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喜欢吃吗?抱歉,可能是我的口味不太适合您。”谢景渊注意到邹北期的异样。

  “不是……只是想到点事情。”邹北期连忙叉了一小片青菜放进嘴里,表示自己并没有对菜肴不满,“你也不用对我用敬称,我没大你多少,除了开工资给你哥,我也没干什么。”

  谢景渊笑了一下:“那好,还没问你的名字是?”

  两个人到现在才正式交换自我介绍。“叫我北期就可以。”

  “北期,很高兴认识你。”谢景渊面上挂着友好温和的笑容。邹北期思索片刻,向他要了联系方式,对方也没有推脱,两个人就直接加上了微信好友。

  他固然没兴趣认识新朋友,只是想依靠谢景渊取得药研基地甚至衡时的消息。

  “衡时都跟你聊什么?”邹北期故作随意地问。

  大抵是担心谢景渊会认为这样的发问古怪,谢景廉在一旁解释:“这是他先生,一对。”

  “原来如此。我和衡先生大部分都是学术交流,别的东西不聊很多。”

  果然工作狂还是工作狂,邹北期想。

  “你经常去那边吗?”邹北期继续话题,“我听说X国最大的药研基地就在这边,有点好奇,也想去看看。”

  “嗯,是顺便去看衡先生吗?”谢景渊冁然一笑。

  被戳中心思,邹北期有些讪讪。还没等他开口,谢景渊就提出自己明天还要去一趟基地,可以带上邹北期一起去,还问谢景廉要不要一起。

  作为一个收工资的家庭医生兼翻译,谢景廉固然是要跟着雇主。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当天谢景廉发微信说自己在X国的朋友不知道为什么收到他来这边的消息,想要约他去叙旧。【我和朋友说改期吧。】

  邹北期:【没关系,景渊在,不用担心没人看着我。】既然不是非来不可,邹北期也不想打扰别人的聚会。

  谢景廉:【我应该尽责的。】

  邹北期:【没关系,老板同意了。其他时间还请你多多帮忙。】

  于是次日出发去药研基地的只有邹北期和谢景渊两个人。

  邹北期昨晚在酒店大堂等了一会,没守到衡时,他问闫则对方住在哪个房间,闫则却说衡时不愿透露,看来是还在生气。

  酒店前台也不可能随随便便透露客人隐私。邹北期没辙,晚上又没怎么睡好。

  “北期,黑眼圈有点重。”谢景渊大抵是想到邹北期有孕在身,特地开车过来,等红绿灯时他在后视镜注意到邹北期的脸色,“需要我给你配点药吗?不会伤害孩子的。”

  “谢谢,不用客气。”衡时的药他还有,但没到特别必要的时候他不打算吃。

  车子很快停在药研基地门口。邹北期被谢景渊领着进门,入眼到处是长得差不多的研究室厂房,走进其中一处,很难没有闯进高科技电影的幻觉。

  装修风格高级是高级,但就是某些方面不太近人情,譬如总喜欢在门口或走廊连接处修建小台阶,除了给人使绊子以外,邹北期想不到有其他什么用处。

  即使邹北期再怎么小心,也还是被绊得差点摔了一跤。谢景渊连忙伸手扶住他:“没事吧?这里很多台阶,我们走慢一点,小心。”

  “我已经很小心了,实在是……有点多。”

  “没关系,你走吧,我盯紧你。”

  “谢谢。”邹北期这才发现自己胳膊还被谢景渊掌心握着,又是一段让他颇为尴尬的距离。他正要往后退,身旁的话音却首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小谢。”

  是衡时。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衡时。

  邹北期立马抽出手,往衡时的方向走去。对方却仿佛没看见他似的,视线落在谢景渊脸上:“来学习?”

  “是的,衡先生。”谢景渊目光在衡时和邹北期之间一扫,“不打扰你们,我先去实验室。”

  “衡时。”担心对方闹脾气转身就要走,邹北期连忙握住对方的手掌,“我特地来找你的,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

  “来找我?你来找我还要带着别的男人?”衡时冷着一张脸。

  “他恰好要来基地,我不认识路才让他帮忙。”

  “谢景廉难道不熟吗?他不是和你一起来的?人呢?”

  看来闫则向衡时透露过自己来X国的消息。“谢医生他要和朋友聚一聚,我想着景渊陪我也没关系,就让他去了。”

  “景渊?叫得还挺亲切。”

  “你叫小谢就不亲切吗?”邹北期叹了口气,“叫着方便,没别的意思。”

  “称呼姓和称呼名是一样的吗?”

  不能陷入纠结称呼的怪圈。“总之,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几个月前不是说他是你很重要的人吗?”

