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原侑子斜靠在美人榻上，叼着一杆烟袋细细的抽着，烟雾云一般从她口中飘出，缠着指尖打旋儿。她看了对面的少年一眼，神情并不意外，显然早就预料到他的出现。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嘴角，素日悬挂在嘴角那份轻描淡写的笑容，此刻早已荡然无存。他甚至收敛起一身伪装，毫无保留的将他的戾气与疑惑通通向壹原侑子表露，却执着的没有开口，只是定定的看着壹原侑子，等着对方一瞬间的松懈。
气氛就这样陷入了诡异的僵持，直到带着眼镜的少年拉开门，先是被其中凝重的氛围吓了一跳，好半晌才讪讪道：“侑子小姐，午饭已经准备好了。”
“帮我去仓库里那瓶酒，要放在最深处箱子里的那瓶。”在看见四月一日君寻的一瞬间，壹原侑子身上的气势一瞬间卸的干干净净，冲他露出一个带着几分天真与任性的笑容后，又侧头冲对面的少年微笑道：“留下来吃顿便饭吧，四月一日做的酒盗可是相当好吃的哦~”
“我还是未成年，喝酒什么的就免了吧。”太宰治嘴角勉强向上扯了扯：“何况，你应该清楚，我想要的回答并不是这个吧。”
“用这种半吊子的态度从我嘴里套话是没用的哦。”壹原侑子并不去看太宰治的表情，自顾自朝门外走去：“平时整天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今天倒是给我装未成年了？”
太宰治眯着眼睛看她离去的背影，片刻，他忽然轻笑了出声，身上的戾气骤然消融，又恢复成平日半吊儿郎当半正经的模样。
“还真是瞒不过你。”他微微耸肩，随着壹原侑子向外走去，看着对方背影的眼神却微微凝重。
太宰治并不打算用这种小手段就能引诱壹原侑子主动泄露信息，他不过是想借机引诱壹原侑子开口，通过对方的话语判断她的想法，从而找到突破点，再一步步用话术引诱对方透露关键信息。不过结果和太宰治料想的差不多，这样的小招数对付壹原侑子这种不知存活多久的女人毫无用处。
倒是看她现在这副态度，没有端出上次那般玄玄乎乎的谜语人架势，看上去仿佛并不排斥自己的探知。
太宰治心中快速的算计着，等到与壹原侑子面对面坐下，他的情绪已经完全恢复平静，看上去只像个再寻常不过，去邻居家蹭吃蹭喝的普通少年，让人丝毫察觉不到他缜密复杂的心思。
壹原侑子眼中闪过一丝惊叹，却又不像是纯粹对眼前少年做出的赞赏，带着隐隐约约的怀念之色。这抹异样的情绪被太宰治精准的捕捉到了，他正在心中思考着壹原侑子表情背后的含义，四月一日君寻抱着个木箱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背后还跟着一只蹦蹦跳跳的黑色摩可拿。
“是这瓶酒吗，侑子小姐？”四月一日君在桌边跪坐下，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将木盒打开，淡淡的松香味扑鼻而来，酒瓶上圣彼得的大头照突兀的出现在视野之中。
1990的柏图斯，这款顶尖红酒中最顶级的年份之一，价格高昂。
太宰治虽然喝酒，但本身对酒并不是很感兴趣，平日所喝较多的也不过是威士忌，对于红酒文化的了解也多半只是因为工作需求。一众高级红酒中，唯独柏图斯让他多留意了几分——理由也很简单，这是中原中也最爱的一款红酒。“羊”之王时期的中原中也手头并不富裕，那时候只能望着柏图斯这个名字用想象的方式解馋。如今在港口黑手党工作了一年多，手中的积蓄越来越多，足以让他随意挥霍，这种级别的美酒也不过是一两个月买几瓶收藏而已，难得才会开一瓶细品。
眼前这款年份极佳的柏图斯，中原中也的红酒柜中倒也有一瓶，是生日时公关官送给他的礼物。中原中也受到后便爱不释手，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在了酒柜的C位，每天早上都能盯着它傻乐一会儿。
要是中也在这儿，就能好好的过一把酒瘾了。
想起中原中也见到红酒满脸兴奋的样子，太宰治的眉眼便不由自主的温柔了许多，眼中的笑意也深了几分。
但这份笑很快便凝固在嘴角。指尖是宝石温润的触感，细细抚摸，能感受出表面的坑坑洼洼。
安吾与织田作送他的胸针与在青行灯手中拿到的宝石神奇的重合，那么眼前这款柏图斯，会不会与中也酒柜中那瓶有关联呢？
这样胆大的猜想，本不应该出现在太宰治缜密的思维之中。连他自己在这个想法冒出来的一瞬间都忍不住在心中发出一声喟叹：自己的想法还真是越来越天马行空了。柏图斯一年产量虽少，倒也不至于全世界只剩下中也那瓶柏图斯。更何况壹原侑子这样好酒的人，手中有几瓶好酒并不是什么只得惊讶的事情。
可话是这么说，太宰治却总觉得心口堵着什么，闷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仿佛揪着他的衣领，在他每一次想要劝说自己不要过于发散思维，一切不过是巧合的时候用力摇晃着他，告诉他相信自己的感觉。
太宰治纠结之时，壹原侑子已经熟络的将红酒开瓶醒酒。近乎于墨黑的深紫色酒液被倒入醒酒器中，烟熏香、黑莓、樱桃、甘草混合着松露的香气幽幽的飘出，让人陶醉。
“这酒...”
