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推开森鸥外办公室大门的时候,男人正坐在真皮沙发上慢悠悠的品着茶,听见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将面前早已凉好的茶杯往前推了一推,招呼道:“刚泡好的新茶,喝一杯吧。”

  红茶优雅的香气随着热气氤氲着,像一直能够理顺一切烦恼的手,太宰治心中的焦躁不知不觉间平静了许多。他抿着嘴唇深深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拿起茶杯小酌了一口。

  浓郁的茶香在口中扩散,他的坐姿不由自主的松散了一些。

  “像这样面对面心平气和的喝茶,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我都快记不清了。”森鸥外的语气有些感慨:“从三年前我把你捡回来时,你就像现在这样,充满戒心,对一切都带着警惕与怀疑。”

  “你早就料到一切了吗?”

  “你指什么?”

  “关于我,还有中也的事。”

  森鸥外笑了一声,两只手交叉放在桌面上,认真的说:“太宰,我并非是神明,也没有聪明到能从一开始便算计到一切。不过,你猜的也并不算全错,我的确从一开始就知道一些事情,却也没有你想象中那样多。”

  说到这里,森鸥外话锋一转,忽然道:“横滨是一个很好的城市,它包容一切,有无穷的潜力,也是我的家,我热爱这里。可如果要发展黑手党,说实话,横滨并不是最适合的地方。这里混乱,即便有着无数机遇,可那些争斗却让这些机遇逐渐丧失了它们原有的价值。可是最后我还是选择留在这里,加入港口黑手党,一步步谋划直至成为BOSS,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个问题并不是很难回答。横滨虽然混乱,可比起群雄割据的东京却要好上许多,离东京又那么近。更何况,他多少听说过关于森鸥外与他老师夏目漱石的事情。

  森鸥外有魄力,有手段,短短一年时间便将一团混乱的港口黑手党变得井井有条,重新回到横滨里世界统治者的位置。

  可太宰治觉得,森鸥外并非是沉溺于权利的人。以他的能力,即便不杀前代首领也能活得非常精彩。如果单纯的为了权利,他完全可以在军界,政界大展拳脚。

  既然如此,那就只会和他那位神秘的老师相关了。

  可自己并不认识那位夏目漱石先生,森鸥外突然在这种气氛下问自己这个一个问题,总不至于是想说,他留在横滨是为了自己吧?

  这答案未免也过于可笑了,可当太宰治的目光与眼前男人对上时,那种荒谬的感觉瞬间笼上心头。

  太宰治很少回忆过去的事情,他的过去并不完美,也正是因为自己的早慧,让他很早就看透了这个世界,连活着这样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也变得毫无趣味。

  他记得那天,他像往常一样跳入水中,让自己的身体随着河流漫无目的的漂浮,如果能被它吞噬,回归永恒的怀抱,当然就更好了。可没过多久,一双手将他从河中拉起——那便是他与森鸥外的相遇。

  之后,他加入了港口黑手党,成为了他人眼中森鸥外的弟子,并目睹了他亲手杀害前任BOSS。

  那么,更早之前呢...

  我是这样一个会恐惧与过去的人吗?

  连死亡都不害怕的我,又怎么会对自己的童年产生连回忆都战战兢兢的恐惧与厌恶?我从来都是能极度冷静审视每一刻自己的人啊?除非是我在潜意识里不断的暗示自己:不要去回忆,不要去想。

  为什么不要去回忆?因为当有一天我重新审视过去的时候会发现,对于被森先生救起之前的记忆,已经空空荡荡。

  太宰治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拥有【人间失格】这样堪称bug一般异能力的他能够毫不犹豫的确定,没有任何人能对他的记忆动手脚。他自己也并不是一个健忘的人,过目不忘的本领也是他运筹帷幄的底气。即便多年不回忆,让回忆变得模糊不清,也绝对不会是如今仿佛记忆缺失一块的感觉,甚至连大概的轮廓也想不起来。

  我...到底是谁...

  似乎是察觉到太宰治的所思所想,森鸥外微微一笑,起身冲他点头示意:“跟我来吧。”

  ...

  当看见眼前的目的地时,太宰治难得的陷入了短暂的呆滞中。

  他想象过很多地方,也许是港口黑手党大楼内不为人知的秘密基地,亦或者横滨某处神秘的地方,却怎么也不会想到森鸥外会带着他来到横滨市政府。

  黑手党与政府机关,怎么看都是完全对立的存在。

  太宰治甚至幽默的想着,森鸥外是不是良心发现幡然醒悟,要带着自己去投案自首。

  便见下一刻,森鸥外轻车熟路的穿过人群,直奔某个地方。而那些穿梭于其中的政府成员也怼森鸥外的出现熟视无睹,连太宰治都忍不住想扯着他们的领口用力摇晃,大声喊道:快醒醒,你们横滨政府的最大对头就在面前啊!不要一个个给我无视好不好!

