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初冬来临之际,桑惊秋彻底复原。

  不仅体内毒素全清,连带过去未能痊愈的一些内伤也在西岳的悉心医治下好全了,西岳欣慰,桑惊秋更是轻松不少。

  而此时,时遇闭关疗伤,已经足足一个多月。

  仍然在悬崖下方的山洞之中,但除了桑惊秋,并无旁人知晓,对山中其他人则说掌门下山办事,时遇原本就不如何出现,唯一同其接触频繁的施天桐和袁暮亭早早就被时遇派往西南和西北处理当地分部事务,因此并未引起怀疑。

  鱼莲山如今势大,分部和弟子遍布江湖,但这座山并没有多少改变,房子布置几乎原封不动,没几天,桑惊秋就习惯了。

  时遇让他留下办一些自己不便出手的事,可其实一个偌大的门派,内部层次分明职责明确,需要掌门亲自处理的,通常都是大事要事,而鱼莲山因为立派初期就划分的权力范围已经掌门多年来有意为之,绝大多数事务都能在施天桐和袁暮亭两位堂主手中得到圆满解决,无需传递给他。

  悠闲地过了六天,除了偶尔听时近舟汇报一下门内事务进展,其他一概不用做,桑惊秋终于有些熬不住。

  中午,西岳过来找他吃饭,他这些日子在替山上几个受伤的弟子看病,难得能抽出时间,等忙完这些事,他就要离开,去其他地方了。

  “我开的药,你记得吃。”西岳吃着饭,提醒一些注意事项,“有什么事及时联系我,待到过年,天桐的孩子也该出生了,我会再过来看你们。”

  桑惊秋连连点头,这些话西岳说过不止一次,但每回提起来,他都会当成第一次,认真倾听。

  吃完饭,惊秋泡了壶菊花茶,天气寒冷干燥,菊花茶润燥,多年来他一直常备,现在喝的这些,是时近舟前几日下山采买时,顺手给他带回来的。

  西岳尝了两口,赞叹不已:“好东西!”

  桑惊秋也是第一次泡,喝了一口,想着见到时近舟时问一问在何处购买,多买一些备着。

  西岳问道:“这几日,你去瞧过时遇吗?”

  桑惊秋摇头,从几日前对方进山洞闭关,二人就再未见面了。

  西岳目露诧异,瞅着他,欲言又止。

  桑惊秋:“你是怎么了?”

  西岳先摇头,而后想了想,又道:“你不担心他吗?”

  桑惊秋反问:“担心什么?”

  西岳:“他体内毒素未解,又不许别人靠近那地方,你……不怕他出事?”

  这点,桑惊秋的确考虑过。

  不过那山洞坐落于悬崖,位置隐蔽,又是鱼莲山的地盘,想要突破重重守卫阻碍找过去,实属困难。

  再者,时遇是中毒,脑子没有问题,无需他来操心。

  “唔,也没关系。”西岳又把话接了回去,“以他的功夫内力,再有半个月也便差不多了,该给的我都给了,应该不会有事。”

  桑惊秋轻轻点头,端着茶杯小口小口喝。

  两人聊了会,西岳就离开,去准备下山的事了。

  两天后,西岳离开鱼莲山,桑惊秋觉得更加无所事事了。

  天桐暮亭皆不在山上,从前熟悉的人,大部分作为元老分管各地分部,剩下的一些,离开的离开,留在山上的也都各有各忙,除了偶尔来找他吃个饭,其他时候大多不见人影。

  这天午后,他独自用完饭,觉得昏昏欲睡,又不想睡下,就离开木屋,四处走一走。

  自从上山,他一直住在后山的木屋之中,时遇闭关前曾问他愿不愿住回从前的院子,他拒绝了,平日里也只在后山活动,从不去前面。

  来到银杏林外,他停下脚,抬头望向最高的那一棵。

  十年前,这里只有寥寥几株银杏,虽然也照顾得很好,到底比不上现在丛丛叠叠的繁盛模样,尤其在如今时节,树木挺拔高大,叶子金黄茂密,风一吹,犹如下了一场黄金雨,说不出的美丽。

  “喵~”

  桑惊秋收回视线,循着猫叫声,朝林子里走了几步,这里从前就常有小动物光临,他见过不少,现在天气越来越冷,林子里遮天蔽日,不是小猫的好去处。

  “喵~喵~”

  一个硕大的身影映入桑惊秋眼帘。

  桑惊秋:“……”

  他第一次见到身形如此巨大的猫!

