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毒方案有二:

  第一种,最为简单,开方抓药,根据惊秋解毒状况逐步调整,直至毒素最后清除,此法缓慢,因为惊秋中毒时间太长,西岳也无法断定到底需要多久;

  第二种,找一个人,护住惊秋心脉的同时将毒素引渡至自己体内,再由西岳出手。

  “负责护住惊秋心脉的人须得内力深厚且过程之中不能有分毫犹豫,否则不但自身难保,还会加重惊秋的伤势。”西岳定下方案后,解释给时遇听,“等毒素到了那人体内,立即服下我配好的药,能确保毒不入心,不出一个月就能好,只是……”

  时遇:“只是什么?”

  西岳:“中毒之后会疼痛难忍,服药后的几日内,人无法动弹,形如僵尸……”且不说内力深厚的高手从何而来,即便有,为何要忍受这种痛苦,只为了让别人更快一些解毒呢?

  但时遇旋即说道:“准备好,就可以动手了。”

  西岳没明白:“啊?”

  时遇:“以我内力,可以。”

  西岳:“……”

  西岳没有立即做出反应。

  时遇淡淡瞥去一眼:“嗯?”

  “可,可是……”西岳难得结巴,“这种法子不是万无一失的,如果你……”

  时遇根本不在意这个,只道:“他的身体,不能再拖。”

  西岳还想再说,时遇留下一句“不要告诉他”就自顾自走了,留下西岳一人,目瞪口呆之余,又觉得,时遇果然还是时遇,永远说一不二。

  到底有些担心,正式动手前,西岳再次重申了弊端以及接下去一个月时遇要承受的痛楚。

  时遇听完一言未发,只示意他,赶紧开始。

  西岳便也不再多言,全神贯注给惊秋解毒。

  好冷、好热,冷热交替中掺杂丝丝缕缕的疼痛,如同雷电一般,不断从体内窜向四肢百骸,全身都难受起来。

  桑惊秋下意识想要挣扎,将那股痛感从体内驱赶出去,可四肢绵软无力,身体也仿佛被什么钳制,教他动弹不得。

  渐渐,他发现,这种感觉莫名熟悉——从前每回毒发,就会如此……

  这么多年,他习惯了这种痛苦,不觉如何难熬,更不会到处告诉朋友。

  可这回不知为何,痛楚仿佛比从前深重许多,体内翻滚着冷热交替的气流,搅弄五脏六腑,疼痛一阵接一阵游走全身。

  忍耐了许久,终是忍不住,松开咬住下唇的牙齿,发出轻轻呻|吟。

  就这一下,痛感忽然消失了。

  但只有短短一瞬,随后就如同狂风暴雨般,挟着巨大的能量,席卷而来。

  “啊!”

  桑惊秋忽然弹了一下,力气之大,差点挣开圈在他身侧的双臂,时遇恍了一下神,立即抓紧他。

  西岳抄起银针,飞快下在惊秋几个穴位上,后者挣扎了两下,又陷入沉睡。

  时遇递了个疑问的眼神过来。

  “经脉逆转。”西岳不明所以地擦掉额头上的汗,“方才你精神涣散。”

  时遇不说话。

  西岳并无责怪之意:“你若是坚持不住,便告诉我,不要勉强。”

  时遇摇了摇头。

  并非坚持不住,对这次的选择,他也没有丝毫犹豫。

  只是……两人相依而坐,几乎交颈相缠,一分一毫的呼吸改变都是咫尺可闻,他满心挂念引毒之事本也无甚在意。

  可方才,桑惊秋忽然呻|吟了一下,伴随灼热的气息喷上他的耳廓,任凭他平时多么镇定,当即也有些失了神。

  就是这么一下,差点害了两人。

  时遇不敢再有任何妄念,又担心再次重蹈覆辙难以把持,索性运功封住了自己的听觉,凝神专注。

  这回果然没再出错。

  解毒过程并不轻松,桑惊秋中毒长达十年,其中痛楚更难以形容。

  他一直在出冷汗、发抖,每每毒素窜离身体时还会发出痛苦的闷哼或呻|吟,西岳守在旁边,喂药、施针,一刻也不敢放松。

  期间有两次,经脉滞塞,毒素无法流出,眼看要功亏一篑,时遇都会及时发现,加重内力,才堪堪化险为夷。

  随着毒素被引出,桑惊秋渐渐不再发抖,出声也少了些,看上去仿佛真在入睡一般。

  西岳仔细检查了一遍,说:“可以了。”

  但时遇毫无反应,西岳想起他似乎封闭了自己听觉,于是对他打了个手势,时遇瞧见了,微一点头,又将人抱了一会,才缓慢收势,将人扶着躺好。

  西岳搭着惊秋的脉:“效果颇佳,接下来我会扎针让他睡上一天一夜,醒来后连续服药一个月,就没事了。”

  时遇垂目看着他安静的睡颜:“确定无事了?”