  邹北期一怔,他差点忘了这回事,衡时刚从X国回来那天,确实问过有关谢景渊的问题。

  “现在是你,可以吗?”

  “邹北期,够了。”衡时语气里带着不自觉的怒意,“你愿意亲我的时候我也以为你重视我,你的重视就是明知道我不喜欢陆非凛还收他的礼物?好,就当作是我有偏见,是我的问题,你三头两天去陆非凛那里看衡榆,为什么不问我的意见?你知不知道你怀孕了,没人陪着还到处跑我会担心?你的重视就是把我要来陪你过生日的事给忘记?我特意请了假,你请我喝西北风?”

  说到这里衡时深吸一口气:“你千里迢迢跑来X国,说哄我回去结果就是让我看你和别的男人一起吃饭?”

  原来如此。当初他以为衡时原谅他,就不会再将事情放在心上,一旦火被点起,不论多细微的纸碎都能变成助燃。

  “不是这样的,我在学校的时候谢景廉也在。我知道错了,我不会再犯了,”果然他无意中看到的人是衡时,邹北期想,他实在不会哄人,只能用力抓住衡时的手,“求你,不要生气了……”

  “好说。”衡时当着邹北期的面,拨通电话,“闫则,最近飞回漓湾的班机是什么时候?”

  片刻后衡时得到了答案:“就这趟。安排一下,送邹先生和谢医生回去。”

  “后天早上十点。”衡时挂断电话,将手机塞回口袋,“我找人送你去机场,回漓湾。”

  邹北期想问为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好,我听你的。”

  “现在回酒店,我打车。”

  “……好。”

  邹北期不多问就都顺着衡时。车子停在基地门外,邹北期刚上车离开,衡时就在微信里收到谢景渊的消息,说是项目方面有问题想请教,方不方便约出来谈谈。

  衡时:【可以,基地明天电路维护,你定地点。】

  ……

  中午邹北期到谢景廉推荐的一家餐厅吃饭。这家店谢景廉当年在X国的时候就经常光顾,想不到现在还在经营,味道还和以前一样好吃。

  “突然说明天就要走了,”谢景廉放下菜单问,“需要我帮忙收拾东西吗?”

  “不用,闫助安排好了。”邹北期摆弄着手里抱着的一束玫瑰花,红得娇艳,他仔细观察着每一朵花,生怕有哪片花瓣坏了自己没发觉。

  “送给衡先生的吧?”谢景廉视线穿到邹北期身后,“衡先生他是不是就在那边?好巧。”

  邹北期回过身去,发现自己后面不远处的一桌前坐着衡时和谢景渊。他手里顿时停下动作,仿佛被玫瑰刺伤了手指。

  也许只是谈工作。邹北期这么想,刚要松一口气,下一秒就见衡时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往前推到谢景渊面前,对方满脸笑意地收下。

  谢景廉似乎刚才瞥了一眼之后就没再注意衡时这边,而是在给刚上的菜摆盘:“怎么了?是要现在去送花吗?”

  “不……可能不送了。”邹北期讪讪地将花收到一边。

  “挑了这么久,怎么好不送。”

  “……先不说这个,吃饭吧。”

  ……

  邹北期晚上在酒店大堂分隔出来的图书角看书,实际上是在等衡时。手里的小说翻过一大半,他好不容易在门口捕捉到身影,悄悄跟着对方进电梯。

  “特地等我?”衡时按下楼层。

  “你和谢景渊一起吃饭,还送他礼物。”

  “我没有送他礼物,那是他落在基地,我捎带给他的。”衡时嗤笑,“装关心?”

  “不是装。”那至少吃饭是真的。

  衡时没回话,电梯停在对应楼层,他直接走出去,邹北期随后跟上。说来也巧,他和衡时的房间在同一层。

  他没有直接跟对方到房间,而是隔着一段距离确认衡时的房间号,随后到自己屋里,取了那一捧特意挑的玫瑰花。

  衡时房间的门没有关,他倚靠在门边,确认衡时不会没空招待他,正要推门进入,却发现对方从包里摸出一小叠照片,正在逐张逐张地查看。

  “进来。”衡时显然发现了他。

  邹北期推门而入,这才看清对方手里的照片,每一张都是谢景渊,有走在大学校道上的瞬间,吃饭的样子,工作的画面……

  他握着玫瑰花束的手不由得一紧。只是普通朋友或者学术交流的同事,会特意收集这么多照片吗?

  “不是要送花吗,愣着干什么?”衡时将手里的照片随手扔到一边,“想凭这个就讨好我?”

