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满地狼藉, 捡起一支比起普通长箭短了三分之二的箭矢, 长发无风自动, 矜贵的白色锦袍也飘动了衣摆, 无形的杀气从他的身上四散开来, 他的身边跪了一地的人。

  宫九冷笑一声:“所以,你们就看着他被欺负了?”

  “属下该死。”这人并未辩解什么, 没能够在方应看的人动手之前发现这一切就是他的失误, 只是他还有旁的事情要禀报:“世子, 他们借调了禁卫军。”

  这句话叫宫九皱起眉头,他总算收敛了几分杀意和疯狂, 面上冷静越发显得吓人。

  他紧紧的抓住这一支短箭直接朝着皇宫走去, 冷冷的声音传到这些个下属耳中, 宛如来自地狱一般的让人胆颤:“倘若我在出宫之时还没任何结果, 那么你们就不必跪在这里了。”

  一干下属纷纷谢罪, 起身去各显神通。

  宫九到的时候,年轻的皇帝正在皱着眉头看着奏折,看到宫九来了立刻就放下了奏折站起身来,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几分:“小九怎么来了?”

  “你的禁卫军被借调出去了?”

  年轻的皇帝凝神看着他:“怎么了?”

  不等宫九开口,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带出了几分冷意:“所以,他们在糊弄朕。”

  宫九翻转手背将手中短箭拿了出来给他。

  “他们胆大包天到去伏击你了?”

  宫九要被他这位脑洞大如天的皇兄给气笑了, “所以, 到底是谁调动了你的禁卫军?”

  皇帝也习惯了宫九动不动就你啊你的, 并未因为他的不恭敬而生气, 反倒是看着宫九的冷脸心里越发的猜测多多,却是怎么也没可能猜中真相的。

  脑子里跑马也没耽误他回答宫九的话:“日前京郊发生了一起袭击案件,不少功勋贵族家中都纷纷遭难,朕这才派遣了禁卫军去剿灭匪徒。”

  “领头人是谁?”

  “方应看。”

  宫九脑子里转了一圈,在不怎么注意的角落里找到了这位反应看方小侯爷的信息,他冷笑一声冲着皇帝说道:“皇兄不介意我宰了这个家伙吧。”

  皇帝:……

  “他怎么招惹小九了?”

  宫九斜眼看他:“你自己的小侯爷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不清楚?”

  皇帝:用得着的时候叫皇兄,用不着的时候就你啊你的……

  “罢了罢了,朕是管不住你了,叫你老子来管你吧!”

  宫九看了他一眼,懒得搭理突然就给自己加戏的皇帝,转身走了。

  既然罪魁祸首已经找到了,那他也没必要在皇宫里耽搁时间了。

  “小九,你就这样走了呀?用不用朕安排个侍从带你出宫?哎呀呀,这皇宫弯弯绕绕的可大着呢。”没能看到宫九跳脚,皇帝陛下十分惋惜的说道:“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可爱啊,都不知道心疼心疼朕这个皇兄。”

  一旁隐形人的内侍眉眼不动十分恭谨,陛下一如既往的喜欢世子呢,真是兄友弟恭。

  而宫九直接出了皇宫杀到了方应看的家门口。

  那些个背后黑手还不知道马上这皇城的天就要风云变色了。

  夜越发黑沉。

  第二天一大早,朝堂之上的人就少了一半,其中武将文官参半。

  站在两列的人你看我,我看你,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安静如鸡的等着皇帝陛下到来。

  而这些个缺席了的官员大多都是蔡相直系,倒不是像这些个官员猜测的那样用抱病在身来抗衡陛下,而是他们都实实在在的被宫九这个神经病抓住了。

  方应看本身也是一个武功高手,偏偏就他这样的在宫九手下连一招都没有走过去,初次交锋就被宫九一剑削了红缨枪。

  宫九的脸上只有一片冰冷,长剑一挥就斩断了方应看的两只手臂,他冷冷的看着倒在地上的方应看,许久之后笑了起来,越发的邪妄。

  “我怎么可能就叫你这般轻松的死去?”

  方应看喘着粗气,他眯起眼睛打量眼前这位锦衣公子,根本不敢用宫九的外表去猜测这个人的身份,瞧着他的武功这般出神入化的样子,只当这人是天资绝艳,早早就入了宗师之境这才定格了容颜,看起来格外年轻。

  只是任他如何猜想也想不到眼前这人的到底是谁。

  方应看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翳,但是他很快就遮掩住了,躺在地上一副认命的样子看着宫九询问道:“不知道前辈是何方高人?晚辈如何得罪了您?”

