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罪人们的陈词滥调>第76章 与钢琴搏斗的克里斯蒂安·萨列里

女士们,先生们啊……您时而会在佛罗伦萨偶遇造访威尔吉利奥家族首领的客人们。可一旦问起教堂里最让他们过目不忘的,一定会是陪伴在小首领身侧的那位教父。


他是个体面讲究的男人,在梳妆打扮上从来不愿浪费自己的一星半点美貌。若是可以不穿神父单调的黑袍子,他就穿着花哨的白衬衫和纯黑的礼服外套,用束发带把自己那红绸般的长发扎得低低的。高雅的指甲上也涂抹着颜色适配的指甲油。


他是个快活却知恩图报的好小伙子,喜欢唱歌。虽然他总是爱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但为了纪念他那位可怜的养父,他还是时常将一条前首领赐予的、绣着他姓氏的手帕揣在胸前的口袋里。以表达自己的哀思。


即使有些爱慕虚荣,这位仁爱温顺的基督徒也像他的养父一样,见不得半分丑恶和不公。他时常披着黑袍,无时无刻不握着本圣经,为那些因忤逆上帝遭到惩处的异教徒虔诚地祈祷,祝愿他们能够得到吾主的宽恕、死后灵魂飞升进入天堂。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这位可敬的教父居然只出身自法兰西共和国的一个名不经传的平民家庭。客人们不免咂舌,同时也不忘奉承一句前首领伯纳德·威尔吉利奥先生教子有方。


一提起他的名字,教父总是眼泪汪汪,掏出手绢擦眼泪:“威尔吉利奥先生多么善于治理,为我们带来了最好的时代……我想我们都会怀念那个时代。”


他哭得相当动情,但也有人并不会这么想——尤其是现任的小首领马尔切罗·威尔吉利奥。


他毫无理由地厌恶教父的哭泣,因为那样很假。克里斯蒂安·萨列里因为他的虚情假意,被不止一人怀疑是杀害老首领的真正凶手。马尔切罗听闻过无数个版本的传说,都惟妙惟肖地描述他的法兰西教父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刺杀了他的生父伯纳德。他撇撇嘴,跑了——什么嘛,克里斯蒂安是里昂人,又不是科西嘉岛人,连枪都打不准。再说马尔切罗的母亲史蒂芬妮早就承认了,他们还要揪着无辜的神父不放——就因为他是法国人。


他们的故事越疑神疑鬼,马尔切罗就越想笑。他们有条不絮地分析法国人的假笑、假哭、发带颜色、戒指、手帕质地,还有杀人动机。有人说他是复仇,有人说是叛逆,最可笑的是甚至有人说这是法国佬看《悲惨世界》上头了,在向他祖国的大革命前辈致敬……


是谁都不会是克里斯蒂安。


马尔切罗曾征询过教父的意见,问他自己能不能为此写一出戏剧,讽刺那些漠不关心的可笑看客。但克里斯蒂安义正辞严地拒绝了。


他诚恳地回答:“我的主人啊,与我同姓的那位音乐家已因艺术加工成为了嫉贤妒能的千古罪人。如今您也要将此般荒谬的罪名加到我的头上么?”


这样的奉承对于马尔切罗来说还是过了,他不觉得自己可以和普希金相比。


马尔切罗反感克里斯蒂安的狡诈和做作,但那不代表他不喜欢自己的教父。法国人心灵手巧还十分有才气,宛若《胡桃夹子和老鼠王》里那位善解人意的神奇教父一样,总是懂得给他带来额外的惊喜。他对所有孩子都很有耐心。比起教父,他更像是马尔切罗的一位可靠而孩子气的哥哥。他不让马尔切罗太早喝酒。但只要马尔切罗不犯原则问题,他就愿意尽其所能地给教子自由。


小威尔吉利奥私底下喜欢直呼教父的名字,对方也亲切地叫他马尔切罗,这是殊荣。克里斯蒂安帮他打理事务,他就能专心致志地投身于艺术创作。


克里斯蒂安虽然身高拔群,但并不粗壮,反倒有种有趣的娇美。马尔切罗很喜欢让他穿上华丽的衣服来当自己的油画模特,大多数是改动后依旧华丽的洛可可风格——他的画经常逗得教父咯咯直笑,说马尔切罗把他画的像是从凡尔赛宫化装舞会走出来的一样。


至少他再也没画过6岁时《与钢琴搏斗的克里斯蒂安·萨列里(Christian Salieri fighting with the piano)》这样令人拍案叫绝的杰作。他的教父给出了委婉的评价:“看起来似乎还没来得及文艺复兴哪。”


那幅画看起来很狰狞——其实小男孩试图用油彩表现的是20岁的教父在弹钢琴。画作的名字是克里斯蒂安取的——他的命名为画赋予了抽象派的灵魂。此张大作至今依旧完好无损地待在克里斯蒂安卧室的壁纸上。


现在马尔切罗的画技已经取得了令人叹为观止的进步,油画匿名也可以拍卖出2万欧,足以买一辆价格亲民的新车。


马尔切罗很欣赏那种有柔美气质的男人,这样的审美情趣毫无疑问是教父带给他的。后来他甚至盯上了不时出现的俄罗斯人德米特里——心狠手辣的职业杀手今年23岁,雌雄莫辨、冷若冰霜的姿态美得不可方物,只可惜此人并没有为艺术出卖美色的意愿。


马尔切罗不解地问教父:“为什么米佳不愿意呢?”


他居然也管这23岁的职业杀手叫“米佳”。要知道,伯纳德阁下都得恭恭敬敬地管这俄国佬叫一声“大公阁下”呀。


克里斯蒂安说:“没办法,他总是怀疑自己是被侮辱了。”


但教父从来不会让马尔切罗失望。他笑着说既然亲爱的米佳一定会拒绝,不如先下手为强。


然后他就把毫无防备的德米特里迷晕了,陷进装满过期淀粉的浴缸里……最终马尔切罗的构图里并没有浴缸的影子,他把浴缸改成了碧绿的水潭,还画上了洁白的巴旦杏(这种植物在某些文化中备受推崇,在希伯来圣经中代表着警惕和应许),水面上还漂着雪白的睡莲。半湿的西服贴合着身体,那受难圣徒般的斯拉夫头颅痛楚而安宁地歪在一边,绰绰约约的柔和日光自枝叶间隙倾洒在稚气未脱的脸上。马尔切罗的光影和构图都画的太好。虽然被淀粉挡住导致他什么都看不到,但他绞尽脑汁地脑补了全部的细节。


法国人笑着说他本以为马尔切罗会画得像《马拉之死》。之后他自作主张地给这幅画取了个通俗的新名字——《职业杀手大公溺死在了4英寸(约10㎝)深的水塘里》。


此后的好几个星期,米佳都没有再次出现在佛罗伦萨,以至于马尔切罗以为他因为受辱决定再也不回来见自己了。他试探性地请了对方,德米特里还是一声不吭地准时赴约了。他不跟钱过不去,只是更恨克里斯蒂安·萨列里,这条法国臭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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