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舞动白马【完结】>第51章 杭州有海吗?

  “需要我帮忙吗?”我敲响浴室的门,不放心地问里面的人。

  邓尕泽旺已经进去快一个小时,我真的怕他一时想不开自寻短见,便每隔几分钟就去敲一遍门,来确保他的安全,每次里面都会传来一声无奈的“在”。

  在这之前,我就已经对他的全身伤处进行了清创消肿,现在的恢复情况也比较理想,但我还是忍不住提心吊胆。

  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敲门了,所幸门终于打开,露出后面那张神情恹恹的脸,我想,若换做以前,眼前的少年早该吐槽起来,可现在却只是看我一眼,而后一声不吭地从我旁边走过。

  他身上穿着我新买的一套深蓝睡衣,赘余不多,但总觉得不太合身,有一种沙漠被拘在泉眼里的违和感,看来,明天还是得买套合身的。

  邓尕泽旺躺上沙发,湿漉漉的头发野蛮地糊在他白惨惨的,稚气未褪的脸上,他似乎不打算打理,一种任由时间带走的样子。

  他千里迢迢而来,却被陈列这么对待,换是别人,早报警了,更何况我清楚记得,邓尕泽旺很厌恶同性恋。现在这种情况,没嫌恶我到摔门而出怕也是看在吉羌泽仁的面上。

  我想着,又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顿陈列:这么小的孩子,他怎么能忍心伤害的?

  “湿着头发睡觉容易头疼。”我拿来吹风机,放在他眼前问,“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他的视线在我手上聚拢,但依旧不说话。

  见他不答应也不反对,就当他默认了,我边给他吹着头发边搜索话题,试图打开我们之间的话匣子。

  “泽仁说你们大学离得不远,那还挺好的,彼此能有个照应。”

  “有没有想吃的,想玩的,或者想去的地方,我们明天一起去?”

  “你什么时候开学,你在这边多玩一阵子,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成宁,好不好?”

  邓尕泽旺不答,只是突然呼出一口长长的气,继而坐起身拿过我手里的吹风机,说出了自来到公寓后的第一句话。

  “难怪吉羌哥那么喜欢你。”

  我被这无厘头的一句话整得愣了两秒,“......啊?”

  他在我眼里还是个孩子,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坦然地谈感情生活,但他愿意回应已经让我心头的石头轻了不少,不管什么,愿意说出来就是个好开始。

  他没有多做解释,我也就没有追问,只是把云南白药放他旁边,说:“等会儿把这个药,在所有不舒服的地方上都涂一遍,会好一点,够不到的地方就喊我。”

  邓尕泽旺淡淡扫了眼药膏,继而自顾自地说:“网上的视频我都看了,那些人的评论我也看了。”

  我其实怕他突然接一句“有病”,不过,有病也认了。

  谁让他是泽仁弟弟,又谁让陈列欠他呢,一方面我是替吉羌泽仁保护他,另一方面,也算是在为陈列赎罪吧。

  其实,我很想替陈列对他说一声对不起,但现在似乎不提他最好。

  “你不用太关注那些。”我有些惭愧自己成了网络上的过街老鼠,而没有在后辈眼里树立起一个好形象。

  “你们挺厉害的。”隔了半晌,邓尕泽旺才总结出这么一句。

  我笑说:“厉害的是泽仁。”

  从来都是他。

  睡前,我给邓尕泽旺测体温,还好没发烧。

  他几大口就潇洒闷完我煮的清粥,嘴角扯着一丝笑,似乎在勉强自己从阴霾中走出来,他转头看向我,好奇问:“你和吉羌哥谁先追的谁啊,不对,一看就是他先追的你,应该问—你们谁先喜欢上的谁?”

  我张了张口,一时答不出来,“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可能是我吧。”

  毕竟算是我先招惹他的。

  邓尕泽旺不赞同地摇头,说:“我觉得多半是吉羌哥。”

  “可能也是他吧,好了,时间不早了,早点睡觉,明天带你去玩。”我说着起身要走,邓尕泽旺却突然坐起身。

  他抬着下巴,眼睛却盯地上,脸憋得发红,双唇抿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谢谢你,嫂子……不对,哥,哥夫?草,到底该怎么叫。”

  看着他率真又别扭的样子,我不由失笑,“你想怎么喊都行。”

  房门刚上锁,我就接到吉羌泽仁的视频。

  “原医生,原医生,你看你看!”

  画面里,天暗暗,楼灯从斜角照来一方天地,镜头忽停忽动,伴着吉羌泽仁欣喜的背景音,一点小小的金黄色始终在镜头内闪烁。

  我紧紧盯着那点光,一时词穷,由于没见过,甚至连它的名字都不敢轻易说出口,我试探性地想要说出来,但又说不出来,我不知道自己是怕说错还是认错。

  “是萤火虫!”

