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璟准备了很多水,可沙漠太干太旱,他省着用水,还是让水壶见了底。

  头顶刺眼的阳光将地面炙烤得发烫,龙璟长衣长裤,能感觉热汗流过脊背,像是一场桑拿浴刚结束。如果化身人鱼,能瞬间被烤成鱼干。

  他运气好,在傍晚寻得一处绿洲,不是海市蜃楼,这片漂亮的水域没有被污染,椰枣甘甜止渴,清爽无比。

  空中有奇怪的装置,他可借之快速移动,那玩意太小,一抬头就是炎炎烈日,想找到都难,都觉得自己被蒸得轻了几斤。他不后悔这次的冒险。

  须弥的沙漠壮阔美丽,白日凶险,夜晚静如酣睡的处子。

  夜风送来危险的气息,冷得龙璟脊背发寒,他回头,两名身形纤细飒爽的女子站在小山包上,姿态轻盈,都戴遮脸面具,龙璟只一眼,就认出是今早交谈路过的愚人众。

  想不到这么快追杀到此处。

  目光相撞那一瞬,女人们就左右夹攻而来。左侧霜役人刺刀锋利,龙璟扭腰得及时,只被刺烂腰侧的布料,右侧风役人拉远距离在他脚下施展风元素攻击,龙璟避无可避,硬是吃下这一招。

  他驱使人鱼的力量抽离绿洲的水,在头顶凝聚小型雨阵,冰神之眼亮起,他抬手冻住了擅长打近战攻击的霜役人,同时化身人鱼拉近和风役人的距离,尾巴一甩,将她撂倒在地。

  风役人闪现至半空,落在霜役人身边,敲了下冻结的冰块,霜役人恢复自由身。

  姐妹俩不再轻视,纷纷拿出看家本领。

  “老大,下边有人打架!”

  重回沙漠生活的迪希雅闻言探出头,意外挑了下眉头:“这就是旅行者说过的人吧,叫什么来着……阿克塞恩?还挺好看的。”

  “炽光猎兽”佣兵团的兄弟迟疑问:“这小白脸打得过愚人众吗?要不要派出几个兄弟帮一下?”

  “不急不急,正好也让我看看他的实力,我很好奇,他到底算是人类还是魔物呢。”

  经过上次的殊死搏斗,龙璟面对役人们的杀招已经心如止水,在人鱼视野里,她们的一举一动放得奇慢,时而流露破绽,他与之周旋了一会,觉得是时候了,来了一记猛击,霜役人被伤及肩膀,暂时失去战斗能力,知道打不过,二人迅速撤离。

  龙璟没有去追,回头迎上一直在偷窥他的视线。

  被抓包的迪希雅大大方方走出来,她肤色是健康的蜜色,笑的时候颇为爽朗亲和,“自己人,自己人。”她自称迪希雅,是旅行者的朋友,特地来等他路过。

  “龙璟。”龙璟淡淡自我介绍一句,爬进了浅浅的池水里。迪希雅笑着打量他:“会不会太浅了,你要去须弥城的吧?我护送你,不收钱,大家交个朋友。”

  迪希雅明天有一趟镖要护送,龙璟是顺带。

  龙璟婉拒去帐篷睡觉的邀请,他躺在水里,双手交叠腹上,闭上眼睛但没有很快入睡。他怕会再梦到那维莱特。

  梦到那些令人心碎、又不知真切的过往。

  途经沙漠、遭人暗杀都不能让龙璟心情起伏,唯独想起那四个字,想起那张哀伤的面容,他的心跳止不住加快,随时都要跳出来。

  这不正常。

  远离那维莱特,情感并没有因时间流逝而消失,甚至是更加深了。

  稍不留神,一夜过去。

  龙璟换上衣服,跟迪希雅一起吃干粮。

  有着猫猫耳发型的沙漠女子笑了笑:“抱歉啊,招待不周,沙漠食物太匮乏了,只能吃这些东西,等到了须弥城,我再请你吃烤肉!”

