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太阳正在往地平线落, 眼前的一切都被照耀得金灿灿的。
一只庞大的热气球正迎着草原的风,被几道绳索固定在地面上。
因为距离足够近,白彦甚至能听见喷火装置发出的呼呼风声,仿佛直接在耳边吹响。
两个人影在偌大的球体前显得很渺小, 半片天空都被遮蔽了。
白彦的眼睛被灿金色的阳光照耀得亮亮的, 他指着热气球的吊篮,冲楚黎兴奋地道:“真的可以上去吗?”
楚黎看着他点点头, “可以。”
白彦激动:他这是要上天了!
然而吊篮足有一人高, 还没个入口, 白彦站在吊篮外蹦来蹦去,扒拉了一下吊篮口又抬了抬腿,鞋底连吊篮一半高度都没够着, 动作还牵动尾椎, 一股电流蹿上来, 痛得他浑身一僵, 一秒放弃了。
这根本上不去好吗!
这么高的吊篮, 电视上那些人都是怎么上去的啊?跳高运动员吗?
他回头幽怨看着楚黎,“这怎么上去?”
见白彦的样子可爱得要命,楚黎忍着笑,扭头冲正在不远处车辆上休息的人影招招手。
两名飞行员走过来, 在白彦诧异又好奇的目光中, 便将喷火装置调小, 热气球升力逐渐减弱,鼓囊囊的饱满球体就瘪了下去。直到彻底失去了动力, 二人拽动吊篮往下拉。
偌大的热气球应声倒地。
吊篮也随之倒下了。
白彦看懂了, 热气球竟然是躺着进的!
宽大的吊篮比车厢还大,可以容纳十几个人, 白彦躺进去后,猝不及防被楚黎一把捞进怀里,二人就这么面对面地侧躺着。
男人微垂着眼睑看他,将他搂在这方寸空间里。他闻见那好闻的青柠与雪松的气息,混进了非洲大草原热烈而奔放的阳光的味道,意外地和谐。
他不由自主地鼻尖凑近,在男人脖颈间蹭了蹭。
篮外鼓风机呼呼作响,喷火装置轰隆隆启动。热气球的启动过程跟它所在的非洲大地一样狂野。
在这震耳欲聋的嘈杂声中,楚黎朝他缓缓凑近,白彦呼吸滞了滞,便听一个低沉好听的声音伴随着对方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耳侧。
男人说:“要起飞了。”
话落,白彦便感到一个托力将自己推起来,身体缓缓站直,最终站稳在了吊篮里。他仰头一看,热气球被热风再次吹得鼓胀饱满。
拉绳被解开,热气球缓缓上升,白彦感到了明显的失重感。
天际线在他的眼前缓缓下移,整个非洲大草原尽收眼底。天地交界处的树冠冠顶被染上了金光,如片片金色浪花散落大地。
白彦迎着草原的风探出吊篮外,看见斑马群奔跑着,如蚂蚁般在草地上移动,不远处的湖泊上,火烈鸟将蓝色的湖面铺成一半粉色,犹如蓝色镜面上镶嵌的红宝石。
太阳缓缓落入地平线,火烧云成片地如燎原之火一般燃烧开去。万道霞光如绸缎一般自天边铺陈而来,将云彩由浅入深地烧成亮橙与紫红色。
白彦从来没有想过大草原的落日会是紫色的,将目之所及的一切景致都融进了一片绚烂的视觉盛宴里。
他激动得大喊。
“太美啦!”
声音被草原狂野的风卷向天边,消弭在听觉的尽头。
他扭过头去,看见身边的男人也被镀上了一层霞光,乌发发顶被染成了栗色,分明而精致的面部轮廓被金色线条勾勒,让人看一眼便抑制不住地心跳加速。
楚黎察觉到他的视线,回过头来看他,然后微微垂眼,将他拉近了一些。
鼓噪的风中,他看见楚黎唇瓣张合,说了句什么。
“什么?”
不知是因为风声太大,还是喷火器太吵,抑或是自己的心跳太过鼓噪,白彦什么都没有听见。
正疑惑间,男人倾身过来,轻轻吻住了他的唇。
白彦愣怔地眨眨眼,鼻尖再次传来那好闻的气息,只是被草原烈风吹得更加炽热温暖。
他的大脑陷入了茫然的迟钝状态,直到对方的指尖按着他的后颈,在他的发丝上揉捏了一下,缓缓放开了他的唇,然后贴在他的耳边道:“听说热气球飞到顶点时接吻的人,会永远在一起。”
砰砰——
心跳频率太快,快得白彦感觉浑身犹如被过了电,热血被快速汞入四肢百骸,传来轻微的麻痹感。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又被吊桥了。
为什么这么肉麻的情话这家伙可以信手拈来?
说好的对他冷酷无情的呢?疯批无师自通的吗?
