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昭也解锁新的能力这件事,要从一位东大法学毕业却在街边以拾荒为业的高材生说起。

  他的名字叫七海。

  昭也是在刚进世界的那七年里认识七海的。那时他刚刚诅咒了自己,愿力又因为实现了穿梭世界的愿望而耗尽,寻不到作为瞄点的织田作,整个人当真就浑浑噩噩地成了漂泊于此世的咒灵。

  他的咒力靠自身的爱恨维持,力量永不消磨,但由于有清醒意识的时刻偏少,大多数时候都在追寻着本能——漂泊四海,寻找一个熟悉的爱人。

  爱人没找到,有熟悉感的人却误打误撞遇见了一个。

  还是在自己的“同类”的包围之下。

  昭也不知道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也没有去思考的意识,但他厌恶这些黑雾一样的负面情绪。他帮着眼前这个少年解了围,正转身要走,就听见这个小男孩道,“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跟他们明明是同类。”

  同类吗?

  脑海中蓦地闪过了红发蓝眸的男子的模样。我妻昭也摇了摇头,对这一说法予以否认。

  在这个世界,我只与他是同类。

  七年的漂泊,终于落定在了高津神社背后的小屋里。昭也给了自己尚且年幼的爱人一个拥抱,却发现有一股斥力正在拉开他和织田作之间的距离。

  原来每一次的相遇,都需要以长久的漂泊来换取啊。

  我妻昭也摸清了这个世界的法则。为了和织田作的第一次重逢,他用尽了七年的漂泊。既然已知能有下一次的相遇,再去漂泊些时日又有何妨?

  飘着飘着,他就第二次遇到了这个熟悉的人。

  少年的身量变得修长,身边还跟着一个与他一起说说笑笑的蘑菇头少年。快乐和亲密蔓延在两人之间。混沌的思绪被这种单纯的美好勾起了清明,昭也恍惚间微怔了片刻,就见那人已经如临大敌地骗开了灰原雄,孤身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

  像是在奔赴什么必死的战场。

  咒灵和咒术师哪有什么见面的必要。昭也闪身飘进了小巷的阴影里,却被加紧步子赶来的七海建人喝住了,“站住!”

  我妻昭也回过身。

  “你……”未来的强大术师在此刻显然还没有被淬炼完毕,七海建人起手的攻击动作被昭也随意地摁了下去。但他并没有继续纠缠——他担心自己此刻的清醒会损耗与织田作下一次相见的积蓄,于是在七海建人下一次出声之前,他幽然飘离了这片地方。

  疑似咒术师出没,划为禁行区域。我妻昭也的意识随之沉入深海,也因此没有关注到后续的发展。

  “有……自主意识么?”七海建人看着自己被强行摁下却毫发无损的手,一时陷入了沉默。

  “我买回来了!”灰原雄一手握着一个冰激凌,嘴边还残着些奶油的白沫,“怎么在这发呆?”

  “你说……”七海建人接过被灰原雄塞进手里的冰激凌,犹豫不绝。

  “嗯嗯嗯?”灰原舔着手里的冰激凌,“快吃快吃,要化了。”

  “没事。”七海在心里叹了口气。

  希望不要再有下一次见面了。

  可事情总是事与愿违。而那也是七海第一次庆幸能有打破自己预设的事情发生。

  强大的一级咒灵并不是他和灰原两个人能够处理的。但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去纠结为什么情报会出现错误,也没有办法再等来救援。

  他们会死在这里。

  命悬一线间,熟悉的咒灵又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他似乎总是衣冠齐整,比人类打理得更加精致。如若忽略他掌中源源不断倾泻而出的咒力,他倒是更像庙宇里供奉的神明。

  弹指一挥间,一级咒灵灰飞烟灭。那般写意的模样,第一次让七海建人对他的实力有了个直观的认知——这是个特级咒灵。

  先前如天堑般的实力差距已经让他在对战中脱了力,但他的旁边还有灰原,他不能让灰原直面这个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他们至于死地的咒灵。于是七海建人仓皇地爬了过去,挡在了灰原雄的面前,试图用话语拖延时间。

  “你……谢谢你又一次帮了我。”七海建人从未和这个让人捉摸不定的咒灵展开过对话,心里也完全没底,“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咒灵歪了歪脑袋,脸上却没有别的神色,像是在奇怪他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见咒灵没有攻击他们的意图,七海又道。

  “织田作……”

  “织田作?”七海和灰原都被突然发出的人声吓了一跳。他们对视一眼,重复着咒灵的话,“听起来像是个人名?你要找这个人吗?”

