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杏核茧>第78章 真相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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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这案子不该那么快了结。”王观说,“我知道里头存在蹊跷,肯定有啥地方被忽略了,但我没想到这案子本来要延长审讯期仔细查,上头一纸禁封令下来,就这么稀里糊涂给你判了刑。你不知道啊,”王观嘴里发苦,一张脸也泛出紫红,“你什么都不知道,兄弟。”

  付北陆不想说下去,“王哥,你喝醉了,别说了。”

  “让我说完吧。不说完,这个愧疚得一直扎在我心里。”

  王观缓了缓,狠狠在脸上抹了两把,一吸气。

  “这个案子被上头封住不让查,我私底下就找人一直跑这个事儿,前前后后拢共三四年,真他妈问出点眉目。”

  付北陆抬起眼皮,“什么眉目?”

  “吴晓蕾那个案子的死者,她男朋友王晔。”王观张开嘴,喘了好几口气,扔下一颗大雷,“你猜他是谁的亲戚。”

  “?”

  “咱们是新升上去的那个女市长,”王观一只手拽着付北陆的胳膊,说,“王晔,王晔是她大爷家的儿子。她是王晔的堂姐,两家密不可分,有,有血缘关系。”

  一道惊雷从天劈下。

  王观酒劲上来,扑腾一下砸到桌上,呼呼睡着。

  不离暖气烘烤的人头昏脑胀。

  付北陆坐在板凳上,只觉浑身阴冷,毛孔灌风。

  如果王观说的是真话。

  本市刚竞选成功的女市长有几个?

  当年执意要判他刑,按着不让查,不让给他清白的那人,岂不是就是丁清冬的亲生母亲,胡兰英?

  付北陆无法接受这结果。

  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杯白酒下肚,他仍口干舌燥。颤抖着去抓酒瓶,要倒第二次。

  手掌哆嗦的厉害,液体洒向木桌,溪流顺边而落。

  热气腾腾的屋子瞬间充满酒精气味,难闻又刺鼻。

  付北陆低头看着王观。

  他心中已经湖水滔天,把王观摇醒,哑声问道:“王哥,你把话说清楚。当年到底是谁按着不让查?是她吗?是不是胡书记?”

  王观摇摇晃晃坐起来,用力一挤眼睛,跟付北陆说,“口令是局长下来的,可你用脑子想也知道,到底是谁不让;兄弟,你想想,王晔是胡书记的亲堂弟,他要是落一个强奸罪名,按政圈那个恨不能诛连九族的架势,她姓胡的这书记位置还能不能坐的下去?”

  “所以,就为了她的官途,宁愿砸钱把我判成一个杀人犯,也要保留她堂弟的所谓‘清誉’?”付北陆愤怒不已,眶内蓄满滚烫的泪,牙根都在颤抖,“凭什么?凭什么当官的这么欺负人?这不是逼我死吗?”

  他想起来一件事,抓着王观追问,“吴晓蕾呢?她后来不是也说了,是她自己故意隐瞒真相,才使错过最佳抢救时机,造成那人死亡?法官也听到了啊,这些证词!还有哪些陪审团,他们,他们不都知道么!?到底怎么回事——”

  “法官,陪审团,呵呵。”王观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带着透红的双眼仰天长笑一阵,看向付北陆,“你算什么?啊?”

  他眸色猩红,为他一个高材生锦衣永威却被判刑,更为这肮脏腐败的官官相护,利益勾结。

  “你付北陆算什么?”手指用力戳着付北陆的心口,王观单字往外蹦,眼珠子要冒出来,“你付北陆,我王观,算他妈的什么?啊?他们一个月收下的贿赂能买你一条命,更能让我这个戴着帽子的都在正义面前束手无策,人家凭什么不要前途,要我大有所为、正直忠诚,要你清白在身、碌碌有为?!凭什么啊?”

  字句扎心,痛彻心扉。

  活了三十来年的真相被一语道破,原来芸芸众生,你我不过有钱人手心朝下随按即扁的一道消遣。

  丁清冬站在棉帘子之外,泪水满面。

  屋内寂静无声。

  可他却隐约中听到了付北陆隐忍又不甘心的啜泣。

  像为人生,更为这悲惨遭遇。

  “王哥。”付北陆叫了王观一声,发自肺腑,嗓音沙哑,“那是我人生中最光辉的几年。”

  他所做的一切努力,卖出去的那些专利,眨眼间都没了。

  像他这个人一样被绊了一脚,便全都栽进阴沟里,变成肮脏污浊的废纸,一文不值。

  “我什么都没了。”他低下头去,抱着自己的脑袋,泪珠滚落,“我最辉煌的时候,就因为一脚踩空,什么都他妈的没了。”

  “没有办法。”王观喉咙也被酒精弄得宛如吞刀,“你活在这社会,根本没办法。”

  他失望感慨,“有人一辈子也赚不了30万,有人一天却能收三百万。你们这些从名牌大学念出来的高材生,毕业后都觉得自己苦尽甘来,终于成为一辆闪闪发光的宝马奔驰。可在资本方面前,那些娴熟的技能和高阶的知识就像一堆玩具螺丝钉,你们耗尽气力造出来的东西,弄得再好,也不过是富人的一时兴起。”

  社会如此,又能如何?

  王观眼皮像灌了铅一样,一个劲儿往下沉。

  他勉强站起来,对付北陆说,“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让你后悔,更不是让你去报复谁,根本没有用,兄弟。穷人的任何一个选择都没有容错率,走错一步粉身碎骨,退路都没有。你能做的只有活着、健康,然后就是认命。一切为了孩子。可归根结底,社会上的大部分人不都是这样吗?哪个不是为了孩子?”

  他们一切为了孩子。

  活着,也只能是为了孩子。

  “好好静一静吧,想想自己的日子该怎么过。”王观揉鼻子,“马上要当爹的人就别想那么多,往前看总好过往后看,你肩膀上挑的担子不是你自己。”

  他掀开帘子出去,瞧见丁清冬,冲人一点头,“回来了。”

  付北陆撩开棉帘,对上丁清冬发红双眼,不由一怔。

  他看了小丁几秒,什么都没说,“我送送王哥。”

  两人一前一后朝街道那边走去。

  丁清冬一张脸被冻得发红。

  在外面站的太久了。他感到冷,却不是身体,而是心里。

  进屋收拾残局,他把桌子擦干净,地上的花生壳也扫进垃圾桶。

  扫帚立在簸箕,丁清冬看着插在一起的工具,委屈涌上心头。

  没一会,他无声咧嘴大哭。

  有种天塌地陷的悲恸,从四面而起,仿佛要把他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