  “如何得罪?”宫九将这几个字在嘴里念了一边,又是一声冷笑,直接用剑将折断在一旁的红缨枪唰的一声挑起来。

  一勾一带一挥。

  三个动作做完,红缨枪唰的一下朝着方应看疾驰而去,携巨大的贯穿力道穿过了方应看的肩膀,哆的一声插入大理石板之中,尾端的木材嗡嗡的颤抖着,发出一阵争鸣。

  方应看被死死的钉在了大理石板之上,他的双臂已经被削去,如今鲜血横流不止,脸色越发的惨白,再加上宫九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更是直接没疼晕过去。

  耳朵嗡嗡耳鸣之际,他隐约听到对方说因为他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方应看:??

  他根本来不及多想,甚至连赔罪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就这般疼晕了过去。

  宫九站在几步之外看着晕过去的方应看,眼眸里冷冷的火焰并没有散去,那些阴霾更加的浓郁,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更是叫四周的下属暗自叫苦。

  “带回去,在没有找到道长之前,不许他死了。”

  下属遵命。

  早早领教过宫九的各种手段,他的这些个下属自然是不敢有半点儿异心的。

  他们自然是明白宫九这话是要叫这位小侯爷活生生的承受着这种痛苦,直到找到道长为止,倘若找不到道长,不只是这位小侯爷的日子可能会不好过,他们这些个下属只怕也难逃一个自尽的结局。

  能落得一个全尸都是主上心善了。

  方小侯爷就被这位下属钉在红缨枪上,扛着枪挂着人回了关押那些个幕后黑手的地方。

  ‘吱--’

  木质的大门被打开,暗无天日的地下监狱里迎来了一缕阳光,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扛着一个人走了进来,远远就能够闻到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

  蔡相一系的人已经被昨日变化吓破了胆子,如今还没看到来的人是谁就已经起了不小的议论声,宛如阴沟里的老鼠,叽叽叽叽。

  蔡京面上到是十分的镇定,他看了来人一眼,瞳孔下意识的睁大了几分,只因为他已经认出来了那被扛着的是谁。

  方小侯爷方应看!他的肩膀上还插着小侯爷惯用的一柄红缨□□的前半截!

  这般就说明即使是武力值如同反应看这般也折损在了那位的手里!而且还是在方应看手中有着善用的兵器的情况之下!

  这般猜测让蔡京的脸色黑了几分。

  可他如今身为对方的座下囚,根本不敢妄动。

  来人将方应看扔进了一个空着的监牢里面,他站在门口看了一眼,确定方应看不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掉之后就再无其他的动作,直接就将监牢的门锁了起来,转身走了,根本不曾多看一眼,多做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好似半点儿好奇心都没有一般。

  蔡京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不知道方小侯爷可知道是谁将我们掠了来?”

  方应看眼皮子颤了颤,他睁开眼睛看着蔡京,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来。

  原本方应看虽然野心勃勃,心比天高却也不会这般不给人脸色,可他如今双臂被毁,已经是一个废人又还惧怕什么呢?自然是半点儿也容不得别人戳他的痛处了。

  “蔡相即使身着中衣也半点儿不失气魄呢。”

  蔡京面色更加黑了几分,他的语气也有些不善了起来:“小侯爷这是说哪里的话?我等手无缚鸡之力,于睡梦之中被人掠来,除了自顾镇定又能如何?”

  方应看没那个力气搭理他,却也还是想着和蔡京交换一下信息,还没等他开口,门口就邦邦邦的传来了一阵粗鲁的敲击声。

  紧接着,门被打开,一个面色黑成的高壮男子凶恶的看着他们:“再吵,就杀一人。”

  一时间,蔡相一系的官员被吓的跟个抖动的筛子似得,一群中衣抖个不停。

  嘭--

  那一扇门又被大力的关上了。

  宫九此时懒得同这些人多纠缠,与太平王说了一声之后,他就带着人马前去寻找傅奕恒了,至于地牢里的那些人,只留下一个‘有人去救,就杀一人’的命令。

  他甚至恶趣味的想着不知道那些个家伙能够钓出来多少人,算起来应该抓了十、还是九?还是几个人来着?

