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聿庭在收到姜也失踪的消息传来后, 第一时间丢下没有开完的会议,连夜从托芒赶去屾门。
天气预报里报道着屾门恐怖的降水量,细搜下去, 还能知道屾门到处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塌方泥石流,尤其是老城区那一片, 山洪泛滥, 云市紧急调取救援人员。
他的那颗心一直悬在嗓子口, 眸色是前所未有的紧绷,直升机的窗外,是大片大片不同层次的绿色。
天际滚动的乌云还在酝酿着下一场暴雨。
螺旋桨巨大的破风声震耳欲聋, 飞行员来穿过一座又一座的原始丛林大山, 终于看到了被丛林包围的一处低洼平原。
他推着操纵杆, 俯冲而下,螺旋桨的气流将那块空地周围的荒草树木吹弯了腰。
飞机往下时,躺在庙里吃贡果的姜也听到了声音,探出头后忽然见到那架直升机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心中意识到什么, 不顾自己的腿伤, 咬牙站起来!!
束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飞机降落, 悬停数秒,还没有停稳的时候, 就有一个男人纵身跳了下来!
他一身正装,头发被风吹乱, 但他目光坚定, 大步大步地往庙里的方向走。
顾不上周围的灌木草丛, 荒草荆棘,刮破了皮肤也毫不在意, 他的眼里,只有浑身狼藉的姜也。
几日以来绷紧的心脏在这一刻更是灼烧的生疼,每走一步都有一种刺痛感扎来。
他不敢回想,消失的几天她到底遭遇了什么,也很自责,为什么自己不在她的身边,更不敢多想,她有个万一……
他答应她要在一起的。
一步步地走到姜也身边时,他的眼眶晕红,呼吸也急促起来,那双眼睛不敢从她身上挪开半分。
但他还是尽可能地克制自己,目光游走在姜也身上,看到她身上到处的伤痕,看到衣服被泥印沾满,被荆棘划破,还有已经印干的血渍。
因为腿伤,她不得不倚靠着庙里的墙壁站着,裤腿甚至都被撕裂了一半,露出骇人的伤口。
他紧紧抿唇,沙哑的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小也。”
他一步步地走到姜也身边,不敢轻易碰她,生怕碰疼她的伤口。
姜也突然有些恍惚,看到他眼底青黑,不远万里赶到这的疲倦,以及没多少血色的冷冽面容,视线一下子模糊了。
她踩着吃疼的脚,不顾一切地奔向他,紧紧抱住。
她深深呼吸,眼泪灼痛双眼,但是心里却是掩饰不住的高兴和惊喜:“阿聿,阿聿你真的来了!”
赵聿庭看似平静,但心里的情绪一如决堤的洪水。
那颗悬着的心,沉沉落地。
但片刻的欣喜后,他却感觉到心里的沉重与歉疚。他的双手拖着姜也的脸,拇指柔软地擦过她的眼角:“我来了。”
姜也的眼泪近乎汹涌,即便她被困在最难处,遭受到生命的考验和挑战,哪怕是面临绝境,她都没有这么哭过。
可唯独在他面前,自己坚强的外壳好像突然被摧毁,轻而易举就露出最脆弱,也是最柔软的那一部分。
她像只小猫一样窝在了他的脖颈,温热的唇瓣贴在他的皮肤上。
近乎倒苦水一般,轻声呜咽着,带着撒娇的口吻。
“阿聿,我好难受,还很疼。”
“他想把我推下去,我抓着他一起赴死,他被石头砸住了,我被埋到了坍塌的泥土里,我的脚不能动,可是我不想失去你,所以我就一直挖,直到从里面爬出来。
我不能走,只能爬,我又累又饿,偌大的丛林还只有我一个人,可是后来我看到小雨蛙,看到了小虫子飞过我面前,我好像又不是一个人,然后我继续爬,遇到了束珩。
你知道吗?我还碰到了阿姆……”
她越说越难过,越说就越把自己的情绪代入与阿姆他们分别,相遇的情景中,加上身体的疼痛驱使,一下子哭成了泪人,连话都说不清了。
尾音急速颤抖,通红的双唇也哆嗦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在他的肩膀上。
呜咽狼狈地倾泻而出,说这么多话,她都不觉得自己委屈,只是觉得自己很想他。
“阿聿,我只是……害……害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你。”
她断断续续地开口,这些话就像针一样狠狠扎到了赵聿庭的心间。
他如获至宝一般,收紧双手,那双上扬的眼睛,此刻也垂了下来,眼神失焦,瞳孔中的光也变得破碎凌乱。
强烈的后怕紧紧包裹着他,他一手抚着姜也的后脑勺,一手紧紧圈住她的身体,两人相拥到一点缝隙都没有。
他吻在她的眉间,吻在她的眼睫,又吻到她的耳廓。
心疼的不舍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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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赵聿庭留了束珩的联系方式,让褚沛了解更多的情况,他抱着姜也回了机舱。