  “谢谢。”

  “你好文静啊,驮兽都比你话多。”迪希雅说着玩笑话,“今天我兄弟一见你的背影,白发飘飘,身形高挑,他还以为是仙女下凡,差点追着你要名字了。”

  龙璟弯起眼睛笑了笑。他只是怀有心事,不太爱讲话了。

  迪希雅揶揄他:“失恋了?”

  龙璟摇摇头:“只是暂时分开。”

  驮兽摇摇晃晃前行,二人坐在上面交谈。迪希雅猜测:“是因为和对方的父母不合?还是第三者的感情纠葛?都没多大的事儿,对象不合适就换,我们沙漠儿女向来对感情洒脱。”

  “都不是。那迪希雅有喜欢的人吗?”

  旁人哈哈大笑:“我们的小猫咪迪希雅可单身多年了呢!要不你给介绍一个?”

  “闭嘴闭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路上有镀金旅团的人来劫镖,都被迪希雅一把大剑给杀了回去,她的确性情彪悍,待人也真诚,龙璟渐渐恢复了好心情,一路上听迪希雅说了不少须弥的趣事,顺带也说了旅行者如何解救须弥的英雄事迹,直把旅行者夸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充满了个人主义传奇色彩。

  话闸子一开就关不住,几乎是润嗓子提前把水都喝没了,路过奥摩斯港歇了脚,迪希雅名头太盛,又被叫去做别的委托,龙璟跟她临时道别,一人去了须弥城。

  须弥雨林气候湿润多雨,和沙漠简直两个极端,龙璟得以在水里爽快游了几回,回头发现自己衣服没了,他追寻着气味而去,看到几个圆圆的小家伙抱着他的衣服激烈讨论着。

  “好香好香,是大海的味道。”

  “不,这不是大海的味道,是天空!”

  “是大海!”

  “是天空!”

  这些口吐人言的小家伙到底什么东西?

  龙璟靠近得悄无声息,其中一只嫩绿色的“包菜”看到他,小菜叶立马绷直,“他,他看得到我们,快,快躲起来!”

  说着,它们立马消失不见。

  龙璟捡起衣服穿上,继续赶路。

  雨林的路比沙漠方便太多,没有风沙遮眼,还有人走多了的道路延伸出方向,他如愿抵达了须弥城。规格没有枫丹廷的华丽大气,也是实实在在的城镇,他一进来,感受到了本地土著的热情欢迎。

  独特的异域风情让龙璟也心情雀跃起来,他在一家饭馆享受了晚餐,感叹人生大好之际,面前坐下一个人。

  白色小精灵看着他光洁的碟子:“哎呀我们来晚了,阿克塞恩都吃光啦!”

  “提倡光盘行动。你们怎么在这?”

  “我们也要参加海灯节嘛,都跟大家约好了,放鸽子的话是要被烤掉的呢。老板,再要两份……哦不,四份烤肉。”

  “你吃的完吗?”龙璟很合理的猜测派蒙小小的肚子是不是连接着黑洞。

  “我吃不完的,还有旅行者解决嘛!”

  旅行者得意地挺起胸膛。

  “你们该不会尾随了我一路?难怪我觉得总有人在背后看着我。”

  派蒙愤愤不平:“我们本来能追上你的,都怪愚人众啦,一直出来捣乱,我们一回头你就不见了。你没受伤吧?”

  “没有,倒是解决了两个愚人众。”

  派蒙的小食指点了点,严肃的神情在她稚嫩可爱的脸有些违和:“男孩子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哇,特别是你长的帅又吸引人,那维莱特会担心的!”重点是后面那句吧?

  荧咀嚼着肉点点头附和。

  美美又吃了一顿饭,龙璟没点餐,而是点了饮料,他说要请客,荧赶忙摆手:“怎么能让你请,我们冒险者可是很有钱的!”

  派蒙点完头后知后觉:“不对啊旅行者,好像在枫丹大手大脚了一些,你的钱几乎都花在武器和吃喝上啦。”

  “没关系,我来付吧,那维莱特给我了一些盘缠。”

  “一些,是多少?”荧想到那维莱特对他的宠溺,总不会少给的。

  “也就一百万摩拉。”

  谁随身带一百万现金的,不正等着挨抢劫吗?

