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珂的视角看过去, 坐在那里的男人好似定住了似的，他目光落在自己身边的翟清俊脸上，刚刚还强撑着扬起些弧度的嘴角一点点慢慢落下。
表情变得很茫然, 愣了好长时间。
然后回神，把目光重新和卓珂对视上，硬是又扯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勉强的笑, 对她点了点头。
“你好, 许川。”
许工, 原来叫许川。
卓珂讷讷地点点头：“卓珂, 我是律所的实习生，前两天刚分到翟律手下的, 呵呵呵……”
她也说不上自己为什么要多解释这一句，就是隐约觉得气氛有些微妙。
许川嗯了声，情绪不太高的介绍负责人：“我们研发负责人。”
负责人表情微妙地在几人脸上看了一圈，不尴不尬地对翟清俊笑了笑：“许工的朋友啊，真是一表人才。”
负责人逮谁都夸, 场面话一句接一句的。
场面安静下来，三个人都等着翟清俊说要走的话，偏偏半晌也没等到这人开口。一个接一个地把疑惑的目光落在翟清俊脸上时，注意到他视线的重点一直是许川，好像一点儿没打算移开。
卓珂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我……”翟清俊终于开口了, 三个人松了口气，等着他拖长音的后文, 就听到他说：“想起来一件事，许川你有件毛衣好像还在我家, 什么时候我给你送过来呢。”
负责人也是在社会上混了七八年的人了，懂得一点都不少, 表情一下子就更微妙了。
他假装不在意，眼睛却一次次往许川脸上瞟。
为了表现出不太刻意的样子，战术性连着喝了好几口咖啡。
卓珂更是猛咽口水，很想装不在意，但目光像是被502粘在了许川脸上似的，怎么都撕不开。
“……”
许川微不可察地咬紧了后槽牙，眼角抽动了一下，有些恼火。
他知道翟清俊在这种时候说这个话就是故意的。
许川耐着性子：“不着急，翟律不是来出差的吗？总不能随身……”
“带了，酒店呢。”翟清俊打断他。
卓珂：？
负责人：？
“现在跟我去拿？”翟清俊说着，往前迈了一步。
许川脸色冷了下来：“不了，你扔了吧。”
不等翟清俊开口，许川抢在前面问负责人：“走吧，他们应该也结束了。”
他比谁都了解翟清俊。
饶是八年过去了，翟清俊性格变了这么多，许川依然能够在心里预感到他的所有动作。
过去那六年细致入微的观察到底也不是白费的。
“哦对对。”负责人是个人精，赶紧就陪着他站了起来，歉意地跟翟清俊说：“唉，抱歉啊两位，团队的人估计在等我们了，有机会下次一次吃个饭。”
翟清俊被许川堵得没法发作，脸色黑了不少，点了点头，凉凉地应了声：“好，那你们……”
“走吧。”许川牛奶也不要了，话音落下就往门口走去，几人回过神的时候他都快走出去了。
负责人赶紧笑笑：“是有点着急哈，我们先走了，再见。”
他加快步伐在外面追上了许川，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把，不知为何地叹了口气，意有所指地问：“闹矛盾了这是？”
许川目不斜视地看着前路。
“没有。”
“哎，咱们也不是那个思想封闭的人，都懂。我看这翟律师还是挺想跟你和好的。”他摸了一把自己所剩无几的头发。
许川迈开步子越走越快，负责人跟得费劲，刚要拍拍他让他慢点走，还没伸手，许川直接停下了，回过头微微垂眸看着他，表情看着很冷。
负责人这时候才发现，前些天许川原来只是面无表情而已，这会儿才是不高兴的表情，看着冷的要掉冰碴子。
“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许川认真地解释。
负责人眨眨眼：“哪种？”
“……”
许川噎了一下。
他看了眼远处，翟清俊和卓珂好像刚刚出来，并排慢慢地往路边走，走到边上就停住了。
好像是要等车，然后去吃饭。
许川烦躁地跟负责人指了一下那边：“人家两个人看着挺好的，您就别往我这拉郎了。”
负责人回头看了一眼——