姜也躺在他的怀里,双手抱着他的腰际,清楚地感受到他跳动的心脏,心跳平缓,令人莫名安心。
又嗅到了他身上独特的淡淡香气,有这些环绕,她终于如释重负,才敢闭上眼睛休息一会。
或许是过于疲惫,这几天她都不敢闭眼,这下一睡就睡了几个小时。
无视外面螺旋桨的巨大声音,也无视飞机时而倾斜,时而下坠的失重感。
外面的天又开始下雨,但那些缓缓而飘的细雨丝,温柔又清凉地飘入心里。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沉睡的姜也,回想起刚刚她的只语片言,从细碎又简短的话中,大概猜到她经历了什么。
那双爬行的手,其实已经被摧毁得不成样子。
手心手背都没有一块好肉,明明她的小手柔软又修长,现在却成了这样。
他甚至不敢细想,她是怎么从河道爬那么远的。
飞机停在了云市最大的医院楼顶,舷梯一放,等待已久的医护人员马上迎了过来。
睡得迷迷糊糊的姜也感觉到自己被
抬到了担架上,四周也有很多很多的人,可她只想拉着赵聿庭的手,神思恍惚道:“阿聿,别走。”
赵聿庭反手轻握,陪着她一起进了病房。
全程的检查他都守在身边,也看到了她身上每一处大大小小的伤口。
她真的太累了,而且严重地缺乏营养,吃也没吃什么东西,只能靠输液先补充。
后续她在休息,为了不打扰她,赵聿庭也离开了房间,正要联系褚沛的时候,他已经匆匆来到长廊上,目光复杂地说了一句。
“赵董,姜先生他……抢救无效。”
救援队早在一天前就发现了姜松仁,紧急把他转到了这家医院里来。
当时赵聿庭就沿着那条河道在附近搜寻,直到姜也主动给他打电话。
他眸光一沉,声音无比沙哑:“通知姜家的人,让他们自己过来处理。”
褚沛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按照他说的下去安排。
临走之际,赵聿庭又叫住他:“让周应时过来见我。”
他脸上的表情很淡,但褚沛却清楚这对于他来说,是另外一种他人无法理解的危险压迫感。
褚沛知道他的平静是在收敛,是在克制,但其实已经非常生气。
他点点头:“好的赵董,不过……周先生本人不在屾门,过来的话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赵聿庭没有说话,只是脱下了正装外套,随手解开衬衣的第一粒扣子。
褚沛领会他的意思,先离开了这。
赵聿庭站在病房外,透过那扇透明的玻璃,凝视着正躺在床上的那个身影。
几近破碎,还好她自己托住了自己。
可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自己无能。
说好的要庇护她,却连基本的安全都没法保障。
他狭长的眼睛里,暗涌流动,此刻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垂眼一看,目光清冷地接了起来。
赵震尤为严肃地质问他:“我听说你中途离开了会议室,阿聿,什么时候你这么不懂规矩了?世美和你的合作眼看就要达成,难道你想半途而废?”
出乎意料的是,赵聿庭回复得极为平静,平静到仿佛就像在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世美的合作没了还有下一个,但有些人,没了就是没了。”
赵震多少听说了屾门的事,但他并不赞同他丢失了赵氏那么一个董事长该有的风度。
“你还是没死心。”
赵聿庭对姜也的关心,出乎他所料。
然而这个问题得来的回答却是赵聿庭无比坚定的一句话。
“世美的合作我不会让它丢,等合同签完,我就会和姜也结婚。”
赵震一听,愣住了:“结婚?”
“是,结婚。”
赵聿庭从来就没有如此坚定过一件事情,不容任何人反驳。
“如果你觉得不妥,我立刻能停职,但你也知道,我是不可能撤职的。赵氏有多少东西在我手里握着,你又有多少东西在我手里握着。”
“你……要挟我?”
赵震在所有子女面前都是极具威严的,哪怕在曾经的赵聿庭面前也是如此。
唯独他母亲,他姐姐和弟弟相继去世后,他才因为一点点内疚和心虚,在赵聿庭面前没有那般强势。
可到底没有被晚辈这么对待过。
因为这不是赵聿庭第一次要挟他。
“赵先生,按你的话来说,我现在已经翅膀硬了,也已经替代了你成为赵氏的新主人,你不得不面对一个新老交替的事实。
相对于其他的,你肯定更不愿意看到你努力了一辈子的赵氏帝国,四分五裂,甚至被他人挤兑。”
他有自信,是目前唯一一个能让赵氏稳定的人。
电话那头传来赵震长长的叹气声,他既生气又无奈,缓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忍着怒意故作淡然地问。
“婚期打算定什么时候?这事姜松仁他会松口吗?”
“姜松仁抢救无效身亡,他松不松口并不重要。”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