  吉羌泽仁的声音从我嘴里破口而出,胸腔里那颗红通通的心脏,在这一刹那,五彩斑斓。

  我听见它的跳动声越来越大,几乎震耳欲聋。

  萤火虫明显被这一声吓到,它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吉羌泽仁不放弃地追着它,想要让我离得更近。

  “啊,它飞走了。”

  我捂着心口的位置,笑着说:“让它飞吧。”

  画面翻转,吉羌泽仁的笑脸出现,他问我:“好不好看?”

  嘴角不禁复制他的笑,“好看。”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亲眼看见萤火虫,必然好看,更是第一次和吉羌泽仁一起看见萤火虫,当然好看。

  萤火虫好看,他也好看。

  “对了,泽旺安全到了,现在在我隔壁房间休息,你告诉他家里人别担心。”我选择尊重邓尕泽旺的想法,所以没有将那件事告诉吉羌泽仁。

  “辛苦了我亲爱的原医生......”

  腻腻歪歪了半个小时后,我开始安排明天的行程,娱乐也是治愈心情的极佳方式,我想以此让邓尕泽旺在杭州的回忆,多些不那么坏的。

  次日早晨。

  “你很怕外面的人吗?”

  邓尕泽旺见我戴口罩,投来一个不理解却又同情的眼神。

  我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正面回答。

  如果我说我只是怕别人像骂泽仁一样骂他,那么他也会有不必要的压力。

  他似乎明白我的顾虑,先一步踏出门提高声音说:“我们藏族男人才不怕那些碎嘴巴子。”

  “谁要是敢骂你,就跟我用拳头说话,只会在背后当老鼠,算什么好汉。”

  看着那朴质,自由的身影渐行渐远,我笑着后脚跟上,步伐意外得轻松。

  今天,应该会比我想象中顺利。

  走着走着,身边的少年身上冒出不自在的气息,他神情闪烁地扫了几眼周遭,突然顿足说:“要不回去吧,人太多了。”

  我故作可惜地说:“啊,游乐园,动物园什么的都还没去。”

  邓尕泽旺欲言又止,继续向前走,嘴里念叨:“游乐园,游乐园,多大人了还游乐园。”

  一早出门,几近玩到了晚上九点,两个人都精疲力尽。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痛痛快快玩耍过,工作之后,娱乐场所我几乎是寸步不入,今天也算是弥补了一种缺失。

  邓尕泽旺累趴在床上,还不忘吐槽:“那个旋转木马怎么转得那么慢啊,还没我的马骑着痛快……”

  “你骑过马?”我像是小时候听见别人提起铠甲勇士一样,突然揽回放飞的思绪,看向他问。

  邓尕泽旺从枕头里抬起头,反问:“你没骑过?”

  我摇头说:“没有。”

  邓尕泽旺看起来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们大城市里的人什么都会呢。”

  这话换做别人说,那不免是一种嘲讽,但从他口中说出来,就单纯的像一个孩童问十万个为什么一样单纯。

  以前单觉得骑马很帅,后来多了一分自由感,让人向往不已,因此我也想去草原,却又因为不会骑马而屡次放弃,实在有一种不会养花不敢见草的情切。

  我有些遗憾,“我不会骑马。”

  “你让吉羌哥教你就行了呀,他骑马可厉害可帅了。”邓尕泽旺难掩赞美之色,“我跟你说,我们大山里没草原,家马也没草原上那么潇洒,不过幸亏有吉羌哥,他把我的小旺仔驯得特别乖,一点也不输草原上的马。”

  他说着神情突然卡了一下,像是生锈螺丝钉的顿,我想可能是因为“小旺仔”那三个字吧,毕竟,陈列总这么喊他。

  邓尕泽旺明显不适,猛地皱起眉,继而翻身背对我,或许是在向我解释,又或许在提醒自己,声音显得格外倔强。

  “我的马叫大龙马,不叫小旺仔。”

  “……大龙马,挺好听的。”我顺着他说,“那泽仁的马叫什么?”

  邓尕泽旺翻回身,又恢复了平常的表情,他说:“吉羌哥没有自己的马,我的马都是问我爷爷要的,农村的牲畜不是用来劳作和吃就是用来卖,哪有那么多养来看的。”

  “说的也是,来,喝口水。”我把倒好水的杯子放他床头柜,转口问,“还有什么想做的吗,明天我们接着去。”

  邓尕泽旺坐起身,缓缓望向窗外,脸上露出几分惘然。

  以前那么明亮的少年,现在却和月光一样落寞,但我看得到,他的眼里,透着一丝淡淡的期待。

  我在想,他在想什么,又在期待什么。

  突然,邓尕泽旺问:“杭州有海吗?”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只当他是家乡多山,就像南方孩子对北方雪的憧憬那样而憧憬着大海。

  我下意识想要说有,可这谎言不禁推敲,我并没有凭空造海的能力,只能如实答,“杭州没有海,只有江和湖。”

  听我这么说,邓尕泽旺僵了几秒,期间连呼吸都微不可觉。

  “你想去看海?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我连忙说。

  他垂回眼,想了很久才低低地说:“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