“是友人送的哦。”
壹原侑子仿佛能听见太宰治心声似的，在他开口的一瞬间便精准的接过话题，轻描淡写的回答道：“据说是他在意之人最喜欢的酒，可惜对方无福享受，倒是便宜了我。”
这已经算不上暗示，对于太宰治而言，与明示没有任何区别。
他垂在桌下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紧了几分，那句“无福享受”狠狠撩动了他的神经，让太宰治的情绪一瞬间紧绷起来。
片刻的沉默后，他缓缓开口：“我要支付什么代价？”
“...你说过，想要与你交易，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瓶酒你完全可以当着中也的面拿出，却偏偏在我来找你的时候告诉我这些——既然如此，我是否可以理解为，这些事情无法直接对中也表述，但是可以让我知晓？”
壹原侑子对太宰治的话置若罔闻，慢悠悠的晃动着杯中的酒液：“这样好的酒，不及时享用怕是浪费了。”
“......”
太宰治心中升腾起几分焦虑，如果可以，他简直很想拉住壹原侑子的衣服狠狠摇晃：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和我扯这些有的没的，谜语很有意思吗？
可是太宰治的焦躁只出现了一秒钟，便很快被他压下。
壹原侑子虽然爱说谜语，却也不是个故意卖关子的人。她为什么要这么强调喝酒？会不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含义？
想到这里，太宰治不再犹豫，拿出在礼仪课上学习的品红酒架势，端着杯子冲壹原侑子露出迷人的微笑，随即将红酒一饮而尽。
由于喝得太快，太宰治并不能感受到太多红酒的滋味，只能凭着口腔残留的余韵品味它的醇厚。
壹原侑子对于太宰治牛嚼牡丹似的喝法颇有微词，她端起红酒杯优雅的浅酌一口，感受着口中的曼妙滋味，终于露出笑容：“酒在古代中是祭祀的产物，能够承载人们的思绪，跨越空间沟通神灵。所谓歃血为盟，便是将血液滴入酒中喝下，完成咒约。所以在过去，酒也有契约的作用。”随着这番云里雾里的话语，壹原侑子终于说出了太宰治最想听见的话：“契约已成，你想要知道的事情其实就在原点。我说过，这世上没有偶然，有的只是必然。好好想想这段时间你经历的事情，他们背后的千丝万缕，其实都汇总在同一个地方——”
太宰治眼睛陡然瞪大，心中已一片清明。
“多谢。”他真心实意的向壹原侑子道谢：“那我的代价呢？”
能让壹原侑子这般弯弯绕绕透露的事情，所需要的代价肯定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事。太宰治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壹原侑子却自顾自的给自己倒满红酒，学着太宰治的样子猛地喝下一大口，露出满足的表情：“代价已经有人替你支付，无需你付出什么。”
“...多谢。”
又是一声道谢，对象却不知是壹原侑子，还是她话语中那位不知名的存在。
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太宰治便再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与壹原侑子道别后，他便匆匆离开，只留下一个模糊而坚定的背影。
“侑子小姐，你既然要告诉太宰君，干嘛非要绕这么多弯，直接说不就行了？”
围观了全程的四月一日君寻露出迷茫的神色，对于他的疑惑，壹原侑子此刻却收敛了谜语人的气场，爽快的回答道：“语言存在着力量，而像我们这样拥有着魔力的人，任何语言都会化作言灵。力量越是强大，言灵就越是强大。可能有时候只是不留神的一句，都会在不经意间扭转时空，造成不可挽回的悲剧。而有些事情已经既定，想要改变它，只能用无数代价化成一桩桩小事去推波助澜，任何一点外力的影响，都有可能导致一切前功尽弃。”
“我已为言灵付出了代价，而他亦然。”
“他？”四月一日君寻似懂非懂的看着壹原侑子。便见她微微一笑，伸手轻抚四月一日君寻的脸颊，叹息一般轻声道：“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作者有话说：
最近发生了超多事情，人生第一次被关在电梯里，最喜欢的猫猫去世了，垃圾公司的不间断pua...（我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喝别人家公司的奶茶要罚款，真就是大无语）真的感觉好累啊，希望八月份的自己能够精神起来！
最后祝我自己生日快乐~也祝你们每天都开开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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