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水儿长叹一口气，声音苦恼：“而且我听别的姐姐说过，以前先太后在的时候，对待陛下尤其苛刻，甚至经常虐待陛下。有一次，陛下被她罚跪皇陵整整三天，回宫就大病一场，也就是从那以后，陛下才落下了病根子。还有一次，陛下被罚抄书整整一夜，手都抄肿了……”
接下来，向水儿又详细说了先太后刚去世那会儿，宿清终于独掌大权，却因为朝堂分裂，过得有多不容易的事情。
向水儿小嘴吧啦吧啦不停，硬是将那个冷冽无情，又处于至尊之位的宿清，给描述成了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
如果不是知道向水儿就是个傻白甜，杨雨露差点儿以为，她是宿清派来的说客呢。
不过杨雨露承认，向水儿说得越多，她便越觉得心疼宿清。
刚被宿清掳进宫时，杨雨露只觉得宿清傲慢，从不考虑她的想法。可她那时也毫不了解宿清。
她一个女孩子，是怎样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瞒着所有人登上帝位的？她看似冷冽倨傲的外壳下，内心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杨雨露忽然想到，很久以前，小时候的宿清会不会柔软又脆弱，被先皇后骂了，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鼻子。
杨雨露一时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
整整一个时辰过后，已经过了午夜，向水儿终于将宿清那些惨兮兮的故事讲完，“呼”地长长吐了口气，做了个总结：“其实大家都知道，陛下他之所以不近女色，也是有先太后的原因。当时先太后做得太过分，据说给陛下留下阴影了……所以后来在朝堂上，也没多少人敢催促陛下临幸后宫的妃子们，不然要是刺激到了他，会死得很惨的……”
“所以贵妃姐姐，你进宫之后，不仅是我们觉得开心，许多大臣们也替陛下的子嗣问题松了口气。”向水儿声音轻快，脑袋靠近杨雨露的小腹，耳朵更是直接贴了上去。
杨雨露一惊，差点儿没把向水儿推下床：“你干嘛！”
“啊……”向水儿迷茫地坐直身子，“听听姐姐你有没有怀孕呀。”
“我……！”杨雨露脸一红，猛地摇头，“哪儿有这么快！”
这时，杨雨露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对向水儿的接近反应太大了些。明明以前，她从来不介意和同性亲密接触的。所以，是受到宿清的影响了吗？
以前宿清刚住进她家时，也很不习惯她的触碰，甚至很多天过去，才能勉强牵一牵手。直到后来宿清喜欢上她之后，态度才突然发生转变的。
向水儿没注意到杨雨露的愣神，只是遗憾地摇摇头：“贵妃姐姐一定要抓紧时间啊……”
杨雨露唇角不受控制抽了抽。
不说她还没和宿清发生过什么，就算发生过了，她们两个女人也没法生啊！就算宿清有办法瞒天过海，让她假装怀孕，那也得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等等，自己都在想些什么？
谁她喵要假装给宿清怀孩子啊！
杨雨露用力晃晃脑袋，驱散脑海里杂七杂八的念头。
不过，杨雨露原本还在纠结是否要去见宿清，听向水儿唠叨这么久以后，她明天无论如何，都得去一趟了。
一想到即将和几日不见的宿清碰面，杨雨露心脏忽的加快一些，心里也冒出些许说不清的情绪，似激动，又似恐惧。
第二天上午，考虑到宿清上午要上朝，杨雨露并没有一大早就赶去她的寝宫，而是就在自己的小院里和妃子们聊天、种地，直到午餐过后，她才急冲冲离开。
杨雨露才走到宿清的寝宫外，每天都会给杨雨露报信的那位太监就走了过来，恭敬道：“贵妃娘娘可是来见陛下的？”
杨雨露点头。
“现在陛下正在和丞相大人商议政务，不大方便……”
杨雨露皱了皱眉，直接道：“她什么时候方便？”
宿清在刻意躲她。
她刚进宫那一周，宿清也和丞相一同商议过要事，却从来没避着她。
太监没想到陛下躲人的态度这么明显，杨雨露竟敢还直接问出来。他愣了一瞬，让杨雨露稍等片刻，随即回殿内问了问，过一会儿再走出来：“今日晚餐过后。”
傍晚。
杨雨露吃晚饭时，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一切收拾得当，她才缓缓向宿清寝宫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杨雨露走得很慢，心脏却始终跳得很快，内心深处更是隐隐涌上一丝不安。
当杨雨露走到寝宫外边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那位太监早已等候在外边：“娘娘，陛下正在御书房。”