  派蒙本来还想付钱的,立马抱住自己的小金库不说话。

  须弥城上方的夜空星河灿烂,龙璟垂眼把长发捋到耳后轻轻一笑:“谢谢你们的好意,让我久违的感受到了朋友的关心。”

  派蒙结结巴巴摆手:“不用这么客气啦,我们也是受了那维莱特……遭了说漏嘴了!”

  “我知道的,没关系,很高兴跟你们交朋友。我的性子比较内向,跟大多数人仅仅萍水相逢,能称得上交心朋友都很少。”

  派蒙嘴里的肉都索然无味起来,“啊?为什么啊,阿克塞恩明明是那么温柔好相处的人。”

  “身体不好,很少能出门,在网上交友也不真实。”

  “对对,还是出门比较开心,派蒙一直闷在房间里也是会无聊的哦。”

  荧扯了扯她,低声说:“你忘了我们要劝说阿克塞恩回去了?你这是在背叛组织,派蒙。”

  “可、可我觉得他这样挺好的呀,能出来看看世界,吃到其他地方的美食。不过啊阿克塞恩,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交朋友的哦,你可要擦亮眼睛,如果遇到了个叫艾尔海森的人,一定要远离!”

  “怎么,在想我的事?”低沉男声突然响在背后,派蒙吓得肉都掉了。

  “哇啊,是,是艾尔海森!你不要突然冒出来吓人好不好!”

  “明明是你背后说人闲话心虚了。”说话的人双手交叉环住广阔胸襟,不输于典狱长的好身材由黑色紧身衣衬托得线条起伏,他话语揶揄,实则脸上没有明显笑意。

  派蒙气的跺跺脚跟他争论:“艾尔海森,大晚上的谁把你放出来了,我们可没有邀请你!”

  “是你们的声音吵的全须弥都听得见了。最近须弥不太平,你们要赶路的话最好不要走夜路。就这样,告辞。”

  男人简单说了两句,酷酷转过身,他途径街道,还顺手抓了个扒手。须弥的确不太平。

  是跟那维莱特不同类型的帅哥呢。

  派蒙飘起来挡住他的视线:“别看啦,那家伙的脾气实在太恶劣了,别看他只是个文弱的学术分子,实际上最是擅长用刀,打架起来也毫不含糊!你要是跟他多说点话,头发都要掉光啦。”

  旅行者带龙璟见了小吉祥草王,据说这位看似年幼的神明博学多识,智慧无边。龙璟进入净善宫的时候还紧张了一下,他看了小草神,顿时怜爱之心泛滥。

  “你好,远道而来的旅人,我叫纳西妲,不必使用尊称,直呼名字即可。”和水神不同,她全然没有神明的架子,看人看事极为通透,得知龙璟想找回记忆,她沉默了一下。

  派蒙:“这也是纳西妲不知道的事情吗?”

  荧:“我们有从海底遗迹拍摄到的古老壁画,或许会有些联想。”

  “这是水之国千年前遗落的文明,我好像有点头绪,这就搜找一下。”

  身着绿色裙装的白发小草神瞳孔闪着绿色的光芒,她在搜寻记忆,很久之后抬头:“我从世界树里提取了一些记忆,可能有些漫长,你愿意听一听吗?”

  “派蒙也要听!”

