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惊秋怀疑自己在做梦。

  因为时遇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他或许独断、自我、说一不二,可他也有足够的理智,绝对的冷静,绝非行事疯癫之人。

  他太过震惊,眼睛瞪得老大。

  时遇也看着他。

  二人双目相对。

  这样近的距离,面部相贴鼻尖相抵,一人的舌头在另一人口中肆意搅动,视线和触觉的双重刺激之下,桑惊秋一时之间懵了,全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粗重的喘息,急促地如同一把铁锤,狠狠砸在他混沌不明的神志上。

  思绪疯狂回溯,他呼吸困难,当即想也不想,抬手点向时遇的穴道。

  可时遇一时盯着他,仿佛早有防备,准确地抓住他的手压在身侧。

  桑惊秋又伸出另一只手,这回他不没客气,直接朝着其肩拍过去。

  时遇偏身避过。

  桑惊秋立即跳下石床,被压制许久,又差点被亲的透不过气,如此一蹦,眼前黑了一下,差点重新跌回去。

  时遇伸手扶住他的胳膊。

  桑惊秋甩开他的手,不让他靠近。

  时遇坐在石床上,衣襟歪曲着敞开一些,鬓角和头发也有些凌乱,低着头不停喘气,一副相当疲惫的模样。

  桑惊秋冷冷地看着他。

  很快,时遇抬起头,似乎是想看人,但不知为何,他的视线飘来飘去,好一会才落在桑惊秋身上,道:“你……是谁?”

  桑惊秋心头一突,看向时遇的目光能射出刀子。

  时遇再次缓缓垂首,片刻后,他轻声说了句:“你先……出去。”

  桑惊秋抿紧双唇:“时遇。”

  “出去。”时遇又道。

  桑惊秋转身就走。

  他用上轻功,转眼就到了山洞外,又马不停蹄地飞身上了山顶。

  山上常年有风,这个季节更是成日里大风狂啸,卷着桑惊秋的衣服和头发胡乱飞舞。

  桑惊秋站在悬崖顶端,被风一吹,忽然冷静下来。

  脑海中闪过山洞里那一幕,不知是否时遇太过癫狂,嘴唇现在还隐隐发麻,似乎有些肿起来了。

  以他们二人的关系,实在不适合做这种事。

  所以他生气。

  可仔细一想,这其中,似乎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桑惊秋找到一块平坦的石头,在上面坐下,双手托腮,认真回忆。

  在洞外时,并未感觉到时遇的内力,刚进去,时遇也无异常。

  似乎是在他喊了时遇的名字后,才出现些许异样。

  疗伤时,内力在周身运转,但并不会关闭五感,否则时遇也不会在他要离开时忽然做出那样的事,可头几次他喊人,时遇为何不理?

  二人目前关系算不上融洽,可桑惊秋觉得,时遇不会故意用这种方法给他难堪,以其性格,不屑于如此

  人的性格会变,可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轻易消失的。

  一阵大风刮来,桑惊秋觉得脸疼,遂在石头上转了一圈,朝向另一侧,避开山风。

  拨开被风吹到眼睛跟前的头发,他心想,风这么大,他现在的模样,大概很像疯子罢。

  疯子……

  桑惊秋蓦然意识到什么,心中微微一动。

  他想起来,这其实不是他第一次目睹时遇那种奇怪的状态。

  第一回,临安,顾听云兄弟外祖家,夜晚有杀手闯入,他出手制服了几个,准备从屋顶下去时,时遇忽然抓住他,力道之大,让他着实吃痛了一回;

  第二回,则是不久之前,西岳在山洞里替帮他引毒的时遇疗伤,他过来看看情况,时遇忽然冲出来,二话不说对他出手,虽然立即停手,但看他时的神情,现在回忆起来,都不太对劲;

  第三回,就是方才,就凭时遇的脾性,竟然会强迫亲吻他,这本身就匪夷所思,更让桑惊秋困惑的是,他亲过来的时候,思绪仿佛非常混乱,压住他的动作带着几分粗暴——他不清楚其中根由,可真要形容的话,带着点陌生和不安,以及一点说不清楚的痛苦,和第二回在洞外攻击他时,很有几分相似。

  可是,为何会如此?

  暂且不提时遇根本不是胡乱不安的人,只说他自身,有什么好让时遇痛苦的?

  再退许多步讲,即便这其中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幕,让时遇变得古怪,他为何不说,还从抓他变成攻击,又到今日的亲吻……

  这些行为中间,有何关联?代表何意?