不行不行,冷静。
他告诉自己,疯批这种喜怒无常的人,舔舔颜也就算了,爱上的话……会出事。
他按了按心跳,强行镇定下来,然后扭头移开视线,突然来了一句:“啊,我还没拍照。”
他手忙脚乱掏出手机,试图把相机调出来,却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指都在抖,划了半天愣是没划开屏幕。
楚黎垂眼静静地看着他。
白彦又划了好几下才终于点出相机,然后疯狂拍照,然而他根本没注意自己都拍了些什么,满脑子都是刚才楚黎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
热气球飞到顶点时接吻,会……会永远在一起。
哪里学来的这俗套的招数,他才不会中招。
白彦想着,可心跳却始终压不住。
他还在恍惚间,不知何时热气球已经落在了营地附近。
下了热气球,楚黎拉着白彦的手,径直进了营地。
这是一座帐篷营地酒店,房间由茶色帐篷与原木搭建,里头各种设施及用品一应俱全,甚至还有按摩浴缸。四面是透明的帐帘,头顶是星河,脚下是草原。
夕阳已经完全落下,星河穹顶如幕笼罩,浩瀚宇宙仿佛触手可及。
白彦仰靠在躺椅上,仰头看着缀满星光的天幕,被这景致美得又是一阵恍惚。身后是篝火,烤培根的香味顺着风拂至鼻底,把他的馋虫给勾起来了。
白彦摸了摸肚子,头也不回地冲身后人挥挥手,“老公~饿!”
楚黎做好了饭,端着餐盘走来,放在白彦面前的小桌板上,自己也端了餐盘在一旁的躺椅上坐下。
烤培根菠菜牛排,已经切成了小块方便食用,白彦用叉子送入口中,酱汁在口腔里爆炸,他幸福得眯起眼。
他又想起上一回在海边别墅,楚黎给他做的饭也是一道塞一道的好吃,有时候他想,这个男人简直太完美了,可能就是过于完美,上帝才让对方这样喜怒无常的吧。
不过从今天的表现来看,这家伙又是带他坐热气球,又是选了这么间充满情调的帐篷酒店,整个行程安排简直就像是热恋中的小情侣。甚至还说了那么肉麻的情话,好像是完全对他消了气的样子。
疯批这么好哄的吗?
他都没做什么,只解释过两句就不生气了?
在白彦的想象中,自己连跑两次,就算不被关小黑屋,至少也会被冷暴力一段时间,但是现在,除了咬他那一下,白彦都没察觉到这疯批有在生气。
为了测试这一点,他故态复萌,飞快地凑过去在对方的唇上亲了一下,“谢谢老公的晚餐。”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撤开,楚黎的动作却更快,不知何时已经扣住了他的后颈不让他逃离,绵密的吻便落了下来。
白彦被吻得有些喘,浑身都软了下去,楚黎渐渐倾身过来,不知不觉间,他整个人被压进躺椅里。
白彦推搡了一下,“老公,我们在外面。”
虽然如此,但他刚刚看过,他们的这间帐篷附近几百米都没人,有的只有长颈鹿。
而且白彦觉得自己简直越活越回去了,他什么时候起在意过这些?以前当着员工的面都敢当众亲楚黎,现在荒郊野外,他竟然会觉得脸热。
楚黎呼吸渐重,“这没人。”说完,便在白彦的下巴上咬了一口。
这种轻柔的啃咬让白彦想起自己上辈子养过的一只小奶狗,他总喜欢把手指放进奶狗的嘴里,小狗便会抱着他的手指啃咬,力道恰如其分地控制在可忍受的疼痛范围内,甚至在舌头扫过他的指尖时还会泛起一点痒意。
这种又疼又痒的感觉像是挠在人的心尖上似的,叫人心底都软了一片。
白彦被吻得呼吸有些乱,不由自主地回应对方,一双手揽上了对方的后颈。
你是属小狗的吗?他想。
此时,语音通话的提示音响起,打断了二人交缠的呼吸声。
楚黎皱了一下眉,看一眼身侧手机,屏幕显示欧阳。他起身接起电话,“怎么?”
欧阳:“老板,咱们跟嘉实的合同有些内容昊哥拍不了板,对方不认,一直在追问您什么时候回来。”
楚黎看一眼白彦,走出几步道:“再等等吧,你先把电子版发给我……”
白彦见楚黎走远,摸了摸微微发热的脸颊,拿起手机试图转移注意力。
荒原上没有信号,他的手机安静了一整天,刚刚连上营地WIFI,消息便纷纷崩了出来。
二人的微信从今晨起就几乎是狂轰滥炸——
吴畏:[你什么时候回来?]
吴畏:[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你赶紧回个消息。]
方子骞:[@白彦,你没事吧?]
吴畏:[这家伙回微信什么时候起超过一小时?要我说不用问了直接报警吧。]
方子骞:[你先别急,先问清楚,万一是误会呢?]
白彦愣了愣,这俩人怎么好像他要被害了似的?
他马上回了句:[在呢,在外头一整天没信号,怎么了?]
那边很快回复:[你没事吧?什么时候回来?]
白彦抬头看了眼正站在星空下打电话的楚黎的背影,回了句:[没事,快回了。]
他应该是注定跑不掉了,白彦想。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没有对此感到遗憾或郁闷,好像这种事是预料之中,又好像……他也并非特别想逃。
这个念头闪过时,白彦自己都愣了一下。
吴畏:[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被家暴了。]
白彦:[?????]
