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罪人们的陈词滥调>第84章 二战Pa番外:Mo Ghile Mear(上)

上帝,天知道那个绿眼睛泥巴怪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克里斯蒂安游了不知多久,好不容易摸着了坚硬的陆地,还没走几步就遭到了袭击。他还没来得及吐出一句“Au secours(救命)”,就被一根结实的皮带勒得失去意识。醒来时,大概是在一个半小时之后。夕阳西下,他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枪——果不其然,它不在那里了,泥巴怪用一双寒冷的绿眼睛盯着他。


凑近了看,克里斯蒂安才注意到那个所谓的“泥巴怪”穿着湿漉漉的浅蓝色衬衫、深蓝色军装和制式开领束腰外套。他在脸上抹了很多泥,皮质的军帽上顶着蓬乱的杂草,俨然就是不列颠皇家空军里的某个英国佬。


劫后余生的克里斯蒂安放下心来。他从敦刻尔克漂流至此,至少英国人暂时不会是他的敌人。


英国人辨认出了克里斯蒂安身上的英式制服(他匆忙的祖国并没有为他准备一套法国人的军服),操着一口字正腔圆的牛津腔质问他:“你来自哪里?”


克里斯蒂安得意洋洋地告诉他:“勇气、自由与开化之地。”


那家伙显然被整糊涂了。他摇了摇涂满泥巴的脑袋(方才他正是靠着这层伪装才消失在了克里斯蒂安的视线里),许久才试探性地问道:“……苏格兰?”


“苏格兰?”克里斯蒂安大叫起来。“是法兰西!”


英国佬不置可否,绿眼睛里面倒是显出了显而易见的鄙夷之色。他确信眼前的法国人要么一向是个没头脑的笨蛋,要么就是脑子磕坏了。总之,不是十分有威胁性的家伙——这是个愚蠢的法国兵,他甚至没追问自己的枪去哪了。


他警惕地观察了四周,确信没有多余的敌兵,这才像小猫一样鞠起海水,耐心地洗了脸和头发。黑乎乎的泥浆底下显露出了浅金色的头发。他的睫毛长而密,一样也是很浅的金色。这是个相当英俊的小伙子,但此刻绿眼睛隐藏在六月斜阳的阴影里,叫人摸不清他的所思所想。大概是在小岛上待了太久,俊美的脸颊上已经潦草地长出了一些胡子。


“感谢拼命在大海里划水的自己吧,好在你没有变成德国鬼子的俘虏。”那位出生在苏格兰的“地狱女士”敷衍地向他道贺,之后又嘀咕了一句没人听得懂的盖尔语,倒掉了靴子里的海水。


克里斯蒂安·萨列里本该从敦刻尔克撤退到不列颠岛。他只记得船只遭到了炮弹袭击。甲板上乱成一锅粥,而他被慌不择路的战友挤得掉进了海里……他没有那方面的印象了,没准他其实是被人丢下去的,那也说不定。但克里斯蒂安是个善良又热情的好人,从来不会轻易把人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他全然没有想过后一种遭遇的可能性。


不过,他随洋流来到了一片陌生的沙滩,最后幸运地逃过了一劫……但愿他的战友们也能成功逃脱。克里斯蒂安浑身透湿地跪在沙子上,拼命地为他们祈祷起来。


不列颠人眉毛一挑,面露不悦:“你在干什么?”


“我从敦刻尔克来,现在在为我的伙伴们祈祷。”


“祈祷?”


克里斯蒂安天真无邪地向他诉说了自己在敦刻尔克的经历。英国人冷笑起来,之后便不说话了。


现在,克里斯蒂安跟那个英国佬谨慎又微妙地僵持着,但各自心怀鬼胎。


最后,还是克里斯蒂安忍不住先开了口。他好不容易得了个空闲,忍不住要卖弄自己的嘴皮:“与其将力气全部用于交恶,不如让我们心平气和地好好谈谈……英国人(Anglais),我自认为我还是挺守信用。”


“英国人(Anglais)?”苏格兰人对他反唇相讥,丢下他就要走。“是苏格兰人(Ecossais),最多算是不列颠人(Britannique)。如果你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继续这么叫,那我倒是不介意把你立刻掐死。”


“Aye, aye!注意你的口音和弹舌,我压根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如果你指望我会像个英格兰佬一样慢条斯理地跟你磨嘴皮,那你就赶紧下地狱吧,法国人。”


哦——小小的苏格兰人,还有他那小小的苏格兰口音(a wee bit Scottish accent)!


眼前的苏格兰人有一双傲慢又明亮的浅绿圆眼,但看起来很是孩子气,也许甚至还不满20岁。客观来讲,他的容貌并不输于克里斯蒂安在里昂的大剧院认识的某些备受年轻女孩追捧的男演员。克里斯蒂安摊着手掌,把刀片和一小片肥皂(此前它一直妥善地被法国新兵捂在胸前的口袋里,奇迹地没被海水泡坏)放在手心里。


“你要刮胡刀吗,苏格兰兄弟?呃,如果你不介意和我共用的话。”


他的确没什么坏心思,只是觉得那些乱七八糟的胡子影响到苏格兰人的美貌了。


傲气的苏格兰人起先没有吭声,直到克里斯蒂安再三承诺那是免费的,这才警惕又快速地接过他的刮胡刀和肥皂,又一声不吭地往远处走去,仿佛他并不高兴给法国人看到他怎么刮胡子似的……但克里斯蒂安跟上来的时候,他也没有拒绝。


法国人乐了:“我只是道听途说,知道苏格兰人很勇敢,很友善……据说还很抠门。不过,苏格兰毕竟孕育过伟大的苏格兰启蒙运动。你们会有格子裙搭配的军装吗?听说在戈登高地团这样的军队里还能看见传统特色的裙装制服……我亲爱的,苏格兰金发美淑女!”