卓珂从包里掏出一叠纸来，手忙脚乱地给翟清俊翻着，后者微微侧目，偶尔点点头。
突然，卓珂没拿稳，掉了几张纸下去，她臂弯里还挎着包，蹲在地上狼狈地捡着，旁边的男人站桩似的一动不动，插在兜里的手都没动一下。
“……”
他回头看了许川一眼，后者脸色这会儿还很白很冷，看不出什么。
但他还是没忍住问了句：“这你就吃醋？”
吃醋？
许川眼睛瞬间就瞪大了不少。
“那一看就不是一对儿啊。”他嫌弃地皱了皱眉，“要是我和我老婆，我才不让她弯一下腰呢。”
“你不懂。”许川下了定论。
“我怎么不懂，我婚都结了四年了。”他用过来人的目光看着许川。
“……”说不通。
另一边，卓珂把纸捡起来，车刚好也来了。
上车后，她目光时不时在翟清俊脸上打量，手蠢蠢欲动，准备打开微信跟闺蜜大谈自己的猜想。
在上司眼皮子底下摸鱼的技能还是不够
熟练，卓珂鬼鬼祟祟的动作一下就被翟清俊抓住了，他冷冷地斜了她一眼：“看我干什么？”
“哦哦。”卓珂慌乱地低下头，假装翻看资料，“我那个，我看您心情好像不太好。”
妈的，她这么慌乱干什么？
翟清俊刚才是拿她逼小情人生气对吧，对吧！
不跟她说谢谢就算了，居然还这么凶，更气的是自己居然还硬气不起来。
啊啊啊实习生没有人权！
“要是一个人喜欢你一直不承认，你会怎么办？”翟清俊毫不避讳地直接问道。
卓珂没想到他直接抛出来个直球，晃神了一下，然后大脑高速运转。
“那你……跟他说了喜欢他吗？”
“说了，说了八百遍了，跟听不懂似的，就要跟我犟。”翟清俊提起这个火就上来了。
没想到这小帅哥不仅是个gay，还是个挺作的，挺典的gay啊。
卓珂清了清嗓子，扫了翟清俊一眼。
“那就……假装不喜欢他了呗。”
人都是气极了，被逼到悬崖边了才能认清自己的心的。
没错，这都是她多年看小说精心学□□结出来的理论知识。
“嗯，装了，你感觉有效果吗？”翟清俊问。
他真直接啊。
一点儿都不避人。
卓珂在心里给翟清俊比了个大拇指。
“我感觉……挺有的。”
看着许川脸色僵硬的样子，估计也气不轻了。
“我怎么觉得没用呢。”翟清俊皱了皱眉，他有些烦躁地一直掐着左手手背，“他只会觉得我做得对，我就该跟女孩在一起。”
“……”
卓珂咽了咽口水：“他，他以为你是直男啊？”
“不知道他怎么以为的，反正他总觉得我就应该跟个女孩在一起。也不是跟女孩，他给我的感觉是，我跟谁在一起都可以，就是不能跟他在一起。他根本不相信我喜欢他。”
翟清俊忍不住白了一眼。
“真的烦。”
卓珂摸了摸鼻子。
虽然很想问翟清俊，是不是做了什么让对方很不放心的事情。
但是出于害怕，还是把这句话咽回肚子里了。
磕磕巴巴地说：“那他，还挺封建的哈。”
对不起小帅哥。
不是故意说你的。
实在是不敢得罪翟律！
没想到翟清俊还挺认可她这句话的，立刻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真封建。”
……
下午忙完之后，回到酒店，翟清俊跟其他人短暂开了个小会，然后回房间拎起一个袋子就走了。
卓珂拿着下午的记录准备找他聊一下的，一抬头，连翟清俊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她拿出手机，给闺蜜发消息。
-好刺激啊，我上司拿着衣服去找那个帅哥了
-啥衣服
-就中午跟你说的那个，他说那帅哥把毛衣落他家了，他居然带着来出差，谁懂男同，好难理解的一个群体
-我靠这么有病的吗？好刺激啊，毛衣都落他家，那不是睡过了是什么
-我靠，思维打开
卓珂：他今晚估计不回来了
闺蜜：他今晚肯定不回来了
……
许川下午下班，刚从负责人“许工回去好好休息”的叮嘱里走出来，一出门就看到一个让他无法安睡的人站在不远处，目光死死锁在他身上。
看样子是一点都躲不掉。
他只好走过去。
有些头疼地看了眼他手里提着的袋子。
“我的衣服？”
“嗯。”翟清俊往后缩了一步，没给他，“我的呢？”
“在家。”许川如实说。
翟清俊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走。
