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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匆匆而过,淮南一如往常,人人安居乐业,忙完自己的事,茶余饭后总是将近日来城中发生的大事当作谈资。

  “席家可真是祖上冒青烟了,女儿打了胜仗,得圣上褒奖,儿子更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听说连公主都嘱意于他,央着要他当驸马!”

  “哎呦!这可真是光宗耀祖啊,那席家岂不是从此跟皇帝做亲家了!”

  两个老伯坐在茶摊中正谈得兴起,忽听阵阵清脆的锣响,纷纷转头瞧去,街上人声鼎沸,摩肩擦踵,却自发地分开到两旁,给正中空出来条宽道。

  远处一架轿子给四个人高马大的轿夫抬着,稳稳步入众人的视线中,前头有人敲着锣鼓,一口一句“县官上任,闲杂人等通通避开!”

  嘹亮的嗓音压过喧哗的人群远播开来,众人挤着脑袋,去瞧去看这新上任的县官。

  软轿很快行过茶摊,老伯也好奇起身朝那处望去,微风拂过,挑起轿子侧边的轻帘,老伯定睛细瞧,愕然怔住。

  “席、席……”

  身旁人同样呆若木鸡,嘴巴木讷地一张一合,接着他的话道:“席玉。”

  轿中的男子似听到他们的声音,侧了脸瞧来,一双眸子淡漠疏离,仿佛任何事都不能叫他动容。

  他仅仅扫过一眼,便很快收回,开道之人的兴奋叫喊声不断入耳,他都没有任何反应,一路行去,轿子在官府前落下。

  门前早早便等候了原先官府内的役员班子,敛着手,满脸堆笑地望着轿中缓步走下的人。

  “席大人,一路辛苦,请您入府上坐。”

  席玉浅浅颔首,由他迎着入了官府内。

  淮南人嘴里没有秘密,传起话来快得令人发指,早在席玉入淮南城之时,席府就得了消息,府中人为着迎接,都纷纷活络起来。

  席老爷坐在正厅中,下巴挂着白髯,眉目苍老,不过浑身自有种读书人天生的气度,活像只垂垂老矣的鹤鸟。

  “怎的还未回来?官府那块不是去去,应付一下就行吗?”眉间挂忧的席夫人揪着帕子在他面前踱步,一壁走着一壁嘴里念叨,思念隐含在出口的话间。

  “官府里哪有应付一说,他已不是个小孩子了,你再念着他,他现在也回不来。”

  “还不是你!”席夫人幽怨地瞟他一眼,“管他管的那么严,从考试开始,玉儿就没回过家,我连话都跟他说不上几句。如今儿子是出息了,可是……”说着,声音就哽咽起来,“可是他都同我不亲了!”

  席老爷给她说的胸腔一堵,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我那是为他好,免得他只知玩乐,不知忧患,再说,你不是也默许的。”

  “我……”这话一出,席夫人也没了反驳的意思,气闷地往他旁边一坐。

  静了须臾后,席老爷率先打破沉默,慢声道:“如今他长大了,我定是不会再逼他了,老了我才明白人活一世,还是快乐更重要些。”

  天色在府中众人的盼望下黑透,山月同竹青跟府门前望破了脑袋,才终于在暗色中瞧见顶小轿,一晃一晃地靠近席府。

  “是少爷!”竹青惊喜喊着,山月忙从他身侧闪出去,探头仔细看了,“是,少爷终于回来了。”

  轿子很快来到近前,里头的人下轿,竟是连身上的绯红官服都未来得及换,那颜色似火的骄阳一般,衬得他愈加丰荣俊朗,只是眉间却多了些从前未有的愁绪。

  席玉三年前进京学习,参加科举,自此三年未归,淮南再没人得见他的面容,而关于他的一切消息都是靠别人传回。

  山月同竹青此一见他,蓦然觉得陌生许多,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讷讷唤,“少爷。”

  席玉点头一应,淡声道:“进去吧。”

  声音平平,没有半似起伏,常挂唇边的笑也没了,看得山月竹青怔愣一时。等他走过身旁,才慢半拍地跟上去,心中徒然生出股子落寞感。

  席玉入到正厅,见到许久未见的爹娘,席夫人先是眼含热泪地迎上来,诉说了多年来积攒心中的相思,席玉垂着头浅应,却不见脸上有泪。

  席老爷这会子倒是没什么话了,只说了句“回来了”,便开始让仆从上饭,一顿饭吃下来,席间响起的声音来回来去就那么几个人。

  更多的时候是席夫人泣不成声的哭音,间或有席玉的安慰之音,直到席夫人提起席灵,席玉的话才稍微多了些。

  席夫人说战事频起,席灵忙在军营中,实在没法抽身来见,席玉点头,表示理解,并说有空会亲自去见见她。

  一顿饭吃了许久,席夫人怕耽误儿子休息,这才放了人回去。

  再回熟悉的屋子,席玉立在里头,怅然间仿佛大梦一场,将醒不醒的,迷茫不已。

  “少爷。”

  一声轻唤拉回了他的思绪,山月站在门外头,把手中的笼子递出,“外头送来的,说是少爷你嘱咐了要的。”

  席玉“嗯”过一声,从她那里接下,转身要走时,却见她满脸踟躇,像是有话想说。

  “有事?”

  山月抿唇,目光在他脸上和笼子上流转,终是狠摇了摇头,没有多言。

  席玉把门合上,拎着铁笼进屋,将它随手搁在软榻的小几上,接着用手轻抬笼门。

  烛火跃动,随着笼门被拉开,里头的东西瞬间抬起了身子,好似猛然被惊醒般,试探着爬出了铁笼。

  “熟悉吗?”

  席玉的眼睛里映出那在桌上蠕动的黑蛇,柔情却又压抑着旁的情绪,黑蛇没有理会他,蛇脑袋探来探去,似对这样陌生的环境感到新奇。

  “不认识了吗?明明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啊,惟康。”席玉倾身,朝黑蛇伸出手,手指将要碰到它脑袋的时候,黑蛇突然反应,咬了他一口,血珠滚出。

  席玉还是不知危险一般,越过他的脑袋,到头顶处,用指尖轻抚,“没关系的,总能想起来的。”

  汩汩鲜血从伤口处流出,呈现不正常的乌紫色,席玉很快双唇发乌,口中也溢出鲜血,下一瞬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黑蛇对这一切未有所觉,从榻上慢悠悠爬下来,在席玉逐渐涣散的眼前滑过,不作任何停留。

  也不知过了多久,烛火狠跳过两下,烛影映在墙上,晃晃悠悠间,地上没了声息的人忽然颤了颤眼睫,之后双瞳重新聚焦。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后,席玉缓缓撑坐起身,把唇角的鲜血拭去,透出几分诡异的熟练。

  看到榻上已没了黑蛇的身影,他转过头在屋中搜寻,终于在床畔再度瞧见那抹身影。

  “又到处乱跑了。”席玉撑着地试图站起身,但脑中突然一阵晕眩,逼着他停在原地。席玉捂住额,唇角扬起,像是在笑,但转瞬一滴泪水忽地从旁滑落。

  “五年,都五年了,你还是这副样子,叫我怎么办才好,我真的……真的快撑不下去了。”他伏首在地,恳求一般,低低哭出声来。

  “惟康,救救我,不然就彻底杀了我,我不想活在没有你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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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玉:谁来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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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写完了,肯定是HE啊,就是要稍微虐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