橱柜里有一颗包装很漂亮的糖，最开始当孩子最渴望得到的时候，会哭哭闹闹也要得到。
但是如果这颗糖被剥开里，沾了灰，或者化掉了，总之当孩子发现它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的时候。
就会对剩下的九十九颗糖都失去兴趣。
叶庭找护士要来了一份做手术的签字文件的模版，提前看了看一些注意事项。
他注意到注意事项中有一条：向导和哨兵需要在精神图景中确定精神链接的具体位置。
“做这个手术，必须要我们的精神体在精神图景里见面吗？”
“对，但只需要精神体见面就好了。”
医生告诉他，让他不用过多担心。
“这个过程中你们会注射麻药，你们之间是不会有任何接触的需要的。”
“然后呢？流程上大概是什么样的？”
“在你们确认精神链接的位置后，我们就会从精神体上直接剥离它们之间的链接。”
叶庭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了。”
“目前你身体的各项指标已经正常了，做手术现在是没有问题的。”
医生提醒道：“如果向导和哨兵已经没有联系了，最好是越早切断精神链接越好。”
“所以手术干预相当于是在对精神体动手术吗？”叶庭仔细地问：“就是说，这个手术，其实是直接在精神体上做的？”
“是的。”医生点头说：“叶先生，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我们的建议是尽早安排。”
“好的，谢谢了。”
叶庭点点头，把文件收拾好：“今天晚上可以麻烦您帮我锁一下门吗？我可能需要一个空间先自我修复一下。”
“没问题的，有需要的话按床头的铃就可以，我们医院虽然简陋，但也有护士和医生二十四小时值班的。”
“哪有，你们这不简陋的。”叶庭说：“谢谢您了。”
医生离开后，叶庭闭目养神了许久，然后下床起身拉上了窗帘，顺手关上了灯。
他重新坐回床上，服着温水咽下去一颗止痛药。
叶庭合上眼，进入了自己的精神图景。
红尾蚺还是蜷在老位置，看着是快要进入冬眠。
“对不起啊。”
叶庭长叹一声：“精神链接这个事情，让你受委屈了。”
红尾蚺斜着眼瞄了他一眼，然后赌气一样的狠狠瞪他。
“嘶。”你还想得起我啊。
叶庭确实很久没有进过自己的精神图景来看过它了。
“哎，我错了，这不是都和你道歉了吗。”
“嘶。”呵。
叶庭拍拍它，被红尾蚺嫌弃地甩甩尾巴扫开。
“怪我，怪我。还是你说的对，冷血动物不适合多亲近人。”
“嘶嘶......嘶？”你是人类，别拉上我说......不过，你最近还好？
“我准备回去了。”
这样不被打扰的时间对于叶庭来说很值得被珍惜。
叶庭的手掌慢慢在红尾蚺的身子上抚摸，动作轻柔道：“医生说我已经快好了，我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里。”
“嘶。”那怎么还天天都吃止痛药。
叶庭恍然问：“你怎么知道？”
“嘶，嘶。”废话，我是你的精神体。
“身体是好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胸口会痛。”
“嘶？”为什么？
“我都说了，不知道为什么。”叶庭在胸口前大概比划出一个位置：“比上次的伤口还要偏一些......”
“嘶。”你还在为了那个死豹子心痛啊。
“不算。”叶庭肯定地说：“我拿得起，放得下。”
“嘶，嘶。”那给我把止痛药停了，这玩意对向导来说伤神经。
“过段时间就不吃了。”
“嘶。”我怕你以后变成个傻子。
叶庭盘腿坐在红尾蚺身边，指了指自己变浅的头发和眼睛：“你看，我现在和你越来越像了。”
“嘶，嘶。”别扯上我说，我不和傻子说话。
“这不好吗？”叶庭眯着眼睛朝它笑了笑：“向导和精神体越来越像，是好事吧，说明我们配合越来越默契了。”
“嘶，嘶。”算了吧，我可不希望你像我。
“但是不管怎么说，”叶庭感概道：“也只有你，从在灯塔里时，就一直陪着我了。”
“嘶。”我当时怎么就脑抽选了你了。
“是我对不起你，行了吧。”
“嘶。”我没这个意思。
红尾蚺顺着叶庭的膝盖一路爬到他身上，围着他缠了一圈。
“干什么？”叶庭由它缠上来，问：“要谋杀我？然后去找下一个向导？”
根据目前有限的科学技术猜想，向导和哨兵都是被精神体选择的。
精神体是一种比人类更高维度的生物，它们的寿命没有时限，没有人知道当人类去世之后精神体会去哪里。
“嘶......？”我在你眼里就这个形象？
“这可是在精神图景，在你的主场。你还是条蛇，突然一下就过来，我也会怕的啊。”
“嘶。”你最好是在开玩笑。
“肯定是玩笑，我要是这么早死了，今年冬天你就没地方去冬眠了。”
“嘶，嘶。”我就是想试试贴一贴你，你们人类这样是安慰的意思。
叶庭愣住了，突然间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瞬间就湿了眼眶。
“谢谢你选择我。”
眼泪的温度对于红尾蚺来说实在是高温。
它有些被烫到，收缩了一下鳞片，让叶庭落在自己身上的泪眼尽快滑下去。
“嘶，嘶。”你小时候，我也经常看到你哭。
“我哪有？”
“嘶，嘶。嘶，嘶，嘶。”你肯定都忘了，还在灯塔的时候。我可能当时是太想尽快找到一个精神图景歇脚了，看到你正好缩在灯塔的角落哭，就选了你。
“你们精神体选人的标准还真是独特......”
