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罪人们的陈词滥调>第20章 要是您说的都是实话就好了。

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个铁直男,而是自认为是泛性恋,但查尔斯警告我不要把这种话说出去,免得同时遭到同性恋和异性恋的歧视,这种性向或许比双性恋更加糟糕,因为没人能保证我会不会为了一个漂亮人妖放弃我忠贞不渝的爱人。


我欣赏美女也欣赏美男,也知道西装革履的男朋友到底有魅力在哪,但也不至于像那些春心荡漾的bottom一样对着帅哥发癫……是的,我亲眼见到很多小bottom对我的男友发癫。


我想,那大概是因为我对自己的外貌十分自信,觉得一般的帅哥根本配不上我。不管怎样,在看到查尔斯的那群“朋友”之后,我意识到确实对同性恋这个特殊群体抱有了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当然也有很多的偏见。


查尔斯所说的“朋友”或许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和莱昂纳德那种友人性质不同,他们是一群抱团取暖的特殊性向者。当时我以为他的意思是说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是同性恋。直到后来我意识到这个该死的勋爵其实就是个只爱欺负男人的双性恋(怪不得他能说出双性恋遭歧视这种话)。查尔斯的意思其实是说这里有和我们有共同点的家伙。


戴安娜·巴斯滕是一位身材高大、保养得当的荷兰淑女,喜欢男装,看似四十多岁,但实际年龄恐怕远超于此。她留着卷曲的灰色短发,还有一双锐利的灰蓝色眼睛。她曾是个经验丰富的医生,据说年轻时酷爱男子的骑马服。我猜她应该是个水平不错的击剑爱好者,因为她的手掌在某几个特定位置有些厚茧子。戴安娜不愿意提起它们,说自己年轻时可是被这些“男人会有的爱好”害惨了。


她有过几任女友,但如今单身。她慷慨地捐献出了她那栋漂亮的三层小楼,潜移默化之中也成为了这个小群体的精神领袖。她欢迎他们借用她的客厅开派对,但限制他们喝酒,有时会给他们提供力所能及的心理疏导。


在这里没有人会不喜欢戴安娜,即使是那位曾经和她结过婚又和平分手的年长女士格雷特,如今也以友人的身份与她住在一起。她们很默契,也很融洽,简直就像真正的伴侣。戴安娜并不否认,只是补充说自己和格雷特或许还是以友人的身份相处更轻松。格雷特是她的第一位女友,也是唯一和她结过婚的。


第一次见面时戴安娜亲切地摸了摸我的头发,几乎是一根根赞叹了个遍。


“你有一头丝绸般的美丽红发。”她对我的头发赞不绝口。说实话,我很受用她的夸奖。虽然我对外祖母没有印象,但我很希望她能像戴安娜。


戴安娜虽上了年纪,但依旧像年轻人一样聪明敏锐。她的视力依旧好得很呢,自然注意到查尔斯的嘴唇被我此前发狂啃出了血,但她故意视而不见。


不是每一个特殊性向者都像查尔斯一样勉强洁身自好——至于为什么我用“洁身自好”来形容查尔斯,那只是因为别人的私下混乱程度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查尔斯交了那么多次男朋友,也没染上任何难以启齿的怪病。


查尔斯或许希望展示给我看的就是这群人。特殊性向并不可耻,但是他们中的一部分恰好犯下了其他罪孽而已。比如几个为了所谓的“真爱”不惜背井离乡来到寒冷潮湿的不列颠的、结果惨遭所谓“恋人”抛弃的家伙。他们不敢回家又没有本地的户籍,有的甚至语言不通,只能可怜兮兮地挤在这里,等着大发善心的戴安娜定时的救济。那可是一群千真万确的非法移民。


他们时常木然地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惊恐的眼睛睁得很大。不知道那是因为他们看不清,还是想努力强调自己还是活人。


我读过一些描写战争的纪实文学。我想象书中人物的眼睛,就和他们的眼睛一样。他们打输了一场特殊的战役。我只是没想到,时至今日,就连同性结婚都已经合法的今天,还是有那么一群人得不到世人的祝福。


这让我很难过。但查尔斯似乎不怎么喜欢这些家伙,让我不管觉得他们怎样可怜,都要尽量离他们远点。可以用钱买食物和生活用品,但是不要给他们钱。他的话让我感觉矛盾而奇怪。我还以为他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看非法移民的呢。


查尔斯只是这么告诫我的:“不是说那些为数不多的英镑最终一定会在他们的手里转化为烟酒和毒品。但我之所以会这样说,理由只会是因为我给过。克里斯蒂安,答应我,给什么都好,就是不要给钱。”


他的请求带着前所未有的诚恳,让我根本无法拒绝。我没有问他理由,因为我认为自己应该给他多保留一些隐私。


但这里的大多数人只是平平淡淡地活着罢了。戴安娜身边会有来自不同阶级、不同职业的人。有伴侣的大多已经与家庭和解,只是偶尔聚集在戴安娜身边开聚会。没伴侣的,戴安娜倒也并不介意他们在这里寻找自己的另一半。但是她坚决反对他们去搞一/夜欢愉,尤其是gay。她说,要是容忍他们随便乱搞,迟早会统统染上病。


