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宋冲谢深玄眨了眨眼, 好像并没有听懂谢深玄的意思。
谢深玄以往一直觉得小宋是个机灵孩子,许多时候,他只需一个眼神暗示, 小宋便能明白他的心意,可今日他都已将话说到此处了, 如此直白, 小宋竟然还没有明白。
小宋难道就没有觉得惯常总是陪在他们身侧的诸野忽而不见了, 这件事看起来实在有些不对劲吗?
“今日下午,他一言不发便消失了。”谢深玄蹙眉说道,“至今也不曾出现……”
小宋愣了片刻, 说:“诸大人不是说他今日有事吗?”
谢深玄:“……”
小宋:“大概只是回玄影卫了吧?”
谢深玄:“……”
“少爷,您若是担心, 我现在就过去问一问。”小宋又挠了挠脑袋,说, “但诸大人应当还未归来, 那我问了或许也不会有什么用处……”
这诸野的府邸, 同京中所有官员都不同,他家中根本没有仆役下人,只有个年老昏聩的老门房,平日诸野是否回家,何时回家,去了何处,那老门房一概不知, 若诸野不曾归家,那他们就算去问了, 也不会得到任何有用的答案。
谢深玄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道:“罢了,别问了。”
是,诸野今日中午便与他说过,玄影卫内公务未毕,夜中他还需再去一趟玄影卫,如今他只不过是去得早了一些,自武试结束后便不见身影,一点点无伤大雅的时间差距,谢深玄根本不需要担心……
不行,这怎么能不担心啊?!
这看起来就像是玄影卫内出了什么了不得的急事,诸野不得不尽快赶过去处理,而玄影卫的急事,必然是极为了不得的大事,谢深玄越想越觉得心焦,可偏偏他没有任何在此刻联系上玄影卫的手段,以至于他不论心中有何等担忧,都只能焦躁不安等着第二日到来。
此事实在是他的疏漏,他以往未曾想过自己还能同诸野和好如初,因而也不曾料想过还有如此境况,现今想来,玄影卫中,除了诸野之外,他竟无一人相识,更不用说他以往总是写折子斥责玄影卫,以至于他总觉得大多玄影卫应当都极为厌恶他,到如今真有要事需要去玄影卫中问问情况,他竟不知还能去寻何人帮忙。
此事有一轮便算了,这等焦心之感,他可不想再来一回,他就该主动一些,多结识几名玄影卫。
更不用说谢深玄自到了太学之后,因太学内事务太过繁忙,倒将在玄影卫内寻找当初报国寺外救人那名义士一事忘在了脑后。这段时日来,他是同诸野试探过几次,可诸野一点也不想将此事告诉他,他试探无果,或许只能从玄影卫内其他人身上觅得消息,譬如说——
那指挥同知唐练,就很不错。妍杉亭
想到此处,谢深玄展开信纸,决定先给唐练写封信,委婉问一问那日报国寺的情况。
他想,既是为了结识玄影卫,那礼物自是不能少,只是他鲜少给朝中同僚送礼,一时之间,也不知应当准备何物才算妥当,若是太贵重的,或许会有贿赂之嫌,可若是便宜寻常之物……似乎又有些不够妥帖,而若论情谊深重,能够令唐练与玄影卫内其余人对他好感攀升的——
谢深玄唤来小宋,认真同小宋吩咐。
“让厨房多准备些吃食糕点。”谢深玄认真说道,“明日就给唐同知送过去吧。”
小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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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送走了万般震惊的小宋,谢深玄便重新提了笔,开始写今日承诺过要给学生的信。
他先写了给裴封河的信,信中夸了裴麟今日武戏的表现,原还想再问问裴麟说的那件事究竟是什么,可他又想了想裴封河这人的性子,他若是直言询问,问得焦急,那裴封河大概就不会回答了,此事不该如此询问,他得另想些办法。
于是谢深玄又去写了要交给林蒲家中族亲的那两封信,这信他写得不住蹙眉,脑中尽是今日诸野同他所说的那些话,而他也依旧坚持自己先前的想法——林蒲需要的,不止是给她家中族亲的信。
她家里那些亲戚对她的态度,绝非是谢深玄这一两封信便能改变的,这两封信是谢深玄对林蒲的承诺,他一定会写,可除此之外,他当然还需要做点其他事。
谢深玄将那两封写好的信封好,放在一旁,重新再铺了纸张,蹙眉思索片刻,提笔在那纸页之上写下一句话。
「林蒲亲启」
他提笔,看了看纸上的字迹,琢磨着接下来究竟应当如何下笔,这几日来,他仔细想过这段时日来所发生的诸多事情,也正因此,他方才发觉,他一两句夸赞,对学生而言,或许能抵过千万句责骂,而林蒲,实在很需要这样的夸奖。
改变林家族亲的观念不易,他只能尽力先令林蒲改变。
想到此处,谢深玄也已明白自己接下来应当要写些什么了。
他再提起笔,翻开第二页纸,方才在上头写了两个字,便又听见屋外传来脚步声响,伴着贺长松极不自然的笑声,语调间带着一丝对谢深玄的刻意提醒,磕磕巴巴道:“深……深玄……你在吧?”