  他抬眼,朝邹北期伸出手。

  后者略显踌躇地将玫瑰递到衡时手里:“我会再想想办法的。”

  “如果是这么不情不愿的话,大可以不来。”衡时似乎注意到他异样的反应,语气冰得刺骨。

  “我没有。”邹北期下意识伸手抓住衡时的衣角,“我只是……担心你讨厌我。”

  “你要先值得我喜欢。”

  “……我知道。”邹北期视线扫过角落堆放着的凌乱的照片,“不打扰你。”

  衡时一愣,似乎是没想到邹北期会就这么回去,但仍是没有动手拦人:“嗯,很晚了,早点休息。”

  邹北期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后,衡时这才翻开另一堆叠得整整齐齐的照片,上面记录的是邹北期在X国的活动。他恰在此时接起电话,用英语和对方沟通:“这两个人的行程没太多交集是吗?我知道了。”

  ……

  邹北期没想到自己会迎面碰上谢景渊。对方手里拿着文件袋,他下意识怔了怔,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和对方打招呼:“这么巧。”

  “晚上好,北期,我来给衡先生送点东西。”说着晃了晃手里的文件。

  “嗯,去吧。”

  谢景渊点头,绕过对方往衡时的房间走去。邹北期没急着走,站在原地半晌,看着谢景渊踏进去,顺手将门关上。

  这种感觉很微妙,但邹北期安慰自己只是太敏感。虽然在同一层,但衡时住在走廊转角一侧,邹北期在另一头最末,几乎是最南和最北的距离。他往前一段,刷卡回到自己房间,刚洗完澡出来后,正要拉上落地窗窗帘,恰好发现外面正在刮起强烈的暴风雪,还夹杂着雨丝。

  方才还风平浪静,转眼间就宛如末世天灾一般,天气果然多变得让人难以想象。

  酒店隔音很好,即使外面雨雪交加,也不影响邹北期入睡。他控制自己不去想衡时的事,为了宝宝安心合眼,这才勉强睡了过去。

  次日他意外醒得很早,睡眠质量提升让他身体感到舒适,如果不是走出房间就碰上谢景渊的话,他今天心情应该会很平静。

  脚长在别人身上,按理说他在哪里碰见谢景渊都没什么不合理,可偏偏他是亲眼看着对方从衡时房间里退出来。

  这是过夜了吗?邹北期手上下意识抖了一下,这种由于情绪起伏而止不住的战栗一瞬间蔓延全身,他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对上谢景渊,于是趁对方还靠在门框上朝屋内说话,他快步回到自己房间。

  他不是没有过这种担忧,但事情发展到这里,他早已不再迷信原书剧情,认为诸如此类的诸多念头不过是他在吃没必要的醋。

  如果不是在基地碰上衡时,他可能也不会意识到,衡时对他有多失望,比他想象中的程度更深。

  前往漓湾的航班将在三个小时后起飞,行李已经提前收拾好,就差司机开车过来载他和谢景廉出发。他摸了摸自己的掌心,冷得不像话,但还是将脖子上和衡时同款的围巾取了下来。

  另一条是衡时亲自挑选,送给他的。

  他身上哪一样不是衡时买的。思来想去没必要为了矫这点情冷死自己和孩子,还是随手选了一条戴上。

  到点的时候,谢景廉忙着替他将行李搬到车上,等到两人并排坐在后座,他才觉察到邹北期显然兴致不高:“怎么了,邹先生?是衡先生他……”

  “不,没事。”

  “您情绪太差的话会影响孩子,我替您和衡先生说一声。”

  “……会打扰到他,没关系,我过一会就好了。”

  “好的,如果需要心理疏导,我也认识几个靠谱的心理医生。”

  这可不是心理医生能解决的。“谢谢,不用了。”

  ……

  落地之后,邹北期和谢景廉坐上小李的车回别墅。

  邹北期看着眼前熟悉的建筑物,迟疑片刻还是走下了车。保姆替他将行李从车上取下来,运到房间收拾好。其中一个和邹北期接触多的男管家凑上来朝他打招呼,说衡时交代过,邹北期在别墅里的一举一动、去哪里、做了什么,都要随时向远在X国的雇主报告。

  言下之意,管家是被安排过来特地监视邹北期。实际上对方透露,衡时的原话只是他需要知道邹北期的一切行程安排和生活细节,至于是谁报告的并不重要,也就是说邹北期完全可以选择自己交代。

  “但不管怎样,这段时间,衡先生还是要我注意您。”

  注意,很委婉的用词。

  突如其来被告知自己要被监视,邹北期尽管脑子里诸多困惑,但还是点头答应:“我知道了。”