  不是胖,就是大,四肢和骨架都相当惊人,若非毛色纯黑,桑惊秋差点以为这是一只小老虎。

  大猫踱着优雅的步伐走过来,绕着他的双腿转圈,一边抬头看这个人类,时不时发出“喵喵”的叫声,还用尾巴勾他的腿。

  桑惊秋任它打量,不一会,他忍不住,蹲下身,试探性地伸出手。

  黑猫盯着他瞧了片刻,慢慢凑了过来。

  桑惊秋有些惊讶,这黑猫看着凶悍,没想到如此亲人。

  轻轻摸了摸硕大的猫脑袋,黑猫仿佛觉得舒服,又靠近一些,还昂脸,与他对视。

  桑惊秋对它微笑,手掌正好抚过猫右眼上方,黑色的毛朝后仰倒,露出一个极小的伤疤。

  黑猫叫了一声,桑惊秋则愣住,盯着黑猫接近碧绿的眸子看。

  一人一猫相对而视。

  几片银杏叶缓缓落下,弯弯曲曲从黑猫和人中间飘荡而过。

  桑惊秋眨眨眼,捧起黑猫的脑袋,小声问:“是你吗?”

  “喵~”

  桑惊秋:“真的是你?”

  “喵~”

  黑猫靠过来,舔他的下巴,桑惊秋难以抑制地笑起来,一把将猫抄起来,举到眼前看。

  这一看,他愈发确定,这就是十多年前,他在后山见过的小黑猫。

  当年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家伙,如今竟然长成“巨物”了,桑惊秋又高兴又惊讶,扛着黑猫不停地看。

  黑猫似乎也很开心,甩着尾巴,叫个不停。

  动静引来了林子里其他动物,陆续有其他猫、狗、小鹿和兔子跑出来,在桑惊秋身前来回窜跳。

  这种充满生机的场面,实在合桑惊秋心意,他开心不已,连日来不停累积的阴霾仿佛也渐渐散去。

  玩了一会儿,时近舟过来,见到银杏林旁的场景,愣了一下。

  黑猫也发现了他,但只是淡淡瞥了一眼。

  桑惊秋回身,看到他,就招了招手:“我在这。”

  时近舟:“从云托人送了些东西给桑大哥,我放木屋里了。”

  桑惊秋笑着点头,见黑猫一直瞅他,好奇道:“你认识这猫?”

  时近舟:“它叫‘小黑’,是掌门养的猫。”

  桑惊秋抬头:“什么?”

  “小黑比我来山上还早。”时近舟摸了摸下巴,沉思状,“小黑很凶的,不爱靠近人,更不喜欢被人抱,我和袁姐姐来喂食都只能在林子外面,只有掌门可以抱着它玩——不过它好像很喜欢桑大哥,有缘。”

  时近舟离开许久,桑惊秋放下小黑,小黑围着他转了两圈,静静走入林中。

  消失前还回头,似乎让桑惊秋以后再来。

  目送它彻底不见,桑惊秋转过身,朝悬崖方向走去。

  实在太奇怪了。

  从前,莫说养猫,就连看到他喂猫,都懒得看上一眼——倒并非厌恶猫和其他动物,纯粹就是不感兴趣而已。

  可现在不但养了猫,据时近舟说,平时只要掌门在,都是亲自喂养的,端看小黑健康的模样,便知养得很好。

  真是,难以想象。

  揣着这样那样的疑问,恰好有正经事想与时遇谈谈,桑惊秋便打算去山洞找人。

  到洞外,桑惊秋没有贸然进去,而是喊了一声:“时遇。”

  无人回应。

  再喊,还特意加上内力,让声音传入,可依然没有应答。

  桑惊秋当下也不多想,往里跑去。

  山洞内部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用来照明的蜡烛换成了夜明珠,悬于顶端,洞内亮如白昼。

  时遇盘腿坐在石床上,双目紧闭,并未因为他的到来而有所反应。

  桑惊秋:“时遇。”

  时遇毫无反应。

  桑惊秋走近,再次:“时遇。”

  依然无动静。

  从他微微起伏的心口和均匀的呼吸看,他仿佛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不知为何,仿佛听不见人说话。

  桑惊秋想起西岳所言,心想,莫非真的出事了?

  他略微思索,几步上前,准备离近了好好观察一下,若真有事,也好马上找人。

  时遇豁然睁开双眼。

  两人离得很近,桑惊秋看到他瞳孔中的自己微微愣了愣。

  时遇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双眼眨也不眨,像在看什么奇怪物品。

  桑惊秋:“你怎么了?”

  时遇纹丝不动,不理会,不答话。

  桑惊秋上下打量,没看出任何异常,可他觉得眼前之人实在有些古怪,想了想,决定暂时不动声色,看看情况再说。

  “你继续罢。”他说着,就要出去。

  此时,时遇猛地从石床上跃出,抬手按住他肩膀,桑惊秋微微吃痛,下意识出手反击,却被时遇精准无误地扣住手腕,两只胳膊都被压住,瞬间动弹不得。

  而时遇接下去的行为更是匪夷所思,他将桑惊秋扔到石床上的同时自己也扑上去,压在对方身上后,盯着其震惊的双目片刻,低头,狠狠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