谢深玄一怔,觉得很是古怪,他看了一眼小宋,小宋意会朝书房门边走去,准备给贺长松开个门,谢深玄则蹙眉开口,道:“我在。”
贺长松又干笑一声,说:“那……那我进来了。”
谢深玄:“……”
不对,这可不像是平常的贺长松。
果真下一刻,小宋拉开书房,贺长松拘谨探出了个身子,紧张万分朝屋内看来,一面战战兢兢道:“深玄啊……”
谢深玄皱起眉:“怎么了?”
他说完这话,也起身绕过面前的桌案,朝着书房门边走去,一面抬起目光朝外看去,问:“表兄,你——”
谢深玄话音一顿,僵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诸野正在贺长松身后看着他。
“诸大人有事。”贺长松讪讪说道,“特……特意登门拜访。”
谢深玄:“……”
谢深玄总算明白贺长松为何是这幅战战兢兢的模样了。
这段时日相处,他和诸野的关系的确是近了,面对诸野时,也不再有当初那般惧怕,可贺长松不一样,贺长松眼中的诸野,仍旧还是那可怖的诸瘟神,如今瘟神上了门,他不可能不害怕。
说实话,谢深玄也很惊讶。
这些年来,诸野只在他伤时卧床时来过一次谢府,他可是谢府稀客,谢深玄怎么也不敢想诸野竟会主动登门拜访,他一时不曾回神,只顾怔怔看着诸野,而诸野沉默片刻,也只得叹了口气,自行为自己此番来意解释。
“下午时,你说有事需我帮忙。”诸野平静说,“我将卫所中事处理完毕,便立即过来了。”
谢深玄这才回过神来,下午武试结束后,诸野消失不见,果真是回了玄影卫,可这般不告而别的作风,他有些不太喜欢,此事也实在令人担忧,令他几乎要以为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你下午忽而不见,是去了玄影卫?”谢深玄微微蹙眉,“既是如此,怎么也不说上一声。”
诸野:“时间紧迫。”
谢深玄挑眉:“说一声的功夫总是有的吧?” 闫膳艇
诸野:“……”
谢深玄:“若还有下回——”
诸野:“我一定告诉你。”
得了诸野的允诺,谢深玄这才略微觉得满意了一些,他点了点头,正想要请诸野进来,却忽而注意到贺长松僵立在一旁,睁大双眼不可置信般看着他们。
“你们……”贺长松喃喃说道,“近来这关系……很不错啊……”
谢深玄:“……”
贺长松又讪讪笑了笑:“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这话,他默默后退一步,恨不得扭头就跑,那飞奔离开的模样,倒像是迫不及待想要从一个他不该出现的地方逃离,而逃跑之前,他的头顶还要跟着蹿出一行大字,红惨惨飘在半空,随着他飞速奔离的脚步远去。
贺长松:「救命,谢深玄这臭小子又中迷魂汤了啊!」
谢深玄:“……”
不是,什么迷魂汤。
谁中迷魂汤了?!
诸野来这里是为了公事,他请诸野进书房,也只是为了公事啊!!!
想到此处,谢深玄飞速回首,急忙又看向一旁的小宋。
诸野神色不变,似是并不觉得贺长松的举止有任何问题,倒是小宋睁着双眼,摆着一副看热闹般的神色,正好奇盯着谢深玄和诸野打量。
谢深玄看他,他也心虚对上了谢深玄的眼神,二人目光交错,小宋忽而咽了口唾沫,急匆匆便要从此开溜,一面道:“少爷,我先去沏茶!”
谢深玄的心不由便再沉了一些。
自当年与诸野分离,而他弄清诸野心中所想之后,他自己虽偶尔仍旧会因此而心绪浮动,可确也早已弄清了自己与诸野生来无缘,他便一直竭力想要撇清二人之间的关系,而他仔细回想方才他与诸野的对话……是他自己没有分寸,说了些不该有的话语,显得他二人关系好似极为亲密一般,着实令人误会。
这误会需要解除,最好在今日就解除。
眼见小宋就要开溜,这误会或许还要变得更为严重,谢深玄急忙开口,叫住小宋。
谢深玄:“小宋,你等一等。”
小宋像是吓了一跳,顿住脚步,有些不知所措望向他:“是,我在。”
“你在这儿坐着。”谢深玄已握住了小宋的手腕,将他拉到桌边,摁着他的肩令他坐下,而后方才严肃开口,道,“一步也不许离开。”
小宋:“啊?”
诸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