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愚公移山>第40章 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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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谢治群穿戴整齐,准备赴苏筠的约。

  谢治群十三岁就读于市区重点中学,学校分设初、高中两部。

  鉴于出类拔萃的升学率,入学方式为考试成绩择优录取。

  而成绩优渥的谢治群顺利考进实验班,与苏筠相识,二人兴趣相投,自然而然成为铁哥们儿,一路相携到大学,建立深厚的友谊。

  高中的时候苏筠性格外向顽劣,颇会花言巧语,又有一副清俊致祥的面孔作为加分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些优质的因素皆抵过低劣的缺点,招徕不少烂桃花,赢得全年级女生的青睐。

  仗着名列前茅,班上唯苏筠独树一帜,明目张胆揽着女朋友,大摇大摆路过老师办公室,而老师也拿他毫无办法。

  由此,苏筠也自诩修得一套水到渠成的恋爱心经。

  每天下午两人放学后打完篮球,穿透绿色的防控网,通常能窥见很多回家的学生。

  苏筠便会假装正儿八经地指点江山,妄图传道授业,捉着满头大汗的谢治群朝外看,并一本正经地询问:“说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有哥们儿给你支支招儿,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当时独善其身十多年的谢治群同学,一心只读圣贤书,品学兼优,妥妥一个三好学生。

  娱乐活动除了篮球和阅读便再无其他,对外边的花花世界和空有一副道貌岸然的花花肠子兴趣缺缺。

  恐口拙,捱不住苏筠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韧性,回忆起昨夜母亲追八点档狗血剧时电视机里头,花前月下、你侬我侬的俊男美女。便计上心头。

  瞥一眼苏筠,深谙吐些寻常庸俗的说辞定然搪塞不过去,便映照着男主角刀凿斧刻的英俊面孔,有模有样描摹:“第一,要长得好看,高挺的鼻子,雕塑般的五官,皮肤不要太白,最好黑一点粗糙一点,头发要和我一样长;第二嘛,身材至少得比我好吧,运动量要足够,至少……嗯……打球比我好;第三,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对我好,偶尔生点小脾气,会做饭,什么都包容我、理解我,体温得比我高,这样冬天我就能拢着睡个好觉了。暂时就这么多了。”

  苏筠听得一头雾水,这些另类的要求未免太无理取闹,这哪里是找女朋友,分明就是找冬暖夏凉的人形抱枕嘛。

  暗骂一声,终于想通谢治群之所以会没人追求的缘由。

  碍于面子,他强颜欢笑地应和:“没毛病,我情圣还有找不到的妹子嘛。”

  结果这个非比寻常的承诺践行了二十多年都未得到兑现,苏筠都要结婚成家,谢治群也未觅得钟情之人。

  由于要外出,谢治群心血来潮,想拾掇拾掇自己,添置一副新面貌。

  他素来眼光卓尔,衣品不俗,外加身材高挑体型偏瘦,皮肤白皙有光泽,随便配件黄柚色内衬,外套湖蓝色修身大衣,黑色西裤都相得益彰,衬得人肩宽腿长,气质深远。

  这不,当踩着一卷意气蹦跶下楼,便差点迎头撞上同样来找自己的人。

  梁念诚一大早在厨房煮好早餐,这时正要上楼叫醒谢治群。

  当他看到谢治群容光焕发、出众新潮的打扮时,足足发愣五秒钟,神色复杂,暗潮中涌动的千言万语汇聚于口中,愚钝地转换成隐忍的一句:“下来了,治群哥,早饭好了。”

  “嗯。”谢治群一看到梁念诚,很难不勾起昨夜不堪入脑的种种,面红耳赤地拧着身体,想要从被男人身体阻挡一半的狭窄楼道挤出去。

  梁念诚见谢治群没有叫自己让开,虽觉奇怪,但也自觉侧身,让谢治群贴着自己的身体走出,又像只亦步亦趋的小狗紧随其后,不温不火补句:“治群哥,这身衣服很适合你。”

  原本打算噤声的谢治群更加情何以堪,那零星半点羞赦的记忆,雨后春笋般逐个蹿地冒出,他没有回过头,准确来讲是不敢,闪烁其词地接句“是,是吗。”

  梁念诚迟缓地踱步至这人身后,虽面无表情,但密布阴翳的眼睛,死死盯着谢治群不放,用一种平淡却暧昧的语气说:“对,不过我觉得你本人更好看,是这套衣服比较衬你。”

  这小子,上哪学来的这套话术?