“去拿。”
许川皱了皱眉，不愿意带他回家。
“我好像扔了，多少钱，我给你。”
翟清俊抓着他的手腕，带着他往前走：“我不相信，我亲自找找去。”
刚走出去没两步，又回头看他：“哪边？”
“……右边。”许川无奈。
许川住的确实离单位很近，十来分钟就走到了，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他脑子好像回来了点，但是拒绝的话已经来不及说出口了，翟清俊像回自己家了似的，绕开他已经走进去了。
翟清俊打量了一通，满意地说：“挺大的。”
“大吗？”许川疑惑。
这就是个两室一厅的房子，跟以前在嘉文住的比起来，差远了。
他下意识认为翟清俊现在住的也不会太差，就把这当他没话找话胡说的了。
“衣柜呢？”翟清俊问。
许川刚准备给他倒水，没想到他这么着急，有些呆愣的说：“我真的忘记放哪了。”
“我自己找。”翟清俊说，他在许川脸上一直打量着，故意说了句：“快点吧，我还赶着回去吃饭呢。”
许川的嘴角不自然地往下撇了点角度，眉头也有点要皱的趋势。
他又不怕死地补了一句：“和那个实习生。嗯，挺着急的。”
许川掀起眼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着急就别来，一件衣服而已，很重要吗？我给你钱。”
他生气了。
没看错吧应该？
翟清俊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很少见许川生气，他转过身去咽了咽口水，不敢让自己的害怕被许川看见。
然后回过头说：“我不缺钱，我就要衣服。”
许川“咚”一声放下水壶，指着卧室的方向，冷着脸说：“你自己去找吧。”
“你跟我一起，我怕你丢东西了赖我。”翟清俊胡乱找了个借口，知道卧室的方向了，愣是把许川拉了进来。
刚一进门，他就把手里一直提着的袋子扔在脚边，“嘭”地关上了门，把许川抵在了门背后，锁在他与门之间的方寸之地。
许川被吓了一跳，紧紧贴着门，一下都不敢动。
翟清俊看着他冷了半天的脸色，和突然被吓到的表情，没忍住笑了出来。
许川恼火地说：“你又要干什么？”
“你生气了吧。”翟清俊离他很近，但还在一直往上贴，越来越近，许川却躲无可躲，看着近在咫尺的脸，他刚想撇过头去，翟清俊就突然袭击，在他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生气了吗？”翟清俊贴他很近，一直问。
许川皱眉：“生气什么？气你莫名其妙亲我吗？”
“不是，气我跟那个女孩。”翟清俊直白地说。
“你们挺般配的，我生什么气。”许川脸色又冷下来了。
翟清俊撇了撇嘴：“嗯嗯，挺般配的，你冷个脸要吓唬谁。”
“……”
许川闭了闭眼，他现在是真的非常生气了。
而且说不上为什么生气。
有点像被拆穿后的恼羞成怒。
“真没生气吗？一点都不介意？你就这么不在乎我？”翟清俊一句接一句地逼问，“我要真跟她在一起了，你是不是还要跟我说恭喜呢。”
许川咬了一下唇，硬刚他的眼神：“对，不然呢？”
“你真狠，你就一点不能在乎我一下吗？我还以为你多少会生一下气呢，你真是一点都不喜欢我了。”翟清俊脸垮下来，跟许川身体越贴越紧，在他颈侧埋了会儿，闷闷地说：
“我不气你了，你也别气我了行不行？”
“……我没气你。”
“你还没气我，你快把我气死了。”翟清俊在他侧颈咬了一口，许川吃痛，抬手要摸，又被他抓住了手。
“你在乎我一下吧，行不行？我这八年想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就是喜欢你，我应该是从很早之前就喜欢你。这八年我从来没觉得我们分开了，我就当你出去读书，迟早还会回来的，我们一直在一起。”
翟清俊叹了口气：“别推开我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上别人了。你还看不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