  宫九面无表情的想着:这一群为老不尊的家伙都身穿中衣,叫他没能够数清楚到底是几个人,恼人的很,到时候见了道长都不知道要和他怎么说才好!

  傅奕恒:……

  傅奕恒正在吃早餐。

  红衣美人不知道从哪里斩下的一条蛇,这崖底也没有什么调料,他就只好用一根削的光滑的木棍将蛇翻了个身,然后串在上面,唰了一层蜂蜜放在火上烧烤。

  结果因为做饭水准不错引得那位红衣美人高看了他一眼,吃光了他的蛇,并赔偿了他一只兔子。

  傅奕恒如今在吃的就是兔子腿。

  还别说,烤兔子唰了一层蜂蜜之后,虽然没有孜然辣椒这些烧烤必备,味道却也没有差到哪里去,肉香味在火焰之上弥散开来,兔肉中的油脂被烤了出来,让蜂蜜更加侵入了几分,滋滋滋滋的油花响儿好似都带上了几分香味。

  他也顾不得什么大清早的不好吃的太油腻了,反正这兔子是前辈抓的,也是前辈杀的,他就只吃了个肉,今儿个又不是初一十五必须斋戒,并无什么不妥当,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我名东方柏。”美人突然开口。

  傅奕恒一只手拿着兔子腿冲他做了个揖:“贫道傅奕恒。”

  “噗--哈哈哈哈哈哈。”东方柏笑起来格外潋滟,那一双眼睛就好似三四月里盛开的桃花一般,潋滟灼灼,美的让人不敢直视。

  傅奕恒只当这人是取笑自己的名字,看在这个人是个前辈的份上,他自嘲道:“我师傅这人懒散的很,随地画了一横说那就是我的名字,自此我就叫做傅奕恒。”

  要不然当年上户口的时候,上户口的小姐姐写错了名字,他本来就该叫做傅一横的,后来他师傅道这名字如何改也是改不过去的,如此就认了这天命吧。

  因为算人不算己,他倒是不知道自己师傅给他取名傅一横是想叫他避开傅奕恒的人生,只当傅老道士是真的懒得取名字。

  毕竟后来的小师妹直接就叫傅多多,也不是什么有内涵的名字,多多多多,瞧着就跟人家山脚下叫小狗似得,如此他也就释然了。

  东方柏笑的眼泪都流淌了出来,他摇了摇头,不说自己是因何而笑,只看了傅奕恒一眼就起身飘然而去。

  傅奕恒也懒得去猜东方柏要去干什么,接着吃起兔子腿儿来。

  他的一只兔子腿刚刚吃完,飘然而去的东方柏又回来了,他的手中拿着一只红色的果子,这果子长得倒也怪模怪样的,浑身通红没有半点儿杂色。

  “吃下去。”

  傅奕恒接过果子就从这个果子的身上察觉到一股炙热,这种果子竟然是能够吸收天地灵气的灵果!

  他抬头看向东方柏。

  东方柏也正在看着他,因他这看过来的动作面色有些不愉,看清楚他眼中的神色之后又舒缓了几分,甩袖道:“我曾经跌入崖底正是因为误食了这朱果才得以活下来,如今到是便宜了你这小子。”

  “既然你身上的伤因我而起,且吃了这果子就出去吧,莫要扰了我的清净。”

  朱果!

  传说中吃了就能够增长一个甲子的功力的东西,没想到居然真的存在。

  随即又想到穿越了时空的自己,傅奕恒也就淡定了下来。

  冲着东方柏道谢之后,他将这枚果子吃了下去,刚咬第一口,果肉之中包含着的那种炙热灵气就在他的口中绽放出来,冲刷着他身上的顽疾。

  一口一口的吃下去之后,傅奕恒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伤口处痒痒的,显然已经开始生肌长肉了,摔断腿的地方因为已经正过了骨头倒也不怕以后骨头会长歪。

  他闭上眼睛感悟着身上的各种变化,这才发现原本与灵气极不平衡的内力之中又注入了一股有生力量。

  因之前内力之中有着阴属性的灵气的缘故,朱果之中的炙热灵气转化而来的内力就与之呈现出了另一种对立之势,却也不是完全针锋相对,反倒是一种分割的很清楚的和谐相处,让他看了只觉得十分稀奇。