  “好,各位请坐下,我把记忆分享给你们。”

  ——

  神说,人类无邪,愿以温柔的力量驱散疾病灾厄。

  人类很感激,他们辛勤劳作,无忧无虑,供奉温柔的神明。

  千年前群魔乱舞,人间涂地,一支人类部落受神王庇护,得以在海洋之下繁衍生息。

  祂秀美的长发化作潺潺川流,白皙如玉的手臂化作连绵山岳,胸膛化作巍峨宫阙,充满神性的金色血液蜿蜒成通往宫阙的天桥。

  祂从未治理过人类,人类幸福安康。

  他们得赐神的祝福,寿命能延长至百年有余,可总有宵小之徒不满足现状,觊觎神明长寿和无上权能,妄想以不耻的手段得到更多。

  神王被污染,跌落神位。失了神的庇护,汹涌海洋的吞噬,脆弱的人类逝去大半。

  长达百年的时间,神王都栖息海底养伤。

  “连你也要背叛我吗,小家伙?”破壳而出的小龙通体雪白,头上两根龙须垂直后背,泛着淡色的莹蓝。它懵懂看着恍若神人的存在,那是凡人不可直视的神祇。

  祂保下了魔神乱世苟活的人类遗民,予取予求,最后落得背叛的下场。祂的心头隐隐埋怨不知好歹的人类,如果能够重来,祂未必再放任人类不管。

  漆黑海底的水下洞窟,某种生物微弱的光映射在水面上,美丽的神祇倚靠岸边坐下,雪白的长发逶迤在地,发尾顺着水流摇曳。

  小家伙刚学会走路,拖动肥硕的长长尾巴,它体型圆润,像一颗鸡蛋生了四肢,鳞片质感如玉,摸起来冰冰凉凉,甚得神王喜欢。

  盈白得泛光的指尖推倒了小水龙,它啪叽跌坐在地,神情懵懵懂懂,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它只是一条幼龙罢了。