  西岳点头。

  时遇从床上下来,有些脱力,落地时趔趄了一下。

  “时近舟会过来照顾。”时遇慢慢朝门口走去,“别让他知晓。”

  西岳无奈:“我知道了。”

  桑惊秋做了个梦。

  梦里,他受伤病重,生命垂危。

  奄奄一息之际,出现了一个人,给他体内注入源源不断的内力,将他从垂死之中拉了回来。

  但当他要当面道谢之时,那人却又不见了。

  桑惊秋有些着急,起身去追,脚下重重一空,仿佛摔倒在地。

  而后,他醒了过来。

  高高的木屋顶、斑驳明亮的日光,还有萦绕在鼻尖,浓郁的药香。

  一切都很陌生,却又带着莫名的熟悉感。

  “桑大哥醒了?”

  桑惊秋轻轻眨眼,微微偏首,看见时近舟站在床边,正在俯身观察他。

  见他看过来,时近舟指了指自己,问:“桑大哥还记得我吗?”

  桑惊秋:“你是……时近舟。”

  时近舟笑了,满目惊喜。

  据西岳先前所说,只要惊秋醒来,再根据他的方子服药,很快就会痊愈。

  次日中午。

  “西岳呢?”桑惊秋问时近舟,醒来后就没见他。

  时近舟摆好碗筷,等饭送过来就可以吃饭了:“西岳大哥临时有点事,先下山去了,过几日会再回来看您。”

  桑惊秋担忧:“他没事罢?”

  时近舟摇头:“他的朋友受了伤,他去看看,没事的。”

  桑惊秋略略安心。

  但很快,桑惊秋就察觉不对。

  回山途中,西岳反复安慰他无需担心,直到彻底解毒,他都会一直留在山上,恰好暮亭前阵子受了伤还未好全,他也能多多照看,确保无虞。

  可早上袁暮亭来看他,说西岳托时近舟送给她几副药,自己却并未出现。

  又过了几日,西岳仍然未出现,时遇也一次都没来,问起来,只说下山了。

  “你们掌门在何处?”晚饭时,桑惊秋突然问,“我有些事想找他。”

  时近舟拿着筷子,镇定道:“掌门下山去临安了。”

  桑惊秋:“去做什么?”

  时近舟:“哦,鱼莲山的分部出了些事,掌门过去处理。”

  桑惊秋:“出了什么事?”

  时近舟摇头示意自己不知,这倒也无甚奇怪,越大的门派内部,秘密也越多。

  桑惊秋看着碗里浓白的鱼汤,良久,端起碗喝了一口:“他去临安,是因为鱼莲山的事么?”

  时近舟:“是的。”

  桑惊秋:“从前去过临安,我的朋友就住在那里,说起来,我去过几回都很匆忙,没能好好玩一玩,太可惜了。”

  时近舟:“等桑大哥好了,我和从云陪你一起去。”

  桑惊秋微笑点头。

  午饭后,桑惊秋一般会休息一个时辰,用来打坐调息,促使身体更快康复。

  这个时段,时近舟不方便陪同,就会离开后山,去做一些别的事。

  这日也是如此,但时近舟离开不久,桑惊秋就下了榻,走出寝屋。

  路过前厅时,他扫了一眼北墙,这是整座屋子最大的一面墙,却反而空空如也,只在靠近屋顶处戳着一根长钉,对比其他几面墙上的长剑、窗户和靠墙而立的木架,这面墙显得过于空荡,看上去很有些奇怪。

  尤其是那根长钉,好像曾经悬挂过什么,如今又被取下来了。

  走出木屋,他四下看了一圈,找准一个位置,慢慢走了过去。

  如今的鱼莲山早已不是十年前初入江湖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不过时近舟说,弟子们大多住在山脚或山腰之上,呆在山顶的人并不多,因而并没有太多变化。

  尽管已经十年未曾走过,可桑惊秋对此地的熟悉早已深入骨髓,为了避开人特意选了偏僻小道,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找的地方。

