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清一时间哭笑不得,眸中的温柔也随之凝固一瞬,转而是无尽的心疼:“杨雨露,你都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

  还没说完,杨雨露就翻了个身,有些不耐烦:“怎么不可能?我不喜欢你,我们这样过下去,你迟早会厌烦我的。”

  宿清怔了怔,再联想起,杨雨露被她掳走的第一天,就提出了想要小院子的事情,喉咙都变得苦涩起来。

  当时她还以为……杨雨露是习惯了乡下劳作的生活,所以才会提出这种要求。可没想到,杨雨露仅仅是不信任她,想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想想也是,当初就算在乡下,杨雨露说是喜欢种田劳作,但实际上,她家田地全部包给了周围的邻居们。她也就是动手做做饭,从早到晚闲适得很。

  杨雨露根本就不喜欢辛苦劳作。

  可当时的她竟然没注意到。

  宿清一下子感觉心如刀绞。

  “雨露,原来从进宫第一天开始,你就是这样想的吗?”宿清声音苦涩。

  杨雨露轻轻哼了一声,以作回答。

  “那你……你就不能,试着喜欢我吗?”宿清颤抖着手指,想要抚摸杨雨露的发丝,却最终在半空中收回了手。

  “唔……”杨雨露努力思考半天,最后却因为头疼,不悦地晃晃脑袋,简单道,“有点困难。”

  “为什么?”

  “因为你是女的呀,我、我不喜欢女的。”杨雨露说完,便将脑袋埋进被子里。

  宿清在一旁看着她,呆愣许久,终于声音低弱地问:“真的,就这么在意吗?”

  杨雨露没有回答。

  她呼吸绵长均匀,还因为鼻子有些堵的缘故,打着小呼噜,已然是沉沉睡去。

  宿清手指一点点从杨雨露发丝间划过,最终缩回来,停留在自己的心口处。她捂住心口,脸色逐渐变得惨白。

  宿清承认,刚开始将杨雨露掳回宫,比起喜欢,更多是出于占有欲。

  那时她看见恒高明的迎亲队伍,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涌起一股火气——她的小村姑怎能嫁与他人,怎能成为他人的妻子?

  也就是在那时,宿清认识到,她似乎是喜欢杨雨露的。不过当时的喜欢太过薄弱,所以她才会不顾杨雨露的想法,强硬地将她掳进宫,封她为贵妃。

  她想让小村姑永远留在她的身边。

  但后来,随着在宫里和杨雨露相处时间的增加,宿清逐渐发现,她对杨雨露的喜欢越来越深。

  若不是深深喜欢,她这么骄傲的人,又怎会在杨雨露面前放下一切架子,卑微如此呢?

  可不论她再怎么对杨雨露好,也敌不过性别二字。就算她身为天子,能够拥有商国的一切,却得不到这小村姑的心。

  宿清觉得心脏好疼。

  床上,杨雨露无意识地咕哝着,大幅度地翻了个身。就算在烛火的照映下,脸色仍然带着些病恹恹的苍白,眉头也因为疼痛轻微地皱着。

  看起来有些可怜。

  宿清看着杨雨露的睡颜,第一次有了要不要放她离开的想法。

  ……

  杨雨露昏昏沉沉地睡了好几天,宿清也就推去政务,在她身边守了这么些天。

  又是一个夜晚。

  杨雨露的大脑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她记不清生病这些天具体发生过什么,只隐约记得,宿清一直就那么坐在她旁边。白天似乎是在一旁批阅奏折,夜晚就看着她的睡颜,直到撑不住了,才扒着床睡去。

  似乎自己生病后,眼中就只剩下宿清一人的身影了。

  没记错的话,这些天,宿清都没有在床上躺过一次。

  而这时也是,杨雨露一睁开眼,就看见宿清关切的表情,消瘦的脸颊,以及眼睛下难以遮掩的青黑。

  “你醒了?”宿清明明自己脸色黑得吓人,看见杨雨露醒了后,不可抑制地露出笑容。

  比起前几天,杨雨露的眼神清明许多,脸色也不再是那么苍白,看上去似乎是即将病愈了。

  “宿清,你瘦了。”杨雨露眨眨眼,脑袋枕头上蹭了蹭,突然伸手扯住宿清的手臂,“上来睡吧。我的病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再睡一觉,明早就能康复。”

  宿清一怔,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扯入温暖的被窝中。

  “我还没更衣。”宿清身体僵硬起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低声抗议一句。

  “我帮你吧。”杨雨露在被窝中探出手,很快摸到宿清那边的衣衫,尽量柔和地将外衣扯了下来,扔到被子外。

  杨雨露帮宿清更衣的次数很多,但从未有一次这么柔和,这么小心翼翼。

  这期间,宿清一直闭着眼,感受着杨雨露轻柔的动作,在心中长叹一口气。

  她原本还想,趁着杨雨露病好了,而自己也下定决心的时候,给杨雨露说一说放她离开的事情。

  可是现在……她怎么说得出口?

  换好衣服,杨雨露又扯住宿清里衣的后腰带,将她往床里边拉了拉。

  杨雨露从后面抱住宿清,手指安抚似的在她肩膀上轻拍,声音很轻:“继续睡吧。”

  宿清闭上双眼,呼吸却迟迟没有平静下来。

  良久,直到杨雨露再次睡着,宿清才缓缓转过身体,看着杨雨露香甜的睡颜,笑容惨淡:“杨雨露,既然不喜欢我,又为何要对我这般温柔?”