杨雨露点头，跟上太监的脚步，穿过弯弯绕绕的走廊，很快便到了御书房内。
里边，宿清正一边仔细看着奏折，一边和面前一位大臣商谈要事。宿清看见杨雨露后，冷冽的眼神漾出些许温柔，随即朝她招招手。
像是她们这些天一直如常，根本没有分开过似的。
杨雨露无声地坐到宿清身边，立刻有宫女送上几盘吃食点心。
宿清没有再看她，继续和大臣认真商议。
杨雨露看着宿清的侧脸，不由得松了口气——没有生病便好。然而看见宿清疲倦的脸色，以及额头上、脖颈上渗出的汗珠时，杨雨露又有些心疼。
杨雨露在心中叹口气，拿出手帕，轻轻替宿清擦拭。
宿清的身体轻微颤抖一瞬，却没有躲开，仍然镇定地和那位大臣谈话。
等那位大臣离开，杨雨露便拈起一块糕点，送到宿清的嘴里。正当她准备再说些什么时，又一位大臣走了进来，新一轮的商谈又开始了。
眼看宿清嗓子快说哑了，杨雨露赶忙帮她递了杯茶。
看着宿清那专注认真的样子，杨雨露甚至怀疑，是不是如果自己不来，她根本记不得要喝水？这样的高强度工作下，身体不坏才怪。
于是杨雨露又有些生气。
宿清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虽然不知道缘由，却还是在桌案下伸出一只手，紧紧和她相握。
宿清的手出了些汗，却并不让杨雨露感觉难受，反而愈发觉得心软，手指不断在宿清虎口处摩擦着。
原来自己不在宿清身边时，她就过着这种没日没夜辛苦工作的苦日子吗？
再回忆起昨夜向水儿说的那些话，杨雨露眸光闪烁，眼里尽是心疼。
……
夜越来越深。
最后一位大臣是户部尚书，一位六十来岁的老臣。
据说这位尚书亲手扶持着宿清走上帝位，更是一直将她当亲生孩子看待。临走前，尚书关心宿清几句，叮嘱她爱护身体，说完，目光突然转到了杨雨露身上，意味深长道：“陛下，您和贵妃娘娘可要抓紧呐……”
杨雨露的脸颊瞬间染上一层绯红，火烧一般，烫得厉害。
宿清低头，没有答话，垂在另一侧的手指却突然握紧了。
几乎掐进肉里。
尚书离开后，杨雨露率先转身：“宿清，你平时都是这样不顾自己身体……”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宿清突然放开她的手。
脸色冰冷，眸光黯淡，和方才的温柔截然不同。
宿清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手掌已然渗出血丝。
她终于下决心了。
刚才足足两个时辰……她牵着杨雨露柔软的手指，足足两个时辰。
已经足够了。
宿清害怕，再不说，自己真的永远也舍不得说出口了。
杨雨露察觉到什么，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双唇也微微张开：“宿清……？”
片刻过后。
“杨雨露。”宿清笑了，唇角染上一层冷意，“你离开皇宫罢，孤……还你自由。”
“为什么？”杨雨露眸光闪烁，下意识问。
“杨雨露，你喜欢我吗？”宿清反问。
“我……”杨雨露惶惶地站起身，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她本能地想说不喜欢。
但是话到嘴边，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根本说不出来。
宿清也站起身，直视她的眼睛：“今天下午我和丞相商议好了，明天他的女儿便会进宫，我将封她为贤妃。你离开后，她会成为贵妃，再以后……则是皇后。”
杨雨露恍惚一瞬，《王道权臣》里，宿清名义上的皇后便是丞相之女，包婉。所以杨雨露如果真的选择离开，也算是将剧情掰回正途了。
见杨雨露不说话，宿清淡淡笑着，补充道：“你若是舍不得那些妃子们，也可以选择留下，继续过你闲适的日子。只是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你放心。”
“还有……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永远都不会将你打入冷宫。”
“就算做不成爱人，我们还能做朋友……只是，再也不见罢了。”宿清说完最后一句话，声音很冷。
杨雨露微微仰起头，直视宿清的眼睛。
宿清的凤眸仍然如往日那般，很好看，此时她眼里映着房间内的烛火，闪烁飘摇，却像是随时都可能断掉似的。
杨雨露从中看见的不是“放下”，而是堆积如山的痛苦与不甘，以及深埋心底的喜欢。
做朋友？
再也不见的朋友？
杨雨露犹豫着踉跄后退一步，声音沙哑：“我考虑一下。”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冲出寝宫。
作者有话要说：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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