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舞动白马【完结】>第9章 吉羌降措

  然而他却拿出了手机。

  真要去搜?

  我心里的不安愈发浓重。

  【宁阳医院名医原乂跌落神坛?】

  【宁阳医院杀人事件!】

  【宁阳医院原医生】

  【宁阳医院医闹真相】

  【宁阳医院原乂到底死了没】

  他看见这些词条,看见那段监控视频,又会有什么反应呢?

  视频里的我会坐在办公桌前,一身白色大褂,脸上挂着可笑的笑容,很快,我就会像濒死的野兽一样发出一声声惨叫。

  不会是众人以为的温柔清透。

  吉羌泽仁,你怎么想?

  事已至此,我已经放弃阻止陈列的“恶行”。

  吉羌泽仁突然扣下手机,火光映在他逐渐下沉的眸子里,火辣辣的星子又从他眼角甩到镜头上,一路往我心里烧。

  这算什么反应?

  我不明白。

  陈列看了眼吉羌泽仁,神色无奈,“早就对少数民族的热情有所耳闻,不过,你对他还是别过于热心为好。”

  “为什么?”吉羌泽仁皱眉反问。

  “为什么?”陈列眉头挑老高,“他要是惦记上你的好,怎么解决?”

  “对吧。”陈列缓缓侧眼,准确无误地看向我的方向,然后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原乂。

  “这个疯子……”

  我忍不住骂出声,果然,陈列早就发现我偷/窥的行为,才会将那些事说给吉羌泽仁听。

  我和他像是在暗中较劲,他赌吉羌泽仁会心疼,我赌吉羌泽仁不在意。

  我胜券在握,因为陈列忘了,我和他都是快二十七的人了,面对那么一个烈阳青年,根本没有赢的筹码。

  吉羌泽仁似乎并不明白,他问:“什么叫惦记上我的好,我又有什么可被惦记的?”

  陈列啧了一声,“这句话说给小初生都听懂了。”

  “大城市里来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啊,又是男人惦记男人的,又是小畜生的,哪个正经的客人会对主人这么说话?”

  邓尕泽旺坐在吉羌泽仁旁边,对陈列的发言嗤之以鼻,陈列笑了笑,没说话。

  “复读的事情考虑得咋样了,我听你们学校说四百分以上的都可以进飞行班复读?”吉羌泽仁绕开话题,明显心不在焉。

  邓尕泽旺点了点头,“打算去挣钱。”

  “你十八都还差几天挣个毛线的钱,老老实实读书去。”吉羌泽仁用木棍捣了一下火堆,火nAйF花直往半空飞,对于邓尕泽旺的选择十分反对。

  邓尕泽旺耸了耸肩膀:“吉羌哥,我不是读书那块料,没什么特长更走不了艺体,早点挣钱还能少花点钱。”

  听二人聊起家常,陈列闷了一碗醪糟后起身挥了挥手,说:“我去采访你们师父去了,再见。”

  没走几步,邓尕泽旺就赶了上去,斜眼瞪陈列,光从表情看就足以想象语气有多不善,“看什么看,没见过啊,我这是监督你,要是发酒疯伤到我师父怎么办?!”

  陈列又是笑了笑没说话,我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但还没来得及深想,注意力就被起身的吉羌泽仁吸引过去。

  他扫视着周围,像是在找什么,下一秒,他的视线破开镜头而来,我指尖一抖,忘了放下手机,原本嘈杂不已的环境在这一刻,倏忽安静下来。

  镜头里,吉羌泽仁半面阴影半面光影,看不清神情,他手拿狮头面具,背光的身影高大而伟岸,跳动的火光像精灵一样攀上彩袍边缘。

  我眼睁睁看着他一步一步,踩着我的心跳而来。

  我下意识向后退,终于有了一分躲窥者的自觉。

  背抵着石墙,我退无可退。吉羌泽仁的面容越发清晰,他额前的热汗闪着璀璨的亮,漆黑明亮的眸里没有一丝杂质,向我渡来无声的良善。

  扑通……

  扑通……

  我的心脏像被割了喉咙,一凉一热,一甜一腥,憋沉后空重,最后轻飘飘得像云。

  我求证般盯着镜头里的人,像是要从他身上找出自己的病源—红色,然而那几条红色布料完全没有说服力。

  突然,一股热灼灼的慌张从尾椎骨蔓延而上,滚热到发烫,我慌张放下手机,隐隐咽着唾沫,以防干涩的喉咙黏在一起。

  从医学上来讲,心脏分为上心房,下心室,而在右心房上有个特殊的小结节,它叫做窦房结,它指挥着心脏的搏动,正常情况下,心脏都是有规律地跳动。

  我很清楚,自己窦性心律失常了。

  我觉得荒唐,我对吉羌泽仁心动了。

  “先别看。”

  随着低沉的男声传来,我的眼前罩下一片黑暗,吉羌泽仁将面具戴在了我的头上。

  酒香的呼吸缠着黄杨木淡淡的清香在面具里回荡,一切声音都像被隔绝在玻璃罩外面一样小了下去,而我的心跳声却被无限放大。

  吉羌泽仁将额头抵在面具上,如同抵在我的额头,他的呼吸忽轻忽重,一声不落地传进我的耳朵。

  “怎么了?”我感觉他的情绪不对。

  我一动不动地盯着狮面的镂空,想要透过这层面具看见面具外的那双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吉羌泽仁才哽着声音回答我,像是有人摁住了他的喉结,“……你是真的喜欢红色吗?”