  咒灵点头又摇头,后面任七海如何询问,他都没有再应答。就在七海以为他会这么沉默到离开的时候,他却又忽而启唇,扔出了一句别的话,“你身上的怨气好重……要是有一天受不了这糟糕的行业了的话,就出去读书换个前程吧。”

  “行业?”

  这是七海第一次听到有人把咒术师比作一份工作而非使命。但如若不是为了那份责任和使命,谁又会在这随时会丧命的见鬼的行业里呆下去啊。七海倍感荒谬地笑了笑,心里却不免留了点影。

  于是等他在又一次不知道是失误还是算计的信息错误下,他终于选择了离开这个“行业”。

  将一切看成是工作之后,做出抉择果然比原先容易了不少。他想着咒灵的话,真的重新回去参加了考试,甚至还进入了东大的法学。

  “也不知道他如果知道我真的出来继续上学了,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庆功那天他和灰原一起在家喝了点酒精饮料,似醉非醉间,一句意料之外地话蓦地从意识海里翻涌而起。

  那次事故后咒灵的存在没有被隐瞒,不然他们无法解释为何一级咒灵会被祓除。但他们默契地“忘记”了更多关于咒灵的详细信息,让那场生死救援,成了一个深埋在心底的梦。

  可惜还没等到他的到来,七海就又转行了。

  因为律所的加班情况……远超他的想象。

  “我这辈子都讨厌加班。”成为自由工作者的七海开始以接委托为生。一位老人委托帮忙找回他不小心丢掉了的委托书,于是七海被迫连续翻了半个月的垃圾桶,却被人误以为辞职后靠拾荒为生。

  “这世道不好过啊,东大法学毕业的都要来拾荒了!”

  对于这类的话七海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当没听见,却没想到有人会因此被吸引而来。

  甚至还是熟人。

  咒灵第一次没有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他的目光被红发的男子牢牢黏住,整个人宛如一只大型的玩偶,牢牢地挂在了红发男子的背后,手指时不时戳弄着他的腰侧。而红发男子则娴熟地握住了他作怪的手指,偏头亲了亲咒灵的脖颈。

  衣襟在动作间滑落,露出些许斑驳的红痕,是爱意留存下的痕迹。

  七海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自己认知里得出的答案。一个人……和一个咒灵?这怎么可以?!

  这都不是跨越物种的问题了,而是这人明明不是咒术师,为什么可以和咒灵亲昵?

  两人仍在角落整理形貌,七海便借机观察着。咒灵的咒力似乎比之原先弱了不少,最起码七海不会有那种完全无法与之抗衡的畏惧感了。但那种弱势似乎并非来自于长期未吸取负面情绪的空虚,而是一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消耗其咒力的虚弱。

  他仔细分辨着,蓦地在咒力之下,发现了另一团光明的力量。那种力量不断和咒力产生触碰,咒力也因此被驱散,甚至比他们用咒术驱散来得更加轻易。

  就像是一团最烈的火,和一块最寒的冰贴合在了一起。彼此消磨之下,磋磨的还有同时容纳这两团力量的人。

  七海不知道他是如何不动声色的忍耐下一切的。他只是蓦地意识到了一点。

  这或许就是那个叫织田作的人。

  也是他爱的人。

  “咒灵……可能会存在爱情吗?”委托结束后,他拿着这个问题去问了五条。

  “当然啊。”带着墨镜的不靠谱前辈对他带回来的甜点比对他这个人热情一万倍,“爱是这个世界上最扭曲的诅咒。”

  “那咒灵也有可能跟人做|爱吗?”

  “这个问题有点难度。”白发男子扔掉了手里的包装盒,“做|爱是物理难度,跟精神难度比感觉更难跨越呢。”

  “那有可能一个咒灵……同时拥有咒力和抵消咒力的力量吗?”

  七海的三连问以两人共同出发寻找咒灵为终结。可惜等两人沿着线索一路向前终于寻到的时候,等待着他们的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红发作家。

  五条买了本作家的新书,在回去的路上随意翻阅着,突然激动地拍了拍七海的肩膀,“娜娜米,这里面说的东京大学法学毕业然而无奈拾荒的人是你吗?”