一个叫安东尼·蒂瓦艾特的美国人主动找上了我,装模作样地向我抱怨:因为gay圈普遍top少bottom多,在意识到查尔斯·蒙哥马利也是个bottom的时候,不少男同胞对此深表遗憾。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深感遗憾”其实非常耐人寻味,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寻死觅活的哭泣。


“害羞的小bottom们觉得自己没有机会了。”安东尼低声笑话他们。“所以,你已经优秀到击败了数不胜数的情敌了,克里斯蒂安。”


虽然我对SKII、碧欧泉、倩碧、雅诗兰黛如数家珍,但我绝对不是gay佬。但第一次见面时安东尼就热情地拍我的肩膀,问我:“嘿,法国佬,你的打扮娘们唧唧的。所以你是top,ver还是bottom?”


我想我那几件定制品在男性身上或许确实花哨了些,但圈内人士会明白其中的奥秘在哪,就比如查尔斯·蒙哥马利。他总是能明白我哪里的花纹是致敬《巴黎圣母院》,哪天的领结颜色又是致敬《悲惨世界》。


说实话,我并不介意被人说自己的扮相趋向女性。要是我是女孩,或许确实还挺不错。女性服装款式比男装多得多,也更漂亮华丽。


于是我极其优雅地歪着脑袋,冲着他柔媚地笑:“我是bottom,和查理·蒙哥马利男士谈柏拉图式恋爱,不行吗?”


其实那时我和蒙哥马利的感情其实连柏拉图也算不上,或者连可以称得上正面的感情都少得微乎其微,有的只是暧昧不清的试探和戏弄而已。比起情人,我们更像是两个合租而且有共同语言的损友。


安东尼拼命摆手:“你都已经是蒙哥马利的男朋友了,是什么根本不重要……反正,至少说明你的脸和脾气是挺对他的胃口的。对了,你别跟别人轻易搞暧昧。我们的小查理占有欲很强,可不乐意自己的情人被别人染指。”


占有欲强?我收敛起了笑容。真的有人会想独占我这样除了皮囊几乎一无所有的情人吗?好吧,对此我必须持保留态度。


但安东尼给出的信息居然和莱昂纳德是完全相反的,真是不可思议。要知道莱昂纳德对查尔斯的爱情观评价一直都是“冷漠无情同时满不在乎”。据我所知,莱昂纳德声称查尔斯可能已经甩掉了二十多个男友,甚至是三十多个。


我摇了摇头。勋爵先生的口碑真是两极分化。


我在这里最大的收获,就是结识了我的一位法兰西同胞。她叫多萝西·雷杜德,是个年轻美丽的勃艮第女孩,今年夏天暂住在戴安娜家。她和某位著名的画家同姓,本人刚好也是一位兴致勃勃的水彩画画师。但她来这里倒并非是为了寻找真爱,只是看中了戴安娜的花园,希望她能借她一个地方写生。


多萝西的发色像是贵宾犬的酒红色卷毛,眼眸像是密不透光的幽暗森林。她的审美大胆,爱用绿色的衣服和缎带去配她的红发,但并不显得难看。因为只要她巧妙地挑选饱和度并不高的黯淡绿色,就会像玫瑰花上长着玫瑰叶一样协调而自然。


我和她成为了很好的朋友——而且是那种在别处绝对交不到的好朋友。她虽然不懂什么音乐剧,但既然绘画和音乐都是艺术表现形式,也不至于完全听不懂。


当我和雷杜德小姐交流时,查尔斯基本都是躲在一边看书,比如什么《癫狂和文明》。他一点都不介意我结交女性朋友。


为此我调侃过查尔斯很多次,一遍又一遍地问他怕不怕我和多萝西私奔,但他只是摇摇头,让我别这么自恋,多萝西只是把我当成了普通的男性朋友。


我当然知道多萝西只是我的朋友,但我只是很想试着打翻查尔斯的醋坛子,好让他再次露出在车上时那种隐忍而不甘的落魄表情。


“您讨厌我吗?”他正在看书,我忽然猛地倒在他的怀里,向他露出笑容。他马上小心地放下书,对我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倒也没什么意见。


“不会,我只讨厌人渣。”


我继续调侃他:“那如果我真的从你的身边逃跑了,你该怎么办呢?这下我是人渣了吗?”


我期待而天真地望着他,像个孩子,指望着他回答我一个“是”。那没什么关系,毕竟我不是那么容易失望的人。谈了那么多次恋爱,我已经见惯了大风大浪,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会像小男孩一样因失恋哭哭啼啼了。


他稍微想了一小会,口气委婉地回答道:“我希望你在成为我的恋人之前先学会如何取悦自己。虽然我并不希望你那么快离开,但如果自由对你的吸引力确实已经大于浪漫情节,那我就一定会给你自由。”


我被他出人意料的话噎得说不出话,但望着他十分诚恳的眼睛,却觉得嗓子有些发紧。我想笑,揶揄说这是他为了哄我开心才说的漂亮话。但是我又实在笑不出来。要是他说的是实话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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