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江眠醒来以后, 就注定这并不是一个平淡的日子。
前脚才刚送走了两位来做笔录了解状况的警员，后脚昨天来探望过的张寒之又来了。
与昨天不同的是她今天并没有带着身后一群人，而是一个人孤身来到了这间病房。
昨天她来的时候, 谢衍已经离开了。
所以今天两人见面的时候，谢衍一下就认出了她：“你是……张小姐？”
他这一句，倒并没有引起江眠和张寒之的多少关注, 倒是周思衡一副饶有兴趣都模样：“你们认识？”
谢衍怎么可能不认识她。
“我和张小姐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家医院里。当时眠眠身体不好，也刚好是张小姐过来探望的。”
江眠虽然接受是光明学院的“家教模式”, 但偶尔也会被蔡兴耿以修养身心的理由带出去放风。
进入光明学院的“教学课堂”以后, 江眠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蹲在禁闭室的女生。
说是“禁闭室”, 实际上根本不是全面封闭的房间, 倒更像是他们自己设立的某间监狱牢笼。
他们会把所谓犯了错的孩子们剥去衣物赤身裸体地丢在四处都能感知到人员走动的牢笼当中，等到他们精神濒临崩溃或是坚持不住晕倒后, 才会如同丢垃圾似的, 往他们身上丢上一件破烂的校服外套。
江眠第一次见到张寒之，就是她在受罚的时候。
被送来光明学院的孩子，本就大多都处于青春期。在这个对自己身体充满好奇，与羞耻心极度高涨的年纪，这样的处罚简直不亚于把她们游街示众。
如果孩子们反抗了，他们还会直接武力整压, 撕碎一件衣服，就是一记掌掴。
很显然，张寒之被关进禁闭室之前，就进行过激烈地挣扎。
只是她到底是没有成年的少女, 力气怎么也抵不过浑身粗壮的成年男人，除了被脱去衣物外, 张寒之脸上的掌印红的吓人。
为了保护好自己最后那点可怜的隐私，张寒之一直躬身蹲在角落，无论那些人怎么辱骂也岿然不动。
路过目睹了这一幕的江眠紧紧揪住自己的衣领，没有丝毫犹豫地脱去了自己身上的外套，放到张寒之面前。
满身狼藉的少女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空洞无力，却透露出江眠的倒影。
江眠不知道说什么。
明明他自己也是自身难保的现状，也还是忍不住伸出帮助同伴的手。
两人的这些小动作自然是没有逃过那些监护的眼皮，尤其是蔡兴耿。
他本就是故意带着江眠回到学院内部，好让他认清现实放弃挣扎，也是教育他忤逆师长的下场后果，没想到他倒还想着保护别人。
真是有趣。天真又傻得可爱。
所以蔡兴耿在那些人明晃晃的眼神下挑眉示意，站在一旁监视觊觎已久的男人们早已忍耐不住，受到他的眼神后，更是放心的直接上手，嗤笑着丢开江眠刚才留给女孩的最后一层保护，把那件洁白的外套连同女孩的尊严一同踩在脚底。
就算走出去很远，江眠也能听到女孩的啜泣和男人们粗鄙下流的语言。
……
后来再次见到张寒之，就是在光明学院被立案调查后，江眠受到传唤和其他受害者在检查室碰面。
那天正好是谢衍陪着江眠一起，所以对这位站在一群双眼空洞的少年少女们中间一脸平静的女孩影响深刻。
两人久违的对话，也是张寒之率先走到江眠身边开的口。
“谢谢。”
她所感谢的，是她人生中最不堪的灰暗岁月中，江眠向她伸出的温暖的手。
也是这一句话，让江眠从视若无睹的状态下转变了过来。
谢衍彼时并不知道这两人有过什么接触，原本只以为是一声简单的寒暄，没想到他们一直在私下保持联系，直到现在。
“已经准备好了文稿和视频，如果你需要的话，马上就能曝光。”时隔多年，张寒之还是那一副永远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这一切的喧闹对她而言都只是世界的一场恶作剧。
江眠点头，没有拒绝：“如果没猜错的话，很快我还会被带去进一步调查。现在虽然不是最适合的时间，但，趁早占据上风，也不是什么坏事。”
“好。”
张寒之应了一声，随后在手机上一番操作，很快他们准备好的那些文稿、视频，就被公之于众。
与此同时，江眠一早安排好的那些人手也开始行动了。
短短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一群人就这么把这条本该淹没在流量之海里的微博推上了榜首。
不仅如此，江眠还在其他各大网站、APP上推动，经过网友的点击和阅读，有关光明学院的话题再次全网刷屏，一时间引起各大媒体的注意。