方子骞:[你快打开微博看看。]
白彦盯着这句话看了一会,本能就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他该不会又上热搜了吧?
不会吧?寰宇的舆情监控这么差劲的吗?
他打开微博,一眼就看见爆炸的评论区跟私信。
——[难怪你从来不晒老公,我懂了,同情你一秒钟然后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就是你不发自拍的理由?咱就是说实在不行离婚吧,民政局我给你搬来了。]
——[平时怼网友怼得这么溜,这会儿怎么沉默了?难不成是真的?哇偶可喜可贺。]
——[我就知道豪门是没那么好嫁的,老公又帅又多金还护妻,这么好的事可能吗?]
——[早就听说你老公精神不太正常,难为你还能忍他这么久,大概这就是金钱的魅力吧。]
黑粉中还混杂着一群难以置信的CP党。
——[宝,你没事吧宝???]
——[赶紧出来澄清一下,呜呜呜我的白梨CP不能塌!]
——[告诉我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转发链接]]
白彦点开链接,却显示该微博不存在。
他立刻猜到应该是被寰宇公关了。
他又翻去了白梨的CP超话广场,里头果然有人保留了原博截图——
[@白梨冰糖听我机场一个朋友说,楚少前天差点要把整个机场封锁了抓他老婆。还听说楚少家暴人才跑的!妈呀所以我的CP是塌房了吗?!没想到楚少是这种人!]妍陕停
截图里,这条微博下还有一条回复被点赞到了置顶位置:[举手!我在机场看见楚少了,那模样看起来就很吓人,简直像是要把整个机场掀了一样,原来是丢了老婆!]
[早就听说天成内部都知道他们这位总裁精神不太稳定,看来石锤了。]
[没被证实的消息少谣传,你们小心律师函警告哦。]
而那位白梨冰糖的微博里,却是已经清空了所有记录,只留下一条置顶:[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原博我已经删除了,请大家不要再转发未经证实的消息。]
下面评论区满是嘲讽:[看来律师函已经收到了呢,不愧是天成的公关水平。]
[妹纸你要是被挟持了你就加个狗头。]
还有人组团@天成各品牌官微——
[@天成集团所以你们老板家暴吗?]
[@天成地产听说你们老板家暴诶,你们造的房子还能要吗?哦反正我也买不起,那没事了。]
[@天成电子买不起你们家房子,但我可以拒绝你们家的电子产品。]
[@天成健康在自家的房子里家暴完了送自家的医院治疗,完美闭环了呢。]
[@天成航空再加一个坐自家飞机逃跑,闭环可绕地球一圈。哈哈哈哈哈!]
[@天成互联 建议你们家新开发的恋爱游戏以你们总裁夫夫为原型加一组虐恋CP,一定大卖。]
[@天成娱乐直接拿你们家老板夫夫当原型写剧本都能一年上十部电影吧?太抓马了天天挂热搜笑死。]
白彦心虚地摸了摸鼻尖,有点后悔当初他为了逃跑口不择言,让那位技师小哥误会他被家暴。
这回大概又给寰宇的公关添了不少压力。
他想了想,挑了几张方才拍到的绝美草原日落,其中一张照片里,是楚黎露出逆光的半张侧脸,以及男人身后的热气球喷火装置。画面的一角,是楚黎的肩膀以及大部分出画的胳膊,姿势看起来像是搂着拍摄者。
白彦指尖在这张画面上悬停了一下,点了勾选。
那边楚黎的电话里传来欧阳的声音:“还有件事,网上有人传您家……”那边的声音犹豫了一下,“家暴。”
楚黎挑了一下眉,“那位技师不是签了我们的保密协议吗?”
不过他又很快反应过来,如果是技师传出去的,那现在传的就不是家暴,而是强.暴。
欧阳:“应该不是他,可能是候机室其他目击者,已经无从考据了,最初发微博的那位也只说自己是道听途说不肯告知消息来源,并且已经删博道歉了。”
“现在麻烦的是,因为寰宇一直在压,所以这个传闻目前还只是在CP圈子内小范围传播,如果我们以集团名义发布澄清公告,反而会把这件事推上热搜,影响反而会扩大。”
楚黎其实不太在意这种传闻,他看一眼正坐在篝火旁,埋首在手机上打字的白彦,思索了一会道:“让寰宇紧急出一份报告,如果这件事对白彦的声誉损害不大,就随它去吧。”
欧阳:“他们已经分析过了,作为新晋一炮而红的雕塑家,如果再添一份家暴受害者的标签,在艺术界这个圈子里,反而是有益的。”
毕竟哪个成名的艺术家没有一个凄惨的身世呢?一帆风顺是不会出好作品的。
这就是世人的刻板印象。
“但是对咱们天成……”
楚黎听出欧阳语气中的欲言又止,正想让对方别管了,却听见电话那头忽然“咦”了一声。
“老板,咱们大概不用发声明了。”
“您看一下老板娘的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