克里斯蒂安一边揶揄,一边跟着苏格兰人走。他仗着自己年纪更大,俨然有了一种教训弟弟的气势:“任何令人闻风丧胆的士兵可都不该穿着短裙(skirt)上战场。”


“亲爱的法国朋友,至少我们这群高地女巫可是狠狠教训了德国佬。”苏格兰人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不像你们,一群落荒而逃的飞天法棍面包。”


荒岛上既没有报纸,也没有收音机。想必他并不了解盟军在敦刻尔克发生了大型撤退行动。克里斯蒂安跟着他,一边走一边解释。最后,他们找到了一处坠毁的飞机残骸。


“我是名皇家空军中队上士,光是5月就击落了14架敌机。”苏格兰人告诉克里斯蒂安。“你看,在我的飞机旁,还散落着一架意大利人的飞机碎片。那是未被计入的第15个。”


其实,他并不觉得自己算是技术顶尖的那批飞行员。打下的敌机多,只说明最近打斗的次数过分频繁了些。


他摸了摸自己的上臂,告诉克里斯蒂安:“就在这,原先有一枚浅卡其色的倒V形肩章,那是皇家空军士官的证明。”


“真可怜,你的祖国就爱让你这样的贵族公学尖子生捐躯。”


“好一个为国捐躯。”苏格兰人那张讽刺的、寡言少语的脸上总算露出一丝微笑,优雅而自满,绿眼睛微微眯起,活像一只懒洋洋的猫科动物。“你是新兵,对吗?”


“是啊。大约两个星期以前,我还身穿戏服,在里昂扮演罗西尼歌剧中的威廉·退尔(瑞士民间传说中的英雄)呢。不瞒你说,我还拉得一手好小提琴。”


那时他身披着某种丝绸制造的戏服,既娇气又蛮横——好像一只雪白的赢下诸多头衔的极品布雷斯鸡(Poulet de Bresse,是出产于法国东部布雷斯地区的鸡种,因地名而命名。鸡冠鲜红,羽毛雪白,脚爪钢蓝,与法国国旗同色,被誉为法国的“国鸡”)。


现如今,美艳的布雷斯鸡也只能身披脏兮兮的军装,在德国猎狗的追杀中拼命逃命,漂亮的羽毛被犬牙咬得七零八落。


“挺不错。”苏格兰人淡漠地摇摇头——想必他也注意到法国人那些漂亮修长的手指了,接着就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远处走去。“很好。今天你有十根十分令人艳羡的好看指头——可惜明天就不一定了。”


“那你是做什么的,苏格兰人?”趁着还有力气,克里斯蒂安耐不住性子,忍不住挑逗起那名冷漠的苏格兰人。


飞行员虽然年轻,但是话很少,警惕而小心,不肯向陌生人透露一点多余的讯息。沉默——好吧,这是成为好战士的先决条件。克里斯蒂安暗忖道。然而,不适合成为朋友。


“你现在的语气,轻佻得就像是在勾引小女孩。”苏格兰人皱起眉头(十分英国式的冷淡戏谑的眉毛)。“上帝没有保佑你踏上不列颠的土地,那还真是谢天谢地。我可不希望我的姐姐或者妈妈遇见你这种男人。”


“你有姐姐?”克里斯蒂安振奋起来。“那她有丈夫或者未婚夫吗?”


这只是一个无害的玩笑而已。不料,那冷眼旁观的苏格兰悍妇竟突然跟他翻了脸!


“滚开,法国佬!”苏格兰人恶狠狠地骂了句克里斯蒂安听不懂的盖尔语脏话,“别逼我拿枪指着你!”


“要是没有,你或许能把她介绍给我认识认识。我亲爱的苏格兰朋友。”克里斯蒂安乐不可支地咯咯笑着。“我只是通过你的相貌,推测你姐姐一定会是个大美人。”


“要是谁把自己的亲姐姐交给你这种油嘴滑舌的男人,那我一定第一个瞧不起他。”不耐烦的苏格兰人对他的奉承不屑一顾,不列颠式的眉头又一次皱起来了。“如果你敢打我姐姐的主意,我就把你腿间的高卢雄鸡(Le Coq gaulois)剁下来,从此你便永远清心寡欲了!”


克里斯蒂安撇撇嘴。怪不得德国佬要管苏格兰兵叫“地狱女士”,他们太凶了。眼前的小家伙算不上高大健壮,但俨然是只凶悍的苏格兰野猫(是欧洲野猫的一个极其稀少的亚种,战斗力强悍,有‘高地虎’之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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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是盖尔语,意为“我英勇的爱人”,有同名爱尔兰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