  直到他们穿过一栋又一栋的建筑,在某个偏僻的小楼前停下。见四周无人,他将手按在墙壁的某一处地方,随着一阵金属齿轮转动的声音,一扇两人宽的门出现在太宰治的视线之中。

  淡淡的冷气从门后飘出,太宰治下意识吞了一口唾沫,心脏难以抑制的加快了跳动的速度,一下又一下有力的锤击在胸膛之中。

  有什么即将要发生,某种他十分渴望,却又带着抗拒的事情...仿佛很久以前便经历过无数次,如同梦中一般,那样真实,又那样虚假...

  森鸥外的嗓音从前方飘来,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太宰治稍稍拉回了人间。

  “很早以前,我和武装侦探社的‘银狼’福泽谕吉一同拜入夏目老师门下,并继承了他的【三刻构想】,军警与特务科维持横滨的白天,港口黑手党执掌夜晚的秩序,而白天黑夜交错的黄昏,由武装侦探社守护。之后,我们便各分西东,为了完成【三刻构想】而努力,横滨也的确在我们的努力之下恢复了如今的平静。可是,夏目老师交给我们的任务并非是单纯的【三刻构想】,不如说,【三刻构想】不过是为了实现真正目的所做的一切前提。”

  话音未落,森鸥外停下了步伐。

  四周豁然开朗,比港口黑手党一楼大厅还要宽阔的空间中,一抹莹白色的光芒静静的漂浮在空中。

  “这才是横滨这座城市最大的秘密。沉睡于城市之下,只有异能力者才能看见它的存在——只要在上面书写下你所希望的故事,设定越详细,故事越完整,它就会成为真实。”

  森鸥外抬起头,静静的看着漂浮于空中的“书”,眼神晦暗不明,让人无法从其中读出情绪。

  而在他身后的太宰治,破天荒头一次陷入了完全失神的状态。他就像被抽走了灵魂的傀儡,一双漂亮了鸢色眼睛此时已失去了焦点,只知道拼命扬起脑袋,让那双没了神的眼睛对准“书”所在的方向。他的身边仿佛出现了一张无形的屏障,将世间的一切彻底隔绝,只剩下来自灵魂深处的本能,引诱着他一步步的向前走去。

  少年的步伐踉跄而坚定,这样的失态他从未在自己面前表露过半分。

  这个少年从见到他第一刻起,就总是一副精明而厌世的样子。他实在太过聪明,聪明到能够轻易看清世界的一切,洞悉每个人最真实的想法,早早的失去了对世界的乐趣。

  森鸥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少年懒洋洋的漂在河上。流水并不湍急,看少年的表情,也并不认为这样的水能够淹死自己。他只是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呆呆的望着天空,任由水流将他送去远方。

  当自己将他救下后,少年也并未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感到任何意外,依然是那副淡淡的,早就看透一切的样子,只是用毫无情绪变化,还未发育成熟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森鸥外并没有告诉太宰治,夏目漱石交给他与福泽谕吉的任务不仅仅是【三刻构想】与【书】,他还在找某个特别的存在,那是很早很早以前,他的老师留给他的任务。夏目漱石同样将它留给了自己与福泽谕吉,但正如同夏目漱石的老师一样,这个传承了许久的任务无人知晓它究竟是什么,他们只是一遍遍的告诉下一代的人:当你见到TA时,你便知道了。

  九年前,一场爆炸让横滨出现了镭钵街,一名叫做中原中也的少年诞生于世。也就在那一天,从被发现起便从未有过任何变化的“书”散发出了强烈的光芒。

  七年之后,他捡到一名叫做太宰治的少年。同年他杀死港口黑手党先代BOSS,不久之后,彭格列主动与他接触,也就是那时候他才知道,夏目老师传承了许久的任务,最早的源头便来自彭格列初代。

  冥冥之中,无形的丝线将一切编制在一起,只等着最终的揭秘。

  在森鸥外的目光之中,太宰治抬起手,轻轻的放在了光芒之上。

  无数碎片穿越时空,幻化成一幅巨大的图画,印刻在太宰治脑海深处——那是串联起无数平行世界的,他的记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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