  “为什么你也和师父一样……不让我看见。”

  “我—”

  喉头滚胀,我只发出一个无力的单音节。

  我喜欢红色……

  我只是喜欢红色……

  我可能是喜欢的吧。

  我下意识想要承认,可是心就像是被掏了个血淋淋的大洞,怎么也堵不上,我竟说不出一个承认的字眼。

  吉羌泽仁突然拉过我的手,抵在他厚实的胸膛。

  我听见他笨拙艰难的呢喃:“难受。”

  “难受啊......”

  心跳与指尖同频共振,我忍不住蜷了蜷手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颤,“泽仁,我只是个外科医生。”

  “不过,需要的话,你可以靠着我。”

  “我不看。”

  紧接着,我听见一声声压抑的哭声,吉羌泽仁将我的手重重摁住,生怕我会抽离似的。

  我叹了口气:“别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话尾还没收,转眼就看见陈列和邓尕泽旺走了过来,我心头一急,想要把手抽回来。

  这种情景被看见,说是清白也不会有人信。

  与我对上眼后,陈列迅速递来一个眼神,然后手脚飞快转向,扭过头将还在不停抱怨的少年给拉远了。

  “……小旺仔,把刚才跳的那个什么㑇舞再跳一遍,我没拍好。”

  邓尕泽旺炸毛大喊:“你他妈才是小旺仔,别给老子乱取外号,你多大的脸,你说跳我就跳啊,刚才要不是看在师父的面上,谁爱搭理你这个臭笑鸡!”

  “小孩子不要说脏话,再说我怎么就成臭笑……笑鸡?”

  “我十八了你才小孩子,你别管我说不说脏话,自己一整天嘿嘿哈哈嘿嘿哈哈的跟鸡圈里的鸡一样吵,听着就想把你一口锅给炒了,别扯我把你手松开,我自己会走!!”

  “你们这舞蹈要是发网上去没准会火的哦?”陈列选择利诱。

  邓尕泽旺:“……”

  “死笑鸡,这次要是再拍不好,就把你这个破相机摔了!”

  “好好好,摔摔摔,让您亲自摔行吧?”

  “老子给你摔个稀巴烂!”

  两人的吵闹声逐渐远离,吉羌泽仁不可能没听见他们的动静,但他却并没有松开我手的迹象,他难道就不怕被别人看见吗?

  我们所处的位置并不隐蔽,十几米远处就是歌舞人群,只是恰好在拐角,背着光,很难被看清,要真是被村民看见了,说他和男人搞在一起败坏家风什么的怎么办?

  我怕了这些,或者说,我怕了无能为力的自己。

  记得之前在医院的时候碰到过几位家长,因为他的孩子喜欢上同性而想让他们换掉心脏和甚至脑髓,这种事情如今想起来仍然觉得心惊恐怖,无力得很。

  而说到我自己,除了陈列,身边没有人知道我的性取向,我自认为,这是没必要向所有人去强调的,这件事就像喜欢异性一样平常,没什么特别。

  可不管怎么样,吉羌泽仁都比我勇敢多了。

  年轻就是好啊,不畏世俗。

  这么想,我以前好像也是这样。

  常言男儿有泪不轻弹,上次哭是什么时候,我已经记不太清,不过以前,我倒是时常看见别人掉眼泪,但却很少看见吉羌泽仁这个年纪的孩子哭。

  他此刻面对着我躺着,月亮不辞辛苦地高高挂起,自镂空的窗户偷偷落在他的眼睛里,将发冷的黑夜生生照出了几分轻谧。

  他这么真诚地看着我,我反而慌张,只好胡掩眸子,躲避他的视线。

  真想告诉他,别这样看我……也别这样看别人。

  见我这样,吉羌泽仁好像有些不开心地往我身边凑了凑,呼吸也更加近了,他说:“南坪的房子是租的,主要是为了方便弟弟读书,我爸妈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也指望着孩子出人头地,不用像他们一样不是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就是看别人脸色做又苦又脏的工。

  “还好,我们三个没有太让爸妈脸上过不去,弟弟安谨在一小读五年级,成绩还说得上不错,我成宁理工大学在读,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大学生之一。”

  “总之,一代一代人都在努力变得更好。”

  吉羌泽仁声音低低的,但很清晰,觉得他温暖又坚强之余,我明显捕捉到他所说的是“我们三个”,可他从头到尾只提了弟弟安谨和自己,并没有提到第三个人。

  我问:“你们兄弟姐妹三个人?”

  吉羌泽仁低低地嗯了一声,说:“我还有个姐姐,叫吉羌降措。”

  他说着抬起手,将那串手绳放在我眼前,借着光,我更加清晰地看清它复杂的编织纹路,彩色的线交错相缠,尾处坠着两颗小小的红棕珠子,无形中透露着一股生命力。

  我不明白吉羌泽仁这个动作的意思,疑惑地看向他。

  吉羌泽仁伸手抚上那手绳,说:“这里面编着我阿姐的头发。”

  “头发?”我有些骇然,但转念一想这或许是当地的什么习俗,便又很快冷静了下来,“为什么要把头发编在里面?”

  吉羌泽仁似乎看出了我的害怕,伸手拍了拍我的肩以示安抚,“她不在了,在零八年那场地震中就不在了,我只能留下她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