  如此,傅奕恒灵机一动,将那些阴属性的内力驱动着,将这朱果所化的内力包裹其中,或许能够形成阴中有阳之势。

  只是他刚刚有所动作,那些慵懒闲散的灵气就瞬间暴动了起来,根本不给他半点儿围追堵截的机会。

  ‘看来想要形成阴中有阳,阳中有阴不止是内力之中有着两种属性,还得灵气之中也有着两种属性才行,到时候一齐动手,灵气也就不会暴走。’

  这般想着,傅奕恒的脑子里就自动的掠过了各种天材地宝,最后他想到了冰晶蟾蜍。

  这玩意在现代的时候,只存在道门书籍记载之中,是极阴灵宝,喜爱待在冰天雪地里面,以冰雪为食。

  现代那种高科技发展之下的时代根本寻找不到这些天材地宝,他也就以为这种东西是假的,并没有当真。

  可如今既然连传说中才有的朱果都是真正存在的,这种道门还曾经有过记载的东西有没有可能也存在呢?

  这般一想,傅奕恒的心情就激动了起来。

  哪怕他是一个咸鱼,也不想要当一个内有沉珂的咸鱼!如今内力灵气问题有望解决,如何不叫人高兴?!

  傅奕恒解开了缠绕在自己腿上的木头,断腿已经长好,倒也不妨碍他什么。

  他站起身来冲着东方柏扎实的道了一个谢礼:“多谢前辈相救,只是我如今怕是没能力直接从这个崖底上去,不知道前辈可知道还有什么地方能够走出去的?”

  东方柏好整以暇的打量着他,带出来几意味不明的笑:“你以为这里是哪里?”

  “京郊?”

  傅奕恒也不是很肯定。

  他被那些个禁卫军一路追赶,漫天箭矢逼的他不得不一个劲的甩大轻功离开,跑了那么久,他也就知道一个大概方向,根本不清楚自己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这里是黑木崖。”

  黑木崖????

  原谅傅奕恒他还真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只是瞧着这位东方前辈的表情,黑木崖应该是一个比较有名的地方?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问道:“不知道此处归于哪个州县?”

  “北直隶。”

  明朝北直隶大约指的是河北天津等地区。

  傅奕恒脑子里转了一圈,根据自己的出京都的方向确定了自己所在应该是在河北了。

  没想到他就那么轻功一跑就跑到隔壁省去了,这大轻功用起来也是非常快了,堪比坐高铁!

  他也没想着给东方柏解释,东方柏也好似并不介意他问这个问题是为了什么,根本懒得搭理他似得,吃完了就朝着东方走了,十分潇洒。

  想到东方柏叮嘱他不要朝着东方去,以及他身上缠绕的一缕阴气,傅奕恒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受了人家的朱果,总不好就这么不闻不问的走了,三言两语的道谢能够起什么作用?不如真真实实的替这位前辈做点儿事情,倒也算了却因果。

  东方柏是什么人?他能察觉不到身后跟着的傅奕恒?

  在傅奕恒跟上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了,只是他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心里冷哼了一声,只当这人是想要找死。

  他心里不愉快,脸上也就带出来几分冰冷,脚下动作就越发的快了。

  傅奕恒不得不运用起轻功跟在这位东方先生身后,才不至于跟丢了。

  两人那么起起落落之间,就来到了一处竹屋前。

  这竹屋瞧着应当建立了有些年头了,竹屋的边上是一个石块堆积起来的坟茔,边上生长着一根槐树,四周的荒草都被拔的干干净净,可见主人是天天来看着坟茔了。

  傅奕恒心道,找到来处了。

  东方先生身上那一缕阴气应当就是在这坟茔之上沾染上的。

  “先生,你这坟茔里应当有鬼--”

  “竖子,受死。”

  傅奕恒:??!!!!

  东方柏:????

  刷刷刷--

  漫天绣花针闪烁着莹莹冷光。

  傅奕恒就地一滚,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之前还有说有笑的前辈说变脸就变脸,根本没给他半点儿反应的机会。

  他直接抽出桃木剑,即使他现在并不适合战斗,但他也不是一个愿意不战而败的人。

  然后,他就看到东方柏收了绣花针,将飘落的几缕长发挽到耳后,紧紧的抿着嘴唇,竟有了那么几分不好意思。

  傅奕恒只要一想就明白了,感情这是闹了个乌龙!

  “前辈可莫要再手滑了。”

  东方柏瞥了他一眼,根本不顺着他的台阶下来,冷着脸看他:“你可知道你再说什么?倘若你敢有半句哄骗我的话,今日就叫你人头落地来祭奠我的莲弟!”

