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愚公移山>第11章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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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念诚亲眼目睹两个男人在夜黑风高的巷角中,行交媾之事,整片廊道的寂静都被他们难耐的喘息与呻吟声所叨扰,就像一位贞洁妇女突然被刻画了春宫艳图而饱受世人诟病,梁念诚觉得这片巷子不再干净了。

  这两个男人的形势格外奇怪,一会儿似两匹饥渴难耐的野兽互相啃咬,眸子镌刻对彼此的憎恶,势必分个你死我活;一会儿又像发了情的母狗,在彼此身上亲吻揉捏,亲密无间。

  说他们是一对情侣还有待商榷,因为敌对的关系用在他们身上也不甚符合。

  梁念诚没有逃走。

  尽管以他十五年的浅薄人生观来瞻仰,偶遇这种事属实称得上惊涛骇浪,但他仍旧不卑不亢地窝在黑暗中,充当一个可耻的偷窥者。

  不知是不是天性使然,还是某种特质牵引他的灵魂,暂时蒙蔽道德观与价值观,他对这种事的兴趣居然要远远高于他对两个男人做爱的惊悚。

  他可耻着自己的偷窥,又兴致勃勃地想要一睹为快。

  他看见平日最粗犷,身材壮硕的工友亮仔,被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白面书生死死钳摁在地上,扒下了裤子,裸露出肌肉结实的身体,两条腾在空中的腿被强行掰开。

  白面书生此时也褪尽下半身的衣物,挺立的阴茎与黑暗混为一体,只能隐约瞧见一根长条状的粗棍,正对着亮仔的肛门虎猛地捅入。

  亮仔眼中乍时空洞无物,整张脸紧绷,渲染上难受的紫色,露出痛苦至极致的表情。

  他一甩巴掌,用力抽打白面书生的脸和空气,破口大骂:“廖成泽!有本事你就干死我!别玩阴的!”

  被称为廖成泽的男人,脸上渗出血色的红印子。

  他对亮仔的话充耳不闻,用狠厉的目光俯瞰两人交合的下半身,二话不说抬起亮仔的屁股,嵌合自己的体位,猛烈撞入,这样看上去像亮仔主动求欢,抬起屁股让人操。

  廖成泽眼一阴沉,更狠毒地抽插,不时亮仔的屁股像个失常的发动机一般疯狂颠簸,抖如筛漏。

  亮仔被这猛烈的攻势折腾得气喘吁吁,腿脚翻天,四仰八叉地怒骂,只不过处于气息仍不平稳的状态,粗粝呻吟,骂出的话也断断续续,不成篇幅:“啊……啊……狗娘养……的……啊……臭小子……你不就想……啊……掀铺盖走人……啊……你以为……啊……老子,是白给你操的!”

  “啊……当初是谁说这辈子不会走了,让我好好看着,等着!啊……结果你他妈的……就是个骗子!”

  “啊……这会儿又说要走,你当我这几年都是喂了狗吃的,不娶媳妇又不回家,啊……就为了你一个人,在这破地方……就为了等你!”

  可廖成泽仍一如既往地蛮干。他粗鲁地压制亮仔的腰和腿,从上面凶残嵌入。

  亮仔见不管用,说着说着就留下了悔恨屈辱的泪水,他这时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了,眼底布满可怖的血丝,嘴角流溢透明的涎水,龙猛虎精的震颤令他身体萎软顿顿,仿佛刚才那段话耗光了他所有气力。

  此时廖成泽突然放缓动作,带着股隐忍的力道,将亮仔的上半身撂倒翻面,扶入怀中,无奈道:“苏宁亮……你究竟要我怎么办……”

  随后举起头,恰好与探在墙后,露出半个脑袋的梁念诚来了个视线对接。

  他惊诧道:“谁!”

  梁念诚魂一抖擞,吓得抬腿就跑,他被这声高调的吼声震散了精魄,马不停蹄穿越黑暗沼泽,一路疯狂接受狂风洗礼,当中还跌了一跤,但又极快敏捷地从地上溜身,不知疼痛地逃回了工地。

  他这时鞋尖破的洞口被突出的脚趾鸠占鹊巢,一下子探出四个趾头,十分滑稽可笑,踩到弯曲的铁钩,泛红也似没了知觉。

  直至洗完澡,端着臭气熏天的衣服的巴子叫住他。

  方才如梦初醒,此时他已汗如雨下,神色慌张地转过头看一眼,见巴子一脸狐疑,摇头晃脑说“没事”。

  随后浑身没劲地跪倒在地,扭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

  回到床上卧倒,脑子乱成一锅粥,不由自主地在脑中回放既荒诞血腥又爱恨淋漓的一幕。

  半个小时后,门外传来亮仔与工友交谈的声音。

  “回来了,你怎么最近晚上老出去。”

  “工地有点闷,出去透透气。”

  “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夜路黑,不小心撞树上了。”

  梁念诚听这蹩脚的借口,心里不是滋味,起身从帐篷走出去,正好与亮仔碰面,他看见亮仔脸颊的伤口,踌躇不前,想说什么又如鲠在喉。

  亮仔也注意到梁念诚忸怩的作态,奇怪地瞪他一眼,斥道:“看什么看!我脸上有钱眼吗!”