  这句突如其来的夸赞,打得谢治群个措手不及。

  他其实很想弄清楚,如果让别的男人也平白无故来夸自己这么一句,是否也能让他如此心惊肉跳,惶惶不可终日,生出些旖旎心思。

  还有梁念诚说这些话的口吻,为什么能如此信手拈来?

  亦或者说,归根结底是他的胡思乱想在作祟,是他咎由自取,错将梁念诚的举止言谈引入歧途了?

  现今谢治群是一点也不想久留了,加快前往餐厅的步履,潜意识里梁念诚还是那个一动情就笨拙得可爱的小孩儿。

  但要他转换思维,将梁念诚看作仅仅用只言片语,就能将他得挑逗哑口无言的成熟男人,可谓难上加难。

  他随口撂下句:“念诚,去吃早饭吧。”

  便匆匆离场。

  吃早餐的时候,局外人巴子心思明净,轻易看穿两人的窘局。

  谢治群涨得满面通红,舍弃一贯斯文的吃相,竟也开始狼吞虎咽,热腾腾的一碗小米粥狂吸半分钟,便吃个精光,夹菜速度如走神龙,张狂又狼狈;而反观梁念诚则大相径庭,吃得极慢极仔细,半天啃着个玉米棒也只咀嚼了几粒,双目紧锁在对侧,像头洪水猛兽要将对方吃掉一般骇人。两人相形见绌,一个生猛如狼,另一个却胆小如兔。

  巴子即使不明真相,但作为一个合格的旁观者仍喜闻乐见。

  他放下手中的碗筷,恰好也对谢治群时下这令人眼前一亮的装束好奇,便问:“治群啊,你待会准备上哪啊,今天这身可真不错。”

  谢治群刚囫囵吞枣啃下一口干涩的包子,便噎住喉咙,憋得面色青紫,眼前忽然递进一杯水。

  也没来得及看清是谁拿来的,二话不说便接下,仰头灌进口腔。

  踯躅间,冷水激得食道发凉,他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后背适时地传来一阵柔软的拍打。

  一侧目而视,就见不知何时凑近的梁念诚,正愁眉莫展地望着自己,那双澄澈的眼睛写满心疼和担忧。

  缓和一阵后,谢治群僵直地捉住梁念诚的手,从后背扯下来,疏离地说:“谢谢你啊,念诚。”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凡梁念诚触碰过的地方,都能令他久久难以平静。

  转过脑袋,装出一副正常人的模样,对巴子说:“让您见笑了,我真的被水呛到了。”

  巴子大手一挥:“没事,下次可得注意点。”

  梁念诚固执己见地注视谢治群的手发呆,眼神迟滞,细细感受挥之不去的温存,似乎将自己与世界隔离了,他总奢望谢治群能够一直牵着自己的手。

  耳盼下时传来两人交谈的笑声,冥冥中听见治群说:“哦,是这样,我朋友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我这次回来就是作他伴郎的,今天打算去试试伴郎的礼服。”

  梁念诚闻之色变,眼巴巴地望向温文尔雅正谈笑风生的谢治群,心中的郁结转瞬间化为虚无。

  原来这次不是谢治群结婚吗?

  待隔壁两人的交谈戛然而止,谢治群即将离开之时,梁念诚才如梦惊醒,冲上前去,唐突攥住谢治群的手。

  “治群哥……”

  谢治群被激得紧绷曲腿,尴尬地笑了笑,疑惑不解地问:“念诚,怎么了?”

  然后将手覆在梁念诚的手背,想抻动,却发现这人固执得很,怎么也撬不走。

  “待会让我去接你吧,治群哥。”梁念诚乞求道,“好吗?”

  又是这句“好吗”,还有哀求的眼神,谢治群最受不了这样可怜楚楚的梁念诚,眼前虚晃过之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孩儿,便软下心,温柔地答:“好吧,念诚,结束后我再把地址发给你,你看这样可以吗?”

  “嗯。”梁念诚心满意足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