  “你这样……让我怎么舍得放你走?”

  ……

  杨雨露大病初愈,整个后宫都变得喜气洋洋,尤其是她的小院。不等杨雨露吩咐,便有妃子们主动做菜做饭,淑妃德妃二人也回来互怼了,院子里热闹非凡。

  夏天,紫藤花虽然凋零了,凉亭下却开满了许多红色小野花,显然是宿清吩咐人从乡下带来的种子,缀得凉亭好看极了。

  唯一让杨雨露觉得有些不习惯的是,这一晚,宿清没有到她的寝宫来睡觉。

  入夜前,宿清的贴身太监前来,告诉杨雨露说,宿清她这些日子很忙,没时间再来见贵妃。刚开始,杨雨露也没当回事,毕竟宿清前些天守了她这么多天,政务堆积了不知道多少,忙一些也是正常的。

  杨雨露本来以为,终于摆脱了狗皇帝的纠缠,自己应该是开心雀跃的。然而半夜,她一个人睡在空荡荡的大床上,竟然还觉得有些不习惯。

  杨雨露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觉得睡不着。

  以前她明明觉得,每晚睡前都在她耳边叨叨的宿清烦得要命,可现在没了叨叨声,她却感觉,心里烦闷得紧,像是缺了什么东西似的。

  在床上翻腾许久都睡不着,杨雨露干脆把崽崽叫到床上,把大狗崽崽想象成狗皇帝,这才终于睡着。

  睡梦中,杨雨露迷迷糊糊地想着,还好过了今天,宿清应该就会回来了。

  然而第二天、第三天过去,宿清仍然没再出现过。

  每天,那位太监都是同样的说法——“陛下忙,贵妃还得自己照顾好自己啊。”

  迟钝如杨雨露,也渐渐发现了不对劲。

  难道宿清终于放下了对她的喜欢,准备另寻新欢了?

  按理说,如果宿清真的不再喜欢杨雨露,她应该觉得开心才对。可杨雨露却说不清为什么,感觉心里有些酸溜溜的,难受得很。

  第四天晚上,杨雨露赤脚坐在宫殿门口,甚至有些期盼地向黑漆漆的院子外伸出脑袋。

  如果今晚宿清来了,那么她正好和宿清聊聊。如果宿清没来,那么她……她……

  杨雨露本来是想去找宿清的,转念一想,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果宿清真的不喜欢她了,那么,就这样吧。

  从此她在宫里过自己的种田咸鱼生活,宿清过她的皇帝日子,她们两不相干。虽然刚开始可能有些难受、不习惯,但时间长了以后,对她们都好。

  半夜,杨雨露接连等到了两个人。

  一个是前来告诉她“陛下很忙”的太监,一个是抱着铺盖求收留的向水儿。

  送走太监后,杨雨露朝小丫头向水儿招招手:“进来吧。”

  向水儿早就洗漱干净了,抱着被子兴冲冲地往杨雨露床上蹦。

  “今天怎么想到来我这儿睡了?”杨雨露笑。

  “这个……”向水儿舔舔嘴唇,有些纠结地低下头,“贵妃姐姐,先前你生病时,陛下一直守在你这儿,几乎没出过宫殿。可现在你病好了,陛下却再没有来过……我们都有些担心,陛下是不是病了?”

  杨雨露一怔,眼前闪过宿清青黑消瘦的脸。

  她完全没想过这个可能,但向水儿这么一说,她心里瞬间涌起一股急躁的关切感。

  宿清身子底薄,又不眠不休守了她这么久,的确很有可能一出宫殿就累倒了。如果真是这样,宿清为了防止后宫大乱,瞒着她们也是正常的。

  杨雨露表情一下子沉下来,抑制不住想要立刻跳下床,去看望看望宿清。

  但很快,杨雨露便冷静下来。现在天色已晚,就这样闯去宿清寝宫的话,很有可能打扰到了她,还不如明天白天再去。

  杨雨露不说话,另一边,向水儿已经开始了自言自语。

  “贵妃姐姐,你入宫晚,可能不知道……陛下他身子其实一向不太好,不仅是身子,就连心里的压力,也大得不行。现在我们商国虽然看似平稳,但朝堂下实则暗流涌动,陛下他不知操了多少心……”

  杨雨露收起自己的思绪,诧异地挑眉:“你还懂朝堂之事?”

  “懂、懂一点。虽然后宫不能涉丨政,但我们一整天呆在宫里,也没别的事情做,只能聊聊朝局。”向水儿眨巴眨巴眼睛,“比如我们都知道,朝堂上一直分为两派,一派是陛下党,一派是先太后党。先太后虽然已经故去多年,但她那一党的臣子一直心怀不轨,总是针对我们陛下。”

  杨雨露颔首。

  《王道权臣》原文中,也简单提到过先太后和宿清的矛盾,宿清十岁便登上皇位,却一直处于先太后的掌控中。先太后垂帘听政,控制朝局,当时的宿清充其量是个工具人,直到后来,她才一点点发展起自己的势力。

  然而先太后身体健康,却在三十五岁时突然病逝。当时宿清也才十八岁,但不少先太后党的臣子怀疑,太后是被宿清给毒杀的。也因为如此,先太后党一直对宿清怀恨在心。

  先太后过世那日,皇宫外妖风大作,不少大臣甚至因此抨击宿清,说她使了不正当的妖术。

  回想到这儿时,杨雨露手指猛地掐紧——难怪,先前在乡下时,宿清常常会因为门外狂风阵阵而头疼,每次都需要她的按摩才能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