  神祇被迫放弃了壮丽河山,屈居于小小水洞之中,祂不喜海水古怪的味道,嫌弃湿润头发的累赘,害怕无人倾诉的孤独。

  “只有你陪在我身边了,小家伙。”也不知是哪只可爱的水生生物竟然偷偷叼来一颗蛋,孵化了一条幼龙来,看这圆润的大眼睛,单纯无邪,恐怕世间邪祟难玷污其半分。

  最初的人类也是如此,心无邪念。

  幼龙听到了神祇心底的叹息,它迈开短小的双腿,不慎被埋在土里一半的贝壳绊住,圆溜溜的身躯直接滚到了祂面前。

  神祇掩嘴噗嗤一笑,灿如晨星的温柔眼眸眯起,顿觉阴郁的心情好了些许。

  刚破壳的幼龙嗜睡,喜欢趴在祂的腿边依偎,神祇穿着一件素白长袍,腿侧开衩,小家伙睡姿不安分,需得爪子抓点什么东西,它发硬的鳞片压在祂大腿上,带出几道红痕。

  神祇并未怪罪,只有深深的无奈。哺乳期的幼儿贪吃,潮湿的洞穴里仅有寥寥几株海草,蟹类鱼类都躲着小家伙,它饿狠了就逮着神祇的指尖啃咬,非得含出血来。

  祂的血本该神圣,受人类诅咒污染,已经失去神性,小家伙吃了也不会坏肚子,就这样吧。

  神王平素喜欢观察人类,时而会起了兴趣,伪装成画家融入其中,或者是食不果腹的贫民感受辛酸。

  祂体会了人类的喜怒哀乐,始终学不会如何表达情感,活了不知几百数千载,一生都在不停学习当中,而神明始终和人类有隔阂,祂无法确切了解人们心中所想。

  “哼唧,哼唧。”刚吃饱的小家伙又抱着祂的衣袍睡着了,柔顺的绸缎是月光编织而成,在它小小爪子的蹂-躏下乱作一团。

  神祇在抚摸它的时候感觉指腹轻微的疼痛,祂如今虚弱到,连治愈这般微小的伤口都做不到了。

  没有回到地面亲眼去看,也能知道失去祂的庇护,人类不得不离开水里的家乡,搬到地面和魔物邪祟们争抢栖息之地。

  祂感受到人类的悲愤和怨怼,没有悔恨,他们从不后悔对神明做过的一切。

  神祇缓缓起身,走进了水里,水面的倒影模糊不清了面容,祂看到一截皓腕下,细微的银色鳞片浮现。

  人类的咒怨还在持续。

  祂的神力在对抗人类无止境的诅咒而消退殆尽,祂此时,除去曾为神的身躯,也变得平凡无力。

  “叽?”骤然失去手感极好的温床,幼龙立马醒来,它茫然四处去找祂的存在,发现对方正慢慢走进海水里,水面没过祂的大腿,正吞噬金色的腿环。

  “!!!”幼龙飞扑过去,叼住曳地的丝带,拼了命往后拽。

  阻力引得神祇回头,祂柔和的眉眼带笑,白得晃眼的面庞晕了一层光,小家伙看不清祂的面容,但是能感受祂的想法,它急得发出幼兽焦急的低吼。

  “我正打算去给你找食物。”

  小家伙不信,非但没松口,拽得更紧了,轻薄的纱衣经不住小水龙利齿摧残,已裂开了口子。

  “好吧好吧,我骗了你,我没有尝过死亡的味道,很好奇,那是什么滋味。”神祇重新回到岸上,祂抱起了愤懑小家伙,反而被逗笑了般,“如你所见,我没有了神力,人类不再需要我……什么?你需要?哈哈,谢谢安慰我。”

  经过幼龙的几番激烈辩驳,神祇总算放弃了某种想法,祂耐不住无聊,时常会抱着它自言自语,说起地上的美景和人类的食物,还有天上星宿卜卦。

  小家伙不感兴趣,它懒洋洋打着哈欠。

  “小家伙,你想上陆地去看看吗?”

  幼龙想也不想摇头。

  “一旦你见到了,就会挪不开眼睛。”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着穹顶,光的折射下,神祇秀美面庞被照得熠熠生辉,祂垂落的眼睫毛根根分明,无情无欲的眸光笼罩在幼龙身上,它情不自禁抬高了胸膛,尾巴跟着愉悦的心情乱甩。

  神祇以为它是听了自己的话而产生了兴趣,殊不知它是对自己产生兴趣。

  幼龙成长迅速,汲取祂的血从巴掌大的袖珍模样拔高成了幼犬大小,可模样还是娇小,一臂可揽,小家伙好奇心强盛,时常钻进祂的裙裾里,好奇打量。

  牙牙学语的它听了神祇那么多的言语,只会发出“mama”的读音。

  “我可不是生育你的母亲。”被抓挠留痕的指尖逗弄某只喜欢磨牙的小东西,神祇满头银白发丝扫落光裸莹润的肩头,幼龙的目光粘在上面,像是发现了某种闪闪的珍宝,它扑棱短小的肉翅跳上来,拽着神祇胸膛的衣带往上爬。

  垂及脚踝的长发太顺滑,小家伙踩了半天没上去,神祇纵容托起手,它才成功踩上肩头,很快它又发现其他有趣的事物。在神明的耳垂上,挂着一枚小小的银月饰物,它喜欢得不行,使出吃奶的劲扯掉,神明吃痛,抬手一摸,粘稠暗淡的金色血液淌了满脖子。

  祂依旧没有怪罪。

  小孩子不懂事,闹着玩的。

  时间一天天流逝,岸上的人类苦不堪言,幼龙长高到了小腿的高度,它学会了收藏漂亮的、闪闪发光的石头,也懂得不小心弄伤了神祇,会用舌头帮祂舔舐伤口。

  “你还小,没关系。”神明的耳语令人安心。

  小水龙的叛逆期来的太快,让祂备感头疼,祂已经抱不起喜欢折腾的大家伙了,水龙总是在祂劳累欲睡的时候用尾巴将祂扇醒,吃不好睡不饱,精神就差了许多。

  退去神力的祂也如普通人一般,需要靠食物补充能量了,会受伤,会困乏,在小水龙眼里,就怕祂一睡下去长眠不起。

  “我这副样子,是不是很可笑?”随着诅咒加深,象征邪恶的鳞片开到腿根,双腿已无法直立行走,神明苦苦压下沉入水底的欲-望,努力维持神的最后一缕尊严。

  黑色的诅咒从鳞片缝隙溢出,金色血液被浸染成污秽的深色,严重影响了小水龙的生长,它试图舔舐,咳得撕心裂肺。

  “这不能吸食,傻孩子。”