  傅奕恒:“贫道不敢。”

  “仰仗前辈救命之恩,贫道又如何会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更何况这般哄骗前辈于贫道也并无任何好处。”

  东方柏的脸色依旧很不好看,他冷眼瞧着傅奕恒,双手扣在长长的袖摆之中,随时能够取了傅奕恒的性命。

  “前辈既然不信,就只管看好了。”

  如今正是早上天光乍亮的时候,一天之中灵气最为充沛的时间,他就算将那只鬼给招了出来也不会有任何的伤害,正好叫这位东方前辈瞧一瞧,免得他好心还办了坏事。

  傅奕恒挑破了食指,挤出绿豆粒大小的鲜血来,直接在半空中画着,那些血红的线条歪歪扭扭的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张符。

  他将木剑插回身后的绑带之中,双手结印,往坟茔之中一指!

  坟茔上并无任何的变化,没有志怪小说里那些什么白烟袅袅,青烟盘旋,也没有天色骤变,就连清风都没有起一阵,平淡的好似并无半点儿变化一般。

  东方柏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他强忍着没有一招弄死傅奕恒,等他一个说法。

  傅奕恒:抱歉,忘记您看不见啦。

  傅奕恒冲着虚空抱歉的笑了笑,食指与中指并拢,掐了一个诀之后朝着东方柏眉眼之间一点。

  东方柏还来不及恼怒,傅奕恒就已经飞快的撤去,他身后的人也就显露了出来。

  “莲弟……”他囔囔,却根本不敢上前去,生怕这只是自己的一个梦,紧紧的咬住牙关,脸上凄楚就显露了出来。

  这位莲弟不似东方柏一般俊美,他身形高大,哪怕已经是一只鬼了也依旧给人一种雄健威武的感觉,男子气概简直爆棚。

  他的脸上长着络腮胡,倒也不是张飞那种不讲究的胡子拉碴,这些胡子被打理的很好,给他的男人味又增添了几分。

  在东方柏呼唤了一声之后,他就快步来到了东方的身边,伸出手将东方揽入了怀里,只是他毕竟是一只鬼,根本不可能拥抱得到东方柏。

  这二人虚嘘相拥,他倒是笑的十分满足:“是为夫之过,叫你一人徒留这世间,没能做到当初的承诺。”

  “莲弟。”东方柏再一次开口,眼泪已然掉落了下来。

  他定定的看着眼前人,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是如何也说不出来,最终只道:“你为何还停留在这世上?对你可有什么损伤?你……还是去投胎吧。”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我自然是随你去的……”东方柏止住了他的震怒,轻声说道。

  傅奕恒一旁吃瓜吃的好好的,自然是不希望这位东方大佬就真的脑子一热就和这位鬼先生殉情了,他赶忙说道:“前辈,你纵然殉情而死,下辈子也不见得能够寻得到你的莲弟了。”

  相拥的二人转头看向他。

  这种压力可不是一个大佬+一个大佬=两个大佬这种叠加,简直是翻几倍的压力,特别是其中一个大佬马上就要爆炸。

  傅奕恒:……

  “贫道说的具是事实,这位……先生因放心不下你这才一直滞留人间,又不曾做过什么为害人类的事儿,再加上前辈您一直香烛纸钱供着,这才能够保留神智,待你二人都去投胎自然是不会记得前一世的任何记忆的。”

  “这泱泱大国每日有多少人降生,你又如何保证自己能够找得到对方呢?”

  “我虽然不赞成这位先生停留在这世间,毕竟阴阳有隔,但是为了报答前辈您,我愿意为这位先生造一阴冢,日后你就真真正正可以养鬼了,只是这样一来,这位先生怕是再难入轮回了。”

  利弊他都说清楚,要怎么选择就任由这二位了,更何况他也没有说的太死,万一以后这位莲弟他做了什么好事得了机缘又入了轮回也说不准。

  “你这小友倒是伶俐。”那位莲弟笑了起来,他望了东方一眼说道:“我是如何也舍不下我家婆娘的,这十来年都这般过来了,又何惧以后如何?你既然有办法,就只管去办就是。”

  东方柏听着他这话,脸上出现了几许感动,后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期期艾艾的叹道:“我如今都老了。”

