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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早,席玉在家中吃罢朝食,先到府衙走过一趟,熟悉了番公务,将积压的公事稍作整理,挑过几件紧要的给处理了。

  临近午时,因着挂记屋中的黑蛇,席玉谢过其余人的热情相邀,执意要归家吃午食。

  打了软轿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叫人给拦了下来,席玉打起帘子,往外头一瞧,顿时眉头紧锁。

  外头穿着尚佳的女子行过礼后开门见山道:“大人,还请移步,我家主子想找大人一叙。”

  轿夫侧耳倾听,一听这话,蓦然想到那时官府门前的邀约盛况,这位新上任的官老爷都没接受。那这次他肯定也不会应,便静候着他开口拒绝,之后自己好完成这桩差事,回去吃饭。

  哪成想,念头还没在脑子里转完,轿子里不通情理的大人就应过一声,问了人在哪儿,竟是要过去。

  轿子在座颇为雅致的酒楼前停下,两层小楼高,一楼大堂,坐着三两闲客,二楼雅间,以房间相隔,还有临窗的位置,几扇轩窗从里给支了起来,就是瞧不见里头的人。

  席玉下轿,嘱咐轿夫稍候,这才跟着那女子进了楼,女子领着他穿过大堂,往二楼去。

  楼上清幽,间有轻轻浅浅的弦乐声,熏有清冽的香气,闻之怡人。

  女子在走廊尽头的屋子前停下,轻叩了叩门,接着侧身迎席玉进入,“大人请进。”

  席玉瞥过她低垂的眉眼,眉头揪得更紧,抬手推开门,走进去时,没立刻瞧见人,叫扇落地的影屏给挡去不少视线。

  席玉慢步绕过去,终于见到了屏风后独坐在榻上的人。

  得见此人的庐山真面目,他也没有表现得多为诧异,平淡道:“找我所为何事?我记得我们并不是可以坐下来和气闲聊的关系。”

  “一别数年,你已经成了状元,我想同你道声贺,也不行吗?”

  “别人可以,你不行。”说罢,席玉沉着脸转身就要走,却又给人唤住,“不聊这个,那就聊聊你最关心的事。”

  这话一出,席玉果然动容,但还是存了些气,连走几步,在榻边重重落座,眸子微眯,挑眼把对面人瞧在眼中,“你最好是能说出些东西来。”

  “自然。”

  女子莞尔一笑,笑容与当年相去无几,未受岁月侵蚀,连条皱纹也不见。

  竟是当年受心疾所扰,哀哀等死的于清念!

  于清念闲闲执起茶壶,颜色清透的茶汤氤氲流泄,瞬间充满整个杯盏,“五年前,哥哥被你手中的黑蛇所杀—”

  “哥哥?”席玉冷嗤,唇角泛起讥嘲的笑,“真难为你还能说出这两个字,你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难不成已经忘了?”

  这话就像是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那个被掩埋在心底的木箱。

  无数画面刹那闪回,血腥的,混杂着痛苦的眼泪与咆哮,双手捧着血淋淋的心脏,最后全都被烈火燃烧的铜炉所代替。

  于清念脸上却不见变化,眼睫微垂,遮去了眼底刚起的一丝变化,“总之,你我如今都一样,已经不再是人了,与妖怪无异。”

  “即便你不说,我也知你活得很痛苦,你想救那黑蛇,不惜走遍大江南北,行逆天之术,补全他的身体,叫他能够存活下来。”话音一转,于清念说:“但他现在与普通的蛇无异,看你的手也知,你已经因为他死过不少次了吧。”

  视线略略停顿在他疤痕无数的手上,于清念把茶盏推给席玉,茶汤微荡,几乎就快晃出来,一如席玉不安动荡的心,他接下,强忍着抿过一口,“所以呢?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于清念摇摇头,理过袖摆的褶皱,语气悠远道:“就如我五年前说的那样,我是真心想要帮你,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世上只有你可以真正理解我。”

  她撑起下颌,稍偏过了头,目光借由半开的轩窗散落在街下四处走动的人身上,隐有哀怜,“人的一生如白驹过隙,转眼便化为捧黄土。唯有你我二人,不死不伤,永永远远的活在这世上。所以我不想与你做敌人,可以的话,朋友最好。”

  “想要他恢复如初,也不是没有办法。传闻南岭有座高山,直入云巅,上头坐着间庙宇,里头有位得道高僧,已快羽化登仙。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去找他,相信他能帮你。”于清念从怀中掏出张纸,指尖压着递给对面的席玉,“这是位置。”

  席玉迟疑着放下杯子,探手要接,于清念指尖微微使力,将纸按实,抬头定定道:“但你要清楚,此一去恐怕再难回来。等你再归,你的爹娘妹妹或许就会如我方才所说的那般……”她残忍道出那个席玉不愿细想的事实,“化为尘世间黄土一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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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清念:没想到吧,我活了。

  席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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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于清念的具体故事,我打算放番外讲,可以先猜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