  “对人孩子大呼小叫什么呢!”老大哥巴子抬手拍了一下亮仔的脑袋,但见到他脸上伤痕累累,不由得震惊:“你快去收拾脸上的伤口,这像什么样子。”

  亮仔平时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遇到比他年长有话语权的巴子立马萎缩不前了,脸上狰狞的表情立马消失,一瘸一拐地从梁念诚身上路过。

  梁念诚紧盯亮仔极其不协调的走姿,这人屁股档上有道惨红的血迹,不必细想便知那是什么,臊红一整张脸。

  他匆忙和巴子道谢后,扭身回到帐篷,翻看行李囊,搜罗出一瓶药膏,从容不迫地向亮仔的床位走去。

  亮仔看到脚底生风的梁念诚过来,以为是要找自己算账,即使青着眼,面上肿胀难忍,腥咸的眼泪哗哗流下,混淆视野,但也不怂,阴阳怪气道:“怎么,你想和我干一架。”

  梁念诚视线划过亮仔面颊上惨不忍睹的血痕,于心不忍道:“这个给你。”

  说罢,他将药膏递过去,好言好语地补充:“之前我二爷摔伤,就是用这个药膏,不出几天伤口就能愈合,你也试试吧。”

  亮仔一怔,眼中划过一丝惊诧,他歪起一边肿胀的嘴巴,拧巴地别过脑袋,血从眉骨流下,洇红了大半张脸,像只叼肉骨头的丑狗,稍过片刻,又扭过头看梁念诚,仰起半张脸,将信将疑:“真的?”

  梁念诚信誓旦旦道:“真的,不骗你。”

  亮仔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将药罐握在掌心,倔强的眉眼稍有动容,但不知是自嘲还是感激,须臾后,他对梁念诚嗤道:“你这人,真是奇怪。”

  梁念诚没回复,只是淡淡地扫过一眼亮仔裤子上的血渍,又淡淡地说:“记得处理腿上的伤口,我不打扰你了,先走了。”

  亮仔面色一僵。

  待他来到门口,亮仔又叫住他,用一种平静的语气对他说了声“谢谢”。

  梁念诚对亮仔点头,回到了床位。

  但脑子里仍旧一团糟,亮仔和那个男人苟合的画面仍在他脑海中,久久挥散不去,这令梁念心头萦绕一股强烈的罪恶感。

  这是他们的事,他们的问题,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梁念诚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认为自己虚伪至极,便打算做别的事转移注意力,以来抵消这些不堪入目的记忆。

  他从床底捞出一个麻袋,里面装着三月前从乡下拖来的行李,从陈旧的衣物中精挑细选,空气中弥漫着股衣服自带的朽木味。

  梁念诚对此习以为常,不厌其烦地一件件叠好,堆在一旁。

  一个工友进来看见他这幅样子,觉得新奇,津津乐道:“念诚,干嘛呢?”

  梁念诚态度认真,头也没回,言简意赅道:“挑衣服。”

  工友瞅了眼床上这堆破布,忍俊不禁:“就你这些衣服,还有什么好挑的。”

  走过去抓了把梁念诚的肩膀,眉飞色舞,询问:“你不会是要去见相好的吧。”

  梁念诚神情一凝,没回答,选出一件发黄的白色长衫和黑色裤子,尽管材质简陋,但总体看上去还算干净体面,呢喃:“找到了。”

  他扭过头,笑眯眯回答工友的问题:“没什么,只是想看看。”

  工友见他这神神秘秘的模样,耸耸肩,不再询问。

  收拾一会儿,工友们陆续回来了。

  众人皆褪去一身疲倦,躺在床上休憩,梁念诚也不例外,他望着置在床头,叠放整齐的衣服,想起明日与谢治群的约定,就心花怒放,不知不觉中,他的意识如涓涓细流汇入了遥远的梦乡。

  这天晚上,他梦见自己身处一片金色的沙滩,白色的鸥鸟从墨蓝色的天空呼啸而过,黑色的海平面波光粼粼,金色的夕阳影影绰绰地倒映在天与海接壤的边界。

  他握着一个人的手,正漫无目地地游走在海湾。

  直至身旁的人叫住他的姓名,他回过头,才发现这人是谢治群。

  梦中的谢治群依旧温柔,依旧美好。

  “梁念诚,你喜欢我吗?”

  尽管这只是个梦,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羞怯,看着谢治群点点头。

  他还没大胆到能对谢治群说出“喜欢”二字,无论是现实还是梦中。

  “有多喜欢?”

  这可难倒梁念诚了,他没考究过谢治群在自己心中的感情份量,所以只是诚挚地看着心爱的人道:“我不知道,但如果你想要,我都可以给你。”

  因为他能付出的,也只有自己。

  谢治群面色如常,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他突然松开手,面若冰霜,似一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对梁念诚宣判死刑。

  “可我不想要。”

  “梁念诚,你真恶心,我怎么可能会喜欢男人,你怎么敢来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