  桑惊秋百思不解,越想越混乱,风也越来越大,他觉得脑壳疼,便起身,准备先回后山。

  走到分叉路上,他停下来,想了想,转了个弯,朝前面走去。

  山上分界清晰,以银杏林为界,前头是众人生活和门内议事的地方,桑惊秋自从上山,一次都没往前头去过。

  眼下他边走边环视,发现许多熟悉的东西,路上碰到的人绝多数不认识他,但也跟他点头致意,更没人拦他。

  很快到达前厅,他问站岗的弟子,时近舟在哪里。

  弟子表示时近舟平日忙碌,常常下山办事,不过通常这个时间会在练武场,说着,要喊人带桑惊秋过去。

  桑惊秋道谢,示意自己可以过去。

  弟子:“您认识吗?还是让人带您过去罢?”

  桑惊秋微微一笑,点头,示意自己认得。

  弟子目送着他离开,心下好奇,鱼莲山在设计上花费了不少心思,不是常年居住的人很难顺利找到路,眼前这个极为好看的男子真的能找到路吗?

  桑惊秋当然能找到路,但练武场中只有零星几名弟子在切磋,其中并没有时近舟的身影。

  他也不想惊动人,也没多问,就走了。

  “林北!”一名弟子从后墙上翻过来,落在练武场上,“近舟呢?不是说在这里吗?”

  名叫林北的弟子答道:“掌门让他办事,下山去了,怎么了?何事找他?”

  那名弟子道:“关在山腰上那个人又发疯了,掌门和两位堂主都不在,只有近舟过去看了。”

  林北:“先别急,他关在里面,逃不出来,让其他人多加注意,近舟晚些时候就回来了。”

  弟子:“也只有如此……”

  结果话音未落,又有一人从墙外翻了过来:“不好了,那人跑出来了!”

  练武场立时安静下来,但很快就炸了:“什么?怎么会?”

  “现在还不清楚情况!但他打伤了好几个弟子!”报信的人着急不已,“已有人通知几位堂主去了,山上也加强了戒备,可那人武功高强,会不会……”

  一堆人往外跑:“去看看!”

  桑惊秋站在走廊门后,若有所思片刻,落后一点距离,隐匿气息,跟着弟子们而去。

  此时的山腰背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几名堂主和得到消息的弟子站在一间小屋外,最先发现人不见的弟子正在讲述事情经过。

  据他说,今日是他送饭,可方才他过来时,门敞开着,里面的人,已经不见了,立即找人禀报,也在附近找了一圈,没有发现。

  一名中年模样的堂主抬手,虚空一按,压下现场的嘈杂,问道:“此人乃鱼莲山死敌,更与掌门有不解之仇,无论如何,要把人找出来。”

  其他人面面相觑,这位堂主已经开始分派人手,加强防卫、有序寻找,以及传信出去,禀报掌门。

  很快,众人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纷纷散开。

  人人都在忙碌,无人留意背面树上藏着的人影。

  桑惊秋靠在树枝上,略作思索,直接从树上,直接往后山去。

  刚过去,就见一道身影消失在崖上,位置正是山洞上方。

  他立即追了过去。

  离开不到半个时辰,山洞自然不会有什么变化,但桑惊秋敏锐地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他贴在崖壁的坑上,提起耳力,凝神细听。

  里面传出交谈声,隐隐约约,无法听清,但时遇的声音还是能分辨出,平稳有力,毫无先前的疯癫。

  桑惊秋越发觉得古怪。

  但对话很快结束,随之而来的是打斗动静,听风声,对方应当也是个高手。

  桑惊秋心道,以时遇功夫,应该不会出事,可紧跟着,他听见一阵大笑,而且,并非出自时遇,且不知为何,似乎也有些耳熟。

  顾不上更多,飞身掠入洞中。

  里面二人闻得动静,同时看过来。

  时遇面色微变:“你怎么来了?”

  桑惊秋顾不上回答他,因为他清楚地看到,另一人神色更为剧震,紧紧盯住他的脸,似乎完全不敢置信一般:“你……是你?”

  “是我。”桑惊秋转瞬到了时遇身前,隔开二人,“莫掌门,多年未见,你可还好?”

  眼前之人,正是莫如玉,从前的天门山掌门。

  几年前,桑惊秋就听说天门山换了掌门,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莫如玉,但看模样,莫如玉并不想看到他。

  莫如玉瞪着他,难以置信地问:“真的是你?果然是你?”

  桑惊秋点头:“是我,桑惊秋。”

  莫如玉:“你不是掉下悬崖……”怎能活下来的?

  桑惊秋不愿与他多言,转而问:“不知莫掌门找他,所为何事?若是可以的话,我能否代劳?”

  时遇:“桑惊秋!”

  莫如玉盯着他又看片刻,忽然仰面哈哈两声,指着被桑惊秋挡住一半身体的时遇,颤颤巍巍道:“时遇,你是故意的,好,太好了,我莫如玉又被你耍了!”

  时遇默然不语,显然不想理会。

  “我不是你对手,不过没关系。”莫如玉停止大笑,蓦然窜向桑惊秋,“但我可以杀了他,让你后悔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