  那是位于悬崖下方的一个山洞,是鱼莲山刚刚设立时,时遇特意开凿的,当上掌门后偶尔事务繁多或者烦闷,他就会去洞里,练功打坐或者沉思。

  这个山洞对时遇而言,就如同从前的后山银杏林对桑惊秋的意义。

  只是这么久了,他不确定那个山洞还在不在。

  走到崖边,抓住一根垂落下来的柳枝条,直接跳了下去。

  这一刻桑惊秋肯定,时遇在里面。

  因为几乎在他落地的瞬间,一道人影冲出来,二话不说踹向他的脑袋——正是时遇。

  桑惊秋偏头避过,可时遇并未因此停手,而是再次劈来一掌。

  从这一掌所蕴含的内力来看,这人不是发疯,就是有意想置他于死地。

  鉴于此人不久前还用自己的性命“逼”他解毒,桑惊秋觉得他没理由想让他死。

  所以,时遇在发疯。

  当然不能跟疯子计较,桑惊秋一边躲避其攻击一边观察,终于在时遇准备掐住他脖子之前瞅准一个漏洞,抬手点向他的穴道。

  手指触肩,时遇浑身剧烈颤抖,桑惊秋伺机而上,又接连点了他另外几个大穴,终于在自己被掐死之前,将人控制住。

  他打量了一下僵立不动的人,问:“你想杀了我吗?”

  时遇轻轻撩开眼皮,不错眼地盯着他,眼尾晕着薄红,使得那双本就深刻的双目越发锋利如刃,但那双眼中,满是陌生。

  桑惊秋蹙眉,觉得不太对劲。

  时遇仍然凝目注视着他,似在打量,又似观察,眼中没了一贯的冷酷,反而满满的深沉。

  片刻之后,桑惊秋朝他身后看过去,黑乎乎的洞口,瞧上去并无异样。

  但时遇从里面出来就成了这副模样,桑惊秋觉得有必要进去瞧瞧。

  他略作思考,抓过时遇的胳膊,将人架在肩上,半拖着把人往山洞里带。

  这是鱼莲山的地盘,时遇弄这么一个山洞也并非为了逃命,因此洞并不深,走了没多久,就看到跳跃的亮光,应该是蜡烛的火苗。

  同烛火一道传来的,还有淡淡呼吸声,从其起伏动静分析,对方应该是睡着了而非受伤。

  什么人会到这种地方睡觉?还同旁人一道?

  只有关系亲密之人。

  桑惊秋突然觉得自己过于多事。

  他松开时遇的胳膊,将他往里推了一下,转头就走。

  “等,等一下。”时遇忽然开口,声音在幽静的山洞之中回荡开来,“别走。”

  桑惊秋顿住,但没回头。

  时遇:“解开我……我的穴道,他不会……武功。”

  桑惊秋在原地站了一会,转过身,重新走到他身前,连点几下,确保所有穴道已解,立即又要走。

  但这次时遇直接抓住了他的手,问:“你怎知我在此处?”

  桑惊秋:“我出来散步,无意中发现的。”

  时遇:“你分明认得这个地方。”

  桑惊秋沉默了一下,往外抽自己胳膊,可时遇抓得很紧,他怎么都抽不出来。

  忽然有些生气。

  气自己多管闲事——这是时遇的地方,谁能在这里对时遇不利,用不着他多此一举;

  也气时遇不知眼色——都到这里了,里面还有人在睡觉,还非要抓住他不放。

  这时,时遇忽然道:“你既来了,就进来。”

  桑惊秋愣了一下。

  时遇抓着他往里走,拐过弯口时一抬手,一股内力冲着里面而去。

  几乎立即,那均匀的呼吸声停了下来。

  紧接着响起的是熟悉的喊声:“时遇!你别跑……时……”

  伴随匆忙的脚步,那人跑了出来,和正往里走的桑惊秋和时遇撞了个正着。

  他呆住了。

  桑惊秋也呆在那。

  西岳?

  倒是时遇,非常淡定地对西岳说道:“他发现了。”

  西岳:“……”

  桑惊秋:“??”

  时遇在石桌旁落座,倒了杯水,拿着慢慢喝,没有要继续解释的意思。

  桑惊秋从震惊中回过神,问西岳:“西岳,你……发生了什么?”

  西岳很有些尴尬地挠了挠下巴,转脸瞧时遇,那意思——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你自己来说。

  时遇淡淡道:“我说的话,他未必信。”

  时遇又喝了口水,问:“是否如此?”当然问的桑惊秋。

  桑惊秋无言片刻:“是。”

  时遇站起身,径自离开山洞,把地方留给他们二人。

  西岳:“……”

  他有些后悔,不该掺和进来,如今要解释这个那个,还有欺骗朋友的嫌疑。

  桑惊秋并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可眼下这件事,显然同他自身有着莫大关联。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西岳右手成拳,抵住嘴轻咳两声,道:“我说了,你别生气。”

  桑惊秋:“……”

  西岳:“事情是这样……”

  事情并不如何复杂,也很容易讲清,西岳三两下就把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他体内的毒还未完全解开,偶尔会失去神志。”西岳解释他被点睡穴的原因,“不过人挺有分寸,没有杀我,也不会往外跑,要不是你突然出现,他不会出去。”

  桑惊秋愕然,难以置信,时遇为了助他解毒,竟会用那样的法子……

  在苏州时,时遇以自己解毒为筹码,让他配合西岳治病,已是大大出乎他意料。

  万万没料到更大更震撼的事情,还在此处等着他。

  这根本不是时遇的性格,可又实打实,是时遇做的事。

  为了他,所做的选择。

  应该怀疑的……

  谁知道时遇如此做,又是因为什么呢?