网友们更是在看到头条后先后涌入热搜，大约是因为点击量太大，后台还在不断涌来的人数过多，微博坚固的服务器，终于再次出现难得一见的崩坏。
与此同时，房间内所有人的手机都或多或少的受到了消息轰炸，大多都是来自身边亲友的分享。
其他人的信息江眠都没有放在心上。他放下自己的手机，转而看向谢衍。
果然不出他所料，他这边才刚把视线落到谢衍的手机上，下一秒谢衍手中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来电通话人，便是他早已经预料到的父亲。
接通电话前，谢衍和江眠交换了一个眼神。在确定江眠不介意以后，谢衍才按下了接通键，为了江眠也能够听到通话内容，他还贴心的点开了免提按钮。
这才一接电话，那边谢景晟难掩暴躁的声音就响彻了整间病房。
“阿衍，你知不知道你弟弟究竟在干什么？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学乖了，没想到还是这么不懂事！我让人联系过了，他们说这个热搜就是他自己买的，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边不分任何青红皂白，上来就是一顿劈头盖脸地指责。谢衍此刻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他从来都是站在江眠这一边的，若不是当年那段时间他出国了，否则一定会拦下父亲把蔡兴耿领进门“修正”江眠的错误。
谢衍沉住气，试图和谢景晟讲道理。
“爸，我已经和眠眠联系上了，他也为了大家好，您能不能别总是这么打击他。我现在——”
谢衍刚想说自己开着通话免提，此时江眠就在自己身边。只是谢景晟完全是一副不进油盐的模样，继续暴躁输出：“为了大家好？为了哪个大家？他知不知道这么做只会让我们家沦为别人的笑柄，公司股价都会受到他的牵连，你身为哥哥也不知道拦着他，你们真的是要气死我啊你们！”
还没等谢衍反驳说些什么，就见面前伸出一只消瘦的手臂，从他手中取过手机。
把手机拿到面前后，江眠语气十分淡定，淡定到仿佛手机对面正在发怒的，是某位和他丝毫没有任何关系的易怒中年大叔。
“我清楚的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也不会对谢氏的股价造成任何波动——反正对外大家都不知道我的身份，谢家的那位小少爷常年留学国外不是吗？”
江眠一脸淡漠的说完这些话以后，就挂断了电话，没给对面任何反驳的时间。
江眠太清楚谢景晟的脾气，知道他一定还会再打电话过来质问，于是索性把手机关了机，才还给谢衍。
“抱歉哥，先委屈你一下。毕竟我们讨论接下去的计划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心累的谢衍点了点头，他简直不要太赞同江眠的观点。
谢景晟对江眠这些年来越来越不满，总觉得他这里不行那里不够的，就算是自己再三劝阻，也仍旧改变不了他脑子里的那些陈旧观念和想法。
事到如今，即便是谢衍，也很难再忍受谢景晟的态度了。
从谢衍接通电话开始，周思衡就一直没有发出声响，只是一直把江眠的手捧在掌心。
趁着他们打电话的工夫，周思衡转移了视线，没想到正好和还没有离开的张寒之对上眼神。
顾虑着还在通话的关系，张寒之对他比了个口型。周思衡看懂她的手势，也取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和她加上了好友。
张寒之在看到周思衡的头像和名称后，下意识的挑了挑眉，怕自己眼花，点开周思衡头像的大图，确认无误后抬眸看了眼江眠，眼底是难得一见的诧异。
可惜除了她自己，这个病房内其他人都的注意力都各自在不同的事情上，并没有注意到她眼神的转变。
因为江眠挂断了电话，谢家那边肯定会有人过来查看状况如何，张寒之也知道自己已经不方便再停留下去了，要赶在谢家人过来之前离开，如果她和谢景晟再打上照面，不知道那位脾气暴躁的中年大叔又会发什么癫。
更何况她能够帮助江眠的行动都已经完成了，现在要等的，就是线上网络平台之间的斗争。
给周思衡留言过后，张寒之就起身离开了病房。
她这一走，周思衡想了想，也跟着起身走出病房。
一是为了防止稍后和谢家人碰面，他怕自己的身份给江眠带来困扰；二则是他还想从张寒之那边得到更多的信息。
微博头条这件事，全程都是江眠瞒着众人自己联络从前的朋友完成的，他一点忙都没有帮上江眠。
如果能够从张寒之知道的内情当中找到突破点，说不定还能助江眠一臂之力，更快的算清这笔乱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