“嘶，嘶。”没有标准，想选就选。
“如果你不用冬眠，我真想带你看看冬天。”叶庭说：“你没见过深冬吧？”
“嘶，嘶？”我要是见过就没命了，你有没有常识？
“你好奇过冬天吗？”
“嘶，嘶。”你都这样说了，讲给我听听吧。
“其实......我也没有仔细观察过。”
红尾蚺给了他一个白眼，叶庭没有看见，还在回想着一些能代表冬天的景象。
“冬天会下雪，经常能看到小朋友们堆雪人。冬天的时候，就连自助贩卖机里的咖啡奶茶都会被换成加热的，但我没喝过，等回去了我也想试试，我家楼下好像就有一个。还有圣诞节，感恩节，还有每年的最后几天，街上都会挂上装饰的彩灯......”
“嘶。”很美好呢。
“嗯，所以我喜欢冬天。”
“嘶。”冬天是我都觉得冷的季节。
“你是要冬眠的，可以避过去，你还知道冷？”
“嘶。”你猜我为什么要冬眠。
“也是。”
叶庭思量了许久，还是决定问问它。
“我一直很好奇，黑暗向导不需要哨兵，是因为作为精神体的你不需要吗？”
“嘶？”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很好奇，黑暗向导的这个天性，是自己的原因，还是精神体的原因。”
“嘶，嘶。”不知道，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你会想那只白色的豹子吗？”叶庭问：“就是在我和他建立精神链接之后。”
“嘶。”不会。
看来这方面还真是精神体的责任。叶庭笑道：“你说，他会不会想我。”
“嘶。”会。
“啊？为什么？”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说，也觉得精神体会和之前一样对自己的问题表示很不屑，没想到得到了一个意外的回答。
“嘶，嘶。”我能感觉到，那只豹子会通过精神链接找我。
“那看来......”叶庭惆怅地叹了口气：“这个链接确实需要尽快切断了。”
“嘶，嘶。”你可真心狠，你们可能会死的。
“我不想被他找到了。”
叶庭无聊地摸着红尾蚺的蛇鳞玩。
“这种随时能通过链接被找到的感觉，我是真的很不喜欢。”
......
咔哒。
叶庭的家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人来过。
赵南鹤推开门，门口的地毯上落了一层灰。
他不断回想着这个事实。叶庭早就醒了，或者没有病危昏迷不醒过，但叶庭并不想让自己知道。
自从在悄悄跟着程以秋的行程去了叶庭所在的医院之后，赵南鹤就连想见他都不敢想了。
程以秋......他们的关系，现在到哪一步了？
赵南鹤来到叶庭的书房，注意到书架上的一个相框已经倒下来了。
他把相框重新放好，里面镶着一张小黑的照片。
叶庭出事后，小黑就被从他家中接走，赵南鹤在事发第二天来到这里时就已经找不到它了。
赵南鹤走路时扬起了一些地上的灰尘，呛得他咳嗽。
实在是不想看着这个房子乱成这样，赵南鹤找出了自己以前打扫的那套工具。
东西还在原来的地方。
所有东西都还在原来的地方。
包括他从前擅自主张买回来的成双成对的日常用品。
这一场骗局，自己看似是主导，但其实叶庭才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一个。
如果不是叶庭爱他，那他的计划简直就和儿戏一样幼稚得没有任何可行度。
赵南鹤现在才明白过来，这个家原来才是他最想回到的地方。
而现在这一切都是这么的窒息。
精神图景里的雪豹好像憋得快要喘不过气。
赵南鹤放出精神体，同时也给自己调整着情绪。
雪豹一出来，四周环顾了一圈。
它一发现是老地方，立马拔腿就往卧室跑。然后又跑去客厅，最后一脸疑惑地回到赵南鹤跟前。
“嗷？”人呢？
“你想干什么？”赵南鹤蹙眉问：“你找谁？”
“嗷。”我的小蛇。
赵南鹤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它不是你的。”
“嗷？”那你的向导呢？
雪豹围着他转了两圈。
“嗷。”我很喜欢他。
它看赵南鹤没有动静，但能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太对。
雪豹凑近了些，用鼻尖蹭了蹭赵南鹤的下巴。
“他不会回来了。”
“嗷？”可是这里是他的家啊？
“他会回家，我是说......他不会回来了。”
赵南鹤轻轻给雪豹顺着背上的绒毛，这一瞬间他感觉就像回到了相识叶庭的第一天，那条红尾蚺一直都能安抚好可怜巴巴的雪豹，
“但是他不会再回来了，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