  “不是。”七海冷淡地否定着,脑子里却仍惦记着那个曾经帮了自己和灰原雄的咒灵。

  最终还是消磨在了……两种力量的对冲里么?

  我妻昭也此刻确实不好过。随着织田作重新提笔开始写书,他以愿力铸就的异能力逐渐有了积累,慢慢拥有了与咒力抗衡的资本。他无法消磨掉这日益激烈的对撞,只能以沉睡来缓解痛楚,试图挨到异能力足以压制咒力的那一天。

  然而,在某次中途苏醒确认织田作情况的时候,他遇上了正在京都执行祓除咒灵任务的五条悟。

  “原来娜娜米说的那个咒灵就是你啊。”我妻昭也没有妄动。他警觉地盯着眼前悠游闲散的五条悟,如临大敌地回道,“七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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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身上愿力和咒力的对冲比他描述的还要严重。”五条悟笑着往前走了一步,“别这么紧张,以你现在的力量,我如果想要对你做些什么,也就不用等到现在了。当初帮了七海和灰原的那个咒灵就是你吧?”

  昭也往后退了一步,没有说话。

  “你这样下去可不行。是打算等到愿力大于咒力之后强行压制咒力?那只会使你更加痛苦。”五条悟又向前走了一步,“毕竟,你的咒力不是来自外界的积聚,而是来自你的内部。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原本就是愿力的生灵吧?只是因为力量足够强大所以才化出了人形。而咒力则是源自于你在愿力快要耗尽之时的自我诅咒?以无穷的爱意催生出的无尽的诅咒?”

  这次我妻昭也没有再退。他的语调很淡,内里却不免夹着一分微不可察的希冀,“您有什么办法吗?五条先生。”

  第一次被人,不对,被咒灵叫先生,五条悟脸上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神色,“当然,其实只需要咒力这一部分不再产生就好。”

  “你知道这不可能。”我妻昭也明显有些失望,“我是以爱意来进行诅咒的。若想自我解咒,只能放下这道执念……这比杀了我更难以忍受。”

  “所以你需要我的帮助。”五条悟自信道,“拥有祓除你的能力的咒术师,这世界上可没几个。能控制得恰好只祓除你咒力部分的咒术师,这世界上也就只有我一个了。你做不到内部消解,唯一的途径,就只有外部渠道了。”

  “我怎么确信你是在帮我?”在经历现世世界的打斗之后,我妻昭也不再对这些耳熟能详的角色抱有毫无保留的信赖,特别实在自己是天然的对立方的情况之下。

  “因为……”五条悟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另一个世界的我告诉我说,如果爱意强大到连生死都愿意逆转,那又何必让他们永受诅咒摧磨?”

  “你既然重新积聚起了愿力,就不再只有彻底咒灵化这一条路。”五条悟顿了顿,又蓦地欢快道,“当然更重要的是,你已经别无选择啦。怎么样,要不要跟我来一场豪赌呢?”

  “如果……”我妻昭也顿下了语调,“我用回去以后不限量的喜久福贿赂你,能得到一个陈述的语句吗?”

  “当然不可以!”五条悟比了一个大大的叉,“除非你现在就给我,不然好事全被另一个世界的我给占啦。但你的愿力一会得用来凝结新的身体,如果你不想重新从胚胎发育起,最好就不要白费些精力了。”

  听到这话,昭也反而比原先更放心了许多。他心怀感激地应下了五条悟的提议,又在开始行动前,最后去和织田作道别。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刻。

  书籍被封禁导致织田作身遭不再聚集有可以供昭也积攒的异能,而长久未见的思念和思绪清醒下的爱意更是直接促使了咒力的暴动。眼看着两部分力量迅速失衡几近要将昭也撕裂,五条悟不得不提前开始了祓除程序。

  “放心吧,我会替你告诉他的。”在织田作的视线投过来的那一瞬间,五条悟对着我妻昭也道。

  “好吧。”织田作听罢举手投降,“如果是这种告诉方式,或许我会情愿他在那时候什么都不讲。”

  小小只的昭也同仇敌忾地点了点头,“太可恶啦!我们克扣掉他的喜久福回礼吧!”

  “这就是你的复仇方式吗?”织田作顿了一下。

  “不!复仇当然是要扮成幼女在森先生的面前晃悠!”

  织田作:……感觉也没有比克扣喜久福好到哪去,总觉得会坑了自己呢。

  不过原来小时候的昭也……这么可爱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