  本该脱离哺乳期的幼龙一天吃不到祂的血就无比暴躁,它试图去捕捉各种各样的猎物回来想让神祇恢复成原来模样。

  “我回不去了。”

  小水龙在祂怀里,听着摇篮曲入睡。再一醒来,身边的空荡让它极为不安,空气里阴冷的气息使它鼻子酸涩,好在它很快在岸边找到了神祇。

  背对着它的神祇背影纤瘦,漂亮的肌肤贴着琵琶骨,凹陷出曼妙的弧度,在祂的身下,沉入水里一半的鱼尾悠哉拨动海水。

  “阿克……”

  “嘘,神明的名字不要乱念。”神祇回过头轻轻一笑,看到熟悉的笑容,小水龙感到莫名的安心。

  神祇又背对着它,紧抿的嘴唇含不住满嘴的血,从嘴角蜿蜒直下,眼底是说不出的寂寥。

  祂打算离开。继续和小家伙相处下去,它也会受到牵连,祂很喜欢它,不想看到它受到伤害。

  提瓦特大陆土地分割,分别由七位元素神明执政,而祂所在之地,属于水之神厄歌莉娅的水之国枫丹。甘露之主怜悯受苦的祂而垂泪,派遣纯水精灵传话,堕落的神王向她请求帮助。

  “您的身体再不进行愈疗,就更束手无策了。”

  “咳咳,事已至此,就不想让老朋友太过费心,她也有许多事要管,我的死活就无所谓了,劳烦你走的时候顺手捎带我一程,别让小朋友发现。”

  昔日辉煌的神明低头抑制咳嗽的手都在颤抖,纯水精灵心疼抱起祂。

  失去人类信仰的旧神不能再称之为神,祂甚至堕落成天地不容的秽物,余下的光景只能沉入深海,悄无声息等待死亡的迫近。

  “死亡是什么样的感觉,厄歌莉娅?”

  “我不知道,每个物种都只有一次死亡的机会,我很快就会知道了。阿克塞恩,我好像犯了一件大错,可我不得不犯。”

  “你只是在尽力拯救自己的子民,怎么算是错呢?他们离开我的羽翼,在你的治理下过得很好。”

  “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我也不再有什么顾虑了。我不想你死,真的,阿克塞恩,你这么好。”

  “每个人都是要死的,我早就不该苟活这么久了。”

  “我不许你说这些丧气话,我的命是你救的,应该还给你!”

  旧日神祇看着激动不已的水神,虚弱笑了一下,祂的唇色渐黑,泡在原始胎海的头发白得剔透,进气已比出气少。

  力量强大的神明怜爱世人,不奢求任何回报。

  像是上天感受到了悲伤,枫丹的雨水比以往充沛。

  年幼的水龙还孤零零留在海底。

  它爱上了神王,神王在它身上看到了未来。

  可是没有他们的未来。

  神有罪,枫丹人有罪,人类可被海水洗涤,神明罪无可恕。

  神明罪在智慧,罪在贪婪,罪在不遵从内心,意图违逆天地不容的律令。

  水龙要忍受百年的孤独,因为它爱上的存在已经堕落成人鱼,被大海侵蚀了记忆。

  小水龙是元素龙王,它陷入了无止境的沉睡。直到那人出现,把他唤醒,委托重任。

  “为了解答心中的困惑。”那段记忆如同一场触不可及的幻梦,深深埋藏在心底。不去想,不去看,存在又未必存在。

  枫丹流传一则预言:总有一天,海平面上升,会将枫丹子民淹没,到那时,只剩下孤坐王座的水神独自垂泪。

  只因,枫丹人生来罪恶。

  水生万物,万物复归于水。

  作者有话要说:

  【小水龙:你把我带过来,有没有想过把我带回去啊!(赵高音)

  神王阿克塞恩不能够跟七神相提并论,他相当于一个魔神的存在,没有神之心权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