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罪人们的陈词滥调>第36章 亲爱的,吻你

晚些的时候查尔斯总算打了电话过来。他的声调笑盈盈的,我甚至都能想象到勋爵如何在电话那头握着手机轻笑。他并不记仇,看来已经把此前在我这受到过的侮辱全忘光了。


他彬彬有礼地向我问好。


“晚上好,克里斯蒂安。希望我没有因此影响到你的睡眠。”


睡眠?我难以置信地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摇了摇头。再怎么样,我应该也不至于晚上7点多就昏昏欲睡了吧?我又不是老年人。


“你那里怎么样?”其实现在我开心得要命,但还是在语调里故意染上一丝委屈。


“亲爱的勋爵,您在跟爱丁堡的那些柔软曼妙的美人儿们跳过舞后,不会把我就此忘到脑后吧?”


查尔斯温和地笑了,随后便郑重其事地向我保证:“不会的,我只跟你跳舞。”


他的誓言煞有其事,让我咯咯地笑了起来。


“勋爵先生,那只是一个玩笑。我倒是希望看到您有朝一日牵着真爱的手步入婚姻殿堂。到时候我也一定会祝福您的呀!”


他哭笑不得:“克里斯蒂安,你可真是……”


我本以为他会用“语出惊人”或者“不可理喻”这样的词形容我。毕竟我确实是个挺没人性的家伙,即使他打算这样说我,我也不觉得被冒犯了……反正这只是实话实说。


“你可真是让人……心生怜爱。”此时此刻,他的语调缱绻而温柔,仿佛我是只受宠的家猫,刚才只是在他的怀里打了个滚,撒了次娇。


我握着手机,愣了。


查尔斯才是真的语出惊人死不休。


看我没接话,查尔斯瞬间收敛了那副宠爱的音调,重新变得一本正经。他甚至征询似地问我:“需要我给你带些礼物吗,比如苏格兰出产的纯羊毛围巾或者帽子?”


“好勋爵,我什么都不想要……如果你非要讨我开心的话,就告知我您回来的具体日期,好吗?”


“大约三天,除非航班延期,否则我保证不会拖到8月。”


“谢谢您,我的查尔斯,我不要您的礼物。知道您有这个心意,我就心满意足了。晚安,祝您好梦。”


我挂断了电话,思忖着。其实要是查尔斯来不及赶回来,倒也不错。至少我可以自己烤个小蛋糕对着布吕歇尔的狗脸吃。但要是查尔斯在场,那我可就连往蛋糕上插蜡烛的快乐也享受不了了。


您觉得对着狗吃生日蛋糕太寂寞了?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独处了……比今年还悲惨的生日多的是。再说,被笼罩在他人的关切目光下才会让我羞愧到没有食欲。


如果我不在场,7月31号的威尔吉利奥家会发生什么,我大约也能猜出大概。虽然我无法到场,养父依旧会在佛罗伦萨以我的生日为噱头办宴会,邀请来自四面八方的客人。他们会疯狂地通宵跳舞,亲吻、祝福甚至上床。总之,尽是些稀奇古怪又让我吃不消的花招。在这样的宴会里我从来放不开手脚,生怕要得罪人。


9岁的马尔切罗·威尔吉利奥天真无邪。他一直很喜欢我,死心塌地地相信我是全天下最好的教父——他的父亲听到了倒也不说什么。每年他变着花样为我写词、编曲,创作出稚嫩的短剧脚本。去年他为我献上的是一出德语短剧。今年在佛罗伦萨见不到我本人,没准他又要哭闹不停了。


其实我哪里为他做了多少呢?不过是笼络人心,然后搞些糊弄小孩的把戏罢了。小孩的想法真难捉摸。


每当想到我的教子马尔切罗,我的心里都会生出些许的柔情蜜意——看到他,我就能立刻想起自己满是缺憾的破碎童年。比起教父和教子,我们的关系其实更像是兄弟。我总会尽其所能地满足他孩童的愿望,哪怕它们实际上是那么荒诞不经。


但一想到他是只吞食我血肉的恶狼的崽子,我的心又沉痛起来了。他的父亲伯纳德可是我的仇敌,我怎么会去宠爱仇敌的儿子呢?


可年幼无知的马尔切罗是不会明白这点的。他总会困惑我为什么不愿意继续让他黏着。他不理解我为什么时而对他热情,下一秒就要变脸。马尔切罗迟早会明白一切的,并接过父亲手中的我的狗绳,成为威尔吉利奥新的首领。他的确很喜欢我,但或许最终我还要被他亲自处死呢。


我不是不再贪恋爱的温暖了,只是因为一直以来都离它很远,怕自己现在不知好歹地凑近,会让那炽热的火舌将我再度撩伤,沦为别人的笑柄。可回过神来,我至今依旧孑然一身,身边空无一物。


电话只是挂断了一分钟不到,一股难以忍受的寂寞就让我喘不上气来,我后悔自己过早地挂断了查尔斯的电话。上帝啊——就算爱不爱又能怎么样?让我听听查尔斯的声音吧,让我知道自己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于是我只好失魂落魄地再次拨响查尔斯的电话。


“克里斯蒂安?”电话里,他的声音听起来动听却又忧虑,“发生什么了吗?”


“没什么……”我很想问他有没有原谅我,再求他随便再说些什么,只要知道他还在认真听我说话。


可是我不愿意求他,我实在不想再给别人增添麻烦了,我不希望他为我难过。我不安地摩挲着手机屏幕,望着那跳动不停的通话时间,犹豫了一小会,才将手机贴到唇边。


“对不起,我不小心打错了。”


“没关系,我很高兴。”查尔斯高兴起来,声调都活泼地自动向上扬了好几个度,他压低嗓音轻笑,听起来狡猾又可爱,也听得我心跳加速。


“好的。”我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我会将您每一句话牢记在心。等我回去,你想说多久都可以。”他欢快地再次和我告别,“那么晚安,亲爱的(Mon amour),吻你。”


他挂断电话后,我握着手机,沉默了许久。我有些后悔没把刚才的通话录下来。这样我从今以后,只要我愿意,随时都能把他那声让我心神荡漾的“亲爱的,吻你”拿出来反复品味。


“过来,布吕歇尔。”我朝趴在床下的牧羊犬招了招手。“您想过来跟我待在一起吗?哦,那当然没问题,只要你答应不再用舌头为我洗脸。”


我换了副面孔,微笑着,摸了摸牧羊犬湿漉漉的黑鼻子。


“老兄,咱俩商量个事儿,您下次得对查尔斯·蒙哥马利温柔点,知道了吗?他是你的主人。”


布吕歇尔毕竟是条边境牧羊犬,虽然时常犯贱,脑子还是够聪明的。我时常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能听懂英语。只见他委屈地呜呜叫了几声,尾巴垂下来,沮丧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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