱着丹阳子,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
丹阳子察觉到小兽颤颤抖抖的可怜模样,伸手抚开阮梨凌乱的碎发,眉眼间满是细碎的温柔。
“别怕”
“有我在。”
丹阳子确实对巨蟒和贾小姐之间的关系很感兴趣。
一只妖兽,是怎么和人类牵连在一起的?
贾小姐完全不害怕白衣女子的原型,甚至信任到把脖颈递过去,协助巨蟒演戏。
她完全不怕吃掉么?
而且……
“你的妖力是怎么回事?”
丹阳子的灵眼震慑着巨蟒,这巨蟒的妖气并不纯粹,还带着一点点道气?
是因为吃了道士的心脏吗?
但即使博识如他,也并不知道什么功法能让妖力转化成道力。
“呵呵”
那只巨蟒闻言凄婉地笑了一瞬,没有回答。
凌厉的攻击朝着丹阳子的面上袭来,身形轻盈如同一朵青莲。
攻势却丝毫不弱,直充丹阳子的心脏。
这竟是道门法术!
丹阳子一瞬间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妖力化成道力。
而是道力堕化成妖力……
“你是妖,既然已经千辛万苦走上了修行之路,为何偏要自断生路?”
妖能脱去天生的妖脉,必然是忍受过非人的痛苦的,坚韧非常人可比。
窝在丹阳子怀里的阮梨闻言,忍不住瞧了一眼那个白衣女子。
褪妖脉,得修道,登仙路……
那么难都走过来了,怎么会又杀了那么多人?
那白色巨蟒哈哈哈仰天大笑,笑得直不起腰,笑得眼泪坠落。
她已经活了两百年,走了不知多少弯路,才得以踏入修行之道。
如今落得这般地步,是她愿意的吗?
哪里是她的错?
都怪这贼老天!
她双目赤红,乌黑的头发丝飞舞着,痛苦击穿了她的灵魂,让她永远陷入癫狂的绝望中。
“有时候我不禁扪心自问,走上修道之路是否值得。”
“我的身体被道法改造,可怀孕生下的孩子却不被道法所容。”
想到孩子,巨蟒的脸上闪过一丝母性的温柔。
“我的孩子在道法的摧压下依然能出生,可见他先天的妖性有多强大。”
她满脸俱是骄傲的笑意,仿佛为孩子的天资卓越感到骄傲。
“可若我从未修道,他便根本不会遭受这般苦痛,就算千夫所指,他也会成为一方大妖。”
那巨蟒捂住心口,满脸痛惜,为自己的孩子鸣不平。
她复而哀婉地求着丹阳子。
“道长啊,道长”
“您是菩萨心肠的人物,就把您那颗七窍玲珑心让与我吧。”
她边说着,边双手成爪,黝黑的指甲猛然间变的很长,尖锐又锋利,恐怕一抓就会留下血窟窿。
“得了您的心,我必然洗心革面,重新修炼,诸般业障皆有我担。”
她的孩子做错了什么呢?
那条可怜的小蛇连活着都是奢求。
她踏上修行之路来,不断积攒功德,治病救人,世人还有人叫她白医仙。
既然她救活了这么多人,
为自己孩子杀几个怎么了?
巨蟒阴鹜的眼神闪烁着凶戾,带着病态的痴狂。
丹阳子手中的长剑一抖,剑光突起,招招刺向女子的要害之处。
他的手指瘦削而修长,骨节分明有力,紧紧揽着阮梨,将他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巨蟒明显不敌丹阳子,只能挥动着周身的妖雾,将自己的身形遮掩住,想要借此突袭。
但是丹阳子的灵眼轻松破除迷障,手中的剑神出鬼没,气势如虹。
瞬间给女子捅了几个血窟窿。
剑锋上寒冷的剑气带着冰封千里的态势,万点寒星倾泻而下。
白蟒的伤口上此时已经结了冰霜,冻的她瑟瑟发抖,攻击力也越来越弱。
她咬咬牙,目标从杀死丹阳子转而抢夺阮梨。
既然死道士如此看重这只小狐妖,
那只要抓住他,量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她还保持着人类的身体,脑袋却恢复原型,成了一只巨大的蟒蛇头,看起来奇特又诡异。
白色的蛇头带着一点花色,长着血盆大口,不断喷射毒液。
“嘶嘶”的声音传来,白蟒催动着法力。
黑的、白的、花的、绿的……
贾府周围无数条蛇凭空冒出来,到处都是交缠翻滚的毒蛇。
阮梨不堪重负地闭上了眼睛,催眠自己啥也没看到。
但是好恶心……
终于忍不住了,他从丹阳子怀里出来,忍不住干呕起来。
阮梨的眼眶因为呕吐泛起浅淡的红色。
因为无处下脚,他甚至踩着丹阳子的道鞋。
白蟒借此机会朝着丹阳子的后背伸过爪去,她的眼睛放光,仿佛已经看到了跳动的鲜红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