  或许只是衡时本人不在国内,担心他肚子里的宝宝而已。

  接着他自己摸出手机,拍了几张别墅的照片:【我到了,保姆在收拾行李,我回房间休息。】

  衡时:【嗯。】

  衡时似乎还是不肯和他说多余的话,就连回国的时间也是闫则转告他的,就在明天下午四点左右落地。尽管他万分忐忑不安,还在手机浏览漓湾市哪里能租到便宜的房子,但等到当天还是让小李开车送自己去机场,身旁还跟着监视他的管ъēIΒeI家。

  车子刚停好,小李就告诉他:“抱歉,邹先生,我刚收到衡先生的消息,说他一会先回公司,找好了车,不用去接。”

  邹北期难免失望,正要和小李说原路返回,视线余光却瞥见衡时的身影,旁边站着谢景渊,两个人很快上了同一辆车。

  或许不用接的原因也包括这个吗?

  原来他和谢景渊一起回国。

  “……回去吧。”邹北期深吸一口气,避免自己情绪激动闹出什么问题。宝宝恰好踢了踢他的肚皮,他下意识摸上腹部,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邹先生,该下车了。”身旁的管家提醒。

  “……啊,谢谢。”

  邹北期不知道什么时候陷进方才的场景里,反应过来已经到了别墅。

  他回到房间,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发呆。没等他从灰蒙蒙的情绪里挣脱出来,虚掩着的房间门被推开,他这才发现是衡时走了进来。

  “这么快就回来了。”邹北期的语气是连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平静。

  “公司的事,交代几句不花多少时间。”衡时自顾自在邹北期面前坐下,“你应该知道吧,这段时间管家都会跟着你。”

  “我知道。”

  “今天打算去做什么?”

  “没什么做的,在房间休息,看电子书。”

  实际上邹北期撒了谎,的确是留在房间,但他需要为找到下一个落脚点而搜集信息。

  毕竟是作者笔下的天生一对,主角攻被主角受吸引才是理所应当,他不应该留在这里当别人的绊脚石。

  “最好。”

  大抵是见邹北期没太多反应,衡时留下一句先好好休息就出了房门。

  之前邹北期以为监视他是因为衡时在国外不放心宝宝,现在衡时已经回国,按理说应该回到之前的状态,但按照对方刚才所言,似乎是没打算撤去监视。

  也许,是他想错了吗?难道是像原书一样,担心他加害谢景渊?但又好像有哪里不对。

  ……

  之前积累的衡时给他的钱足够他生活一段时间,但怀孕没办法上班,坐吃迟早山空,邹北期需要谨慎选择,于是这段时间一直在看周边的信息,环境,交通,包括租房。

  确认目的地之后,邹北期开始制定计划。每次他乘车,管家都会很自觉地挤上来,虽然他认为只要不是做对谢景渊有威胁的事,衡时知道也不会多理会,但他总不能莫名其妙载着管家一起离家出走。

  想来想去,除了趁夜半离开,他想不到别的方法。邹北期本想约车,可这个时间点实在没人顺路,最后还是自己租车,偷偷提前停在附近的收费停车场。

  孕妇可以开车,但需要谨慎再谨慎,避免急刹车导致腹部碰撞,以及开车途中被影响情绪。

  邹北期现在肚子还不算大,上路风险不算高。驾照是他高三毕业之后考的,他在屋子里翻过,原主也有驾照。

  邹北期:【我睡了,晚安。】

  衡时:【嗯。】

  发完消息,邹北期收拾一些必要物品进背包。他回来之后没住在主卧,经过衡时房间,蹑手蹑脚进门,戳了戳对方脸颊,确认对方已经熟睡。

  就算没睡估计也懒得管。

  他停顿片刻,俯下身,在衡时嘴唇上留下一个很轻的吻,似乎是担心惊扰对方。

  视线在那张脸上停留许久,才终于退出房门。

  连保姆都睡得差不多,他推开别墅门,前往停车场取车,背包被塞进后备箱。

  “再见了,衡时……我的先生。”

  邹北期深呼吸一口气,坐上驾驶座。

  还没等他发动车辆,脑内莫名一阵晕眩,他连忙收回手,揉捏自己的太阳穴,情况却丝毫不见好转。

  好晕。邹北期忍无可忍,趴在方向盘上休息,准备身体情况稳定后再开车,结果却在不知不觉间昏睡过去。

  等到他恢复意识,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身后就穿来衡时的声音。

  “醒了?大半夜开车想去哪里?”

  衡时的气息逐渐靠近。邹北期彻底清醒过来,抬头发现外面一片昏黑,还是深夜。

  他被禁锢在衡时两只有力的臂膀里,无法动弹。

  “这么不听话,那就不能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