  “不老,不老,夫人如何会老?就算老了,也定然是我比你先老勒,到时候我们就是一对糟老头子,虽不曾人间白头倒也相宜。”

  傅奕恒:……

  冷冷的狗粮在我的脸上胡乱的拍。

  他面无表情的抬起手拱了个礼:“二位定然有许多话要说,贫道就不在这里耽误二位了。”

  然后,傅奕恒就得到了一个你怎么不早点走的眼神。

  嗯,他不应该开口,应该早点走的。

  此刻他想到了月亮岛时候的宫九送的那一捧小花朵,看了眼黏黏糊糊的两人,暂时理解一下这两人多年不见的相思之苦,悄咪.咪的离开了这里。

  看样子他暂时是别想要离开了,当然了,假如崖底没有路的话,他也根本不可能离开得了,到时候还得想办法从这悬崖之下上去。

  如今第一就是像个办法怎么出去,第二就是给那对小夫妻一个养鬼的办法。

  想到这里,傅奕恒摸了摸鼻子,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位雌雄莫辨的前辈居然也是个同,并且那二人瞧着十分恩爱的样子,倒是让他觉得自己不那么特殊了一些。

  你瞧,就算是在古代,也是有人这般相亲相爱的。

  都是男生又怎么啦?只是相爱而已,又没吃你家大米,也没碍了谁的事,对不对?

  如此,他的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崖底的傅奕恒生活还算多姿多彩,崖上寻不到人的宫九就不太好了,更加不太好的是他地牢里关押着的那些人。

  一波又一波的人因为这些被关押着的人悍不畏死的朝着地牢发动攻击,然后,他们都死了,连带着地牢里的蔡京一系也死了七七八八。

  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那位蔡相居然被留到了最后。

  京都已经被宫九这厮搅了个底朝天,那些家伙埋的后手,暗装,以及各种暗线都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而被连根拔起,甚至这一波人之中还有外敌,彻底的坐实了这位蔡相通敌卖国的罪名,就算他没死在宫九的手上,出来怕也是一个死。

  瞧瞧方应看这一手便当煮的多好,彻底的瓦解了他哪一系所有人,神侯府里的人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一次的京都巨变了。

  明明蔡京这人滑不溜秋的根本抓不住任何的把柄,更别说是扳倒他了,结果现在好了,虽然不知道蔡京人在哪里,却已经是名满京城的喊打喊杀了。

  为蔡京点蜡。

  皇帝不得不将宫九召集进了皇宫。

  “小九,你这--”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杀了你。”宫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皇帝:……

  皇帝陛下:“你翅膀硬了是不是?魏子云,给我拿……”他迟疑了一瞬,看了宫九一眼道:“一把戒尺来。”

  大内高手魏子云:囧。

  皇帝陛下都发话了,他能不照办么?当然不行。

  他飞快就去拿了一柄戒尺来,恭敬的递给皇帝陛下。

  这位皇帝陛下也是非常的不怕死了,完全不觉得面前的这煞气四溢的宫九有什么可怕的,他直接抓过宫九的手,啪、啪、啪、在他的手心里狠狠的打了三下,手心都打红了。

  陛下松开手:“下回还敢不敢了?”

  宫九:……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又看了看拿着戒尺的皇帝陛下,最终咽下了所有的话,就那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好,你既然不高兴,魏子云,你看着他,看他能给我不高兴到几时。”皇帝就那么说完,将戒尺往边上一放,背着手就走了:“朕的奏折多的很,你若真是闲,就来帮我批改奏折,莫再给朕添乱子了!”

  魏子云:……

  皇帝陛下就那么全须全尾的走了。

  他看了看眼前的杀神宫九,咽了口口水,干脆回了暗处,反正陛下只叫他看着宫九又没叫他飞得和宫九待在一起。

  宫九看着自己的手心。

  他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皇帝就那么笃定自己不会杀了他,还敢直接拿戒尺打自己的手板心,打完还这样施施然的将后背展露在他的眼前,慢悠悠的离去。

  倘若他真的想要杀死这位皇帝陛下,根本用不着第二招。

  由此,他又想到了傅奕恒。

  那个明明拥有着强大力量,却从不曾伤害过任何一个人的好心道长,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他也是那么的从容,好似根本不怕会死在自己的手里一般。

  宫九就那么直愣愣的站在大殿之中看着自己的手板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思绪跳跃万千,根本没有人能够跟得上他的想法,让他这个人越发显得莫测了起来。