  他受过骗,所以不应该相信。

  可另一个声音又告诉他,这就是时遇会做的事,和他从前的选择一样,自我、独断、没有道理可讲。

  时遇还是那个时遇,并没有改变什么。

  只是因为这回太过出乎预料,才显得那么不可理喻。

  他知道西岳不会联合时遇一道骗他,更何况,体内越来越浅的毒素和健康的身体,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同一个事实。

  原以为,是西岳医术的巨大提升,可是现在告诉他,除了朋友的精心,其中更有时遇的牺牲。

  没错,这对任何人而言,都算一种牺牲。

  桑惊秋无法因为对方是时遇,就否认。

  可是,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桑惊秋陷入巨大的迷茫之中,久久不能说话。

  西岳觉得应该给他时间冷静,悄悄离开了山洞。

  时遇站在外头空地上,见他出来也不奇怪,双手环胸靠在石壁之上,远眺着山下的湖水。

  西岳咳嗽一下,道:“我把事情都告诉他了,我不对朋友撒谎的,所以……”

  时遇:“无所谓。”

  西岳心道有所谓也没办法,我只负责治好你们,剩下的我才不掺和:“我先回去配药,你这边结束后派人通知我,我再来找你。”

  时遇淡笑:“此处,应该用不上了。”

  西岳不明所以地顺着一旁石梯往上爬,快上去时,他低头,发现时遇已经不在了,应该是进山洞去了。

  脑中忽然转过一个猜测:时遇是不是故意选在这里,为了有朝一日,惊秋能主动发现……

  他抖了一下,在心里辱骂时遇。

  这人,太过可怕!

  桑惊秋此时,也有同样的疑问,见时遇进去,他就问了出来。

  时遇:“为何会这样认为?”

  桑惊秋:“太过巧合了。”

  时遇若想私自解毒,鱼莲山多的是地方,即便就在自己院子里,只要一声令下,自然无人敢靠近。

  可偏偏选在这么一处偏僻的山洞,又这么“巧”的,除了桑惊秋,再无旁人知晓其所在。

  当本该出现的人接连多日不在,连同关心他的大夫朋友也一同消失,其他人又似乎一无所知,惊秋能想到的地点之中,一定有这个山洞。

  时遇见被戳穿也不恼怒,反而问:“那你会不会生气?”

  桑惊秋也在自问,毕竟被欺骗了,不管对方目的为何,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可细想之下,却并未有什么气愤之情,或许说,此时此刻,占据他心中更多分量的,是迷茫和不解,而非其他。

  “我不气。”

  时遇有些意外:“为何?”他都做好承受怒气的准备了。

  桑惊秋朝后仰,靠上石壁,抬头看凹槽里的蜡烛:“我说不清,或许是因为,你救了我,在恩情之下,生不生气,并不重要。”

  时遇皱起眉头:“你认为这是恩情?”

  这下轮到桑惊秋意外:“难道不是吗?”

  “十年前你中毒,本就与我有关。”时遇摇头,“这些,本就是我该为之。”

  桑惊秋笑了一下:“十年前的事,并不全是因为你。”

  时遇:“我如今这样,只是为了你。”

  这仿佛绕口令一般的对话让桑惊秋一时反应不过来。

  时遇立即又说道:“恩情,你十年前便还清了。”

  桑惊秋怔忪,明明不久前才说,尚未还清。

  时遇:“我若不那样说,你会接受西岳的治疗吗?”

  桑惊秋:“我……”

  时遇:“你可以不治,但我不能允许这样的事。”

  桑惊秋觉得,已经如此过了十年,左右不会死,就这样过下去,也没什么。

  他也许只是不想麻烦西岳,以其个性,做出这样的选择,似乎也不奇怪。

  可时遇却觉得,桑惊秋会这样想,更多的理由是,他对于自己的生死,其实没有那么在意。

  活着时,要努力,就像五岁那年冬天之前的桑惊秋一样,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若能平静死去,他也能坦然接受。

  他可以活着,也可以死去;

  只看老天给他安排怎样的人生。

  可这是时遇绝对不会接受的。

  他把自己性命和桑惊秋捆在一起,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桑惊秋面对可生可死的抉择时,能多一分牵念,让他活下去。

  前提是,他的生死,足以影响桑惊秋。

  时遇的心莫名快跳了几下。

  他慢慢开口:“恩情已还,往后,我们可以谈另一种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