  太阳西斜。

  宫九收回手,手心别打的地方好似还在发热一般。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魏子云一眼,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让魏子云根本不可能监视得了他,只要他有任何的想法,这位大内高手就折损在这里了。

  然而,宫九没有想法。

  他甚至连身上的戾气都消散了几分,就那么看了魏子云一眼之后就出了皇宫。

  魏子云被吓出一身冷汗,刚刚那一瞥让他下意识的就提高警惕,屏住呼吸,随时等候迎接对方的攻击,然而这位世子并无任何的动作,就那么走了出去。

  他抹去面上的冷汗,和暗地里的暗卫打了一个手势,直接前去同皇帝陛下禀告。

  皇帝陛下十分牙疼的看着眼前的奏折,看到魏子云进来就直接把奏折往桌案上面一扔:“怎么?今天小九走的那么早?”

  魏子云:……

  这位世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发呆都能发个几天几夜,上一次陛下叫他看着这位世子,他还以为是防止这位世子有什么动作,然后他就傻不拉几的陪着这位世子发了三天的呆,差点没把自己饿死。

  而皇帝陛下大约也是病的不轻,十分轻易的就接受了自己的弟弟是这样一个货色,还能够和世子单方面的相亲相爱,也是非常的强大了。

  没等到魏子云回答,他又有些遗憾的说道:“原本还以为处理完奏折可以去逗一逗小九呢,真没劲儿啊。”

  陛下这般说着就十分懒洋洋的靠在了龙椅上,双.腿一抬靠在了桌案上,翘着二郎腿,十分的没有形象。

  魏子云:……

  “魏卿家,不如你把这些奏折都送去给小九怎么样?”

  他接过陛下递来的一个奏折本子,更多肉文在企饿群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上面洋洋洒洒写的就是上奏宫九的本子,什么太平王世子不在封地待着,在京城里搅风搅雨,其心可诛。又有什么这位一来,京中官员消失大半,怕是与他脱不了干系。

  魏子云心里暗自点头。

  可不是脱不干系么,人就是这位世子搞去的。

  这折子要是搬去给宫九,这些个上奏的家伙怕是又要消失一半。

  他看了皇帝陛下一眼,叩首在地上禀报:“陛下,万万不可。您这般,可将臣子们置于何地?”你这样祸祸下去,大明就没人敢来给你当臣子啦!!!!

  皇帝陛下脚一抬,脚边那一堆折子都跌落在了魏子云的面前,里面居然全是弹劾宫九这位太平王世子的!

  “你瞧瞧这些家伙可有将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魏子云:……

  他还能说什么?他只能死死的将头扣在地上,防止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惹怒了这位祖宗。

  魏子云就那么跪在大殿之上,直到华灯初起,掌灯的宫人已经换好了夜明珠,大殿里安静的仿佛只剩下了他自己的心跳声和皇帝陛下不雅的睡姿以及轻轻的呼吸声。

  正在等待陛下发泄怒火的魏子云:……

  他小心翼翼的挪了挪,运用内力将堵塞的血脉打通,防止等会儿御前失仪。

  皇帝陛下收回腿,左手手拐支在腿上,手掌撑在脸颊边上,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地上的魏子云:“要么,魏卿家你前去告诉这些家伙,可别惹了不该惹的人?”

  魏子云点头应下。

  他抬头看了一眼眼眸里趣味横生的皇帝陛下,心说这不该惹的人是太平王世子……还是您?

  只是看着皇帝陛下嘴角挂着的那一抹笑容,他就什么试探的话都不敢说了,乖乖的将这些折子捡起来放好,再叩首离开。

  “要是那些大臣都像魏卿家这般识趣就好了。”皇帝陛下瞧着魏子云离去的背影说道。

  他难道不知道蔡相轻易动不得吗?他难道不知道朝中官员消失大半十分影响朝廷运作吗?他难道不知道这件事情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影响吗?

  这些个家伙就知道在他这里哔哔哔哔,怎么不直接面对小九去叨逼叨啊?就知道欺负他脾气好是吧?

  他微微眯起眼眸,冷哼一声。

  这一次就放过这些家伙一马,希望这些老家伙识趣一点儿,否则朝中有的是青年顶上他们的位置!还是小九儿贴心,蔡京一系直接被拔除,倒也不用他多费脑筋了。

  “你去,告诉小九儿--”

  “陛下!世子他跳崖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