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吻密不透风, 在被放到床上前,姜也以为自己要窒息了。
她的双手死死拽住赵聿庭的肩膀,将他整齐的衬衫抓出折痕, 指甲抓到皮肉,这才让他吃痛, 闷哼一声捉住她的手腕。
“疼。”
他咬住姜也的耳垂, 另一只手沿着脊骨往下, 来到昨晚被撑到疼痛的地方,幼滑的触感顿时沾满了他的手指。
他有意识地轻轻触碰。
姜也红着脸,猛地夹住他的手阻止道:“我也疼……”
赵聿庭眸色暗沉, 收敛那些汹涌的情绪后, 最终抽回手, 在她脸颊落下一吻,不嫌弃湿润的手,在他自己的衬衫上一点点擦拭,随后又不紧不慢地问她。
“我让阿姨拿点药来, 如果还疼的话那就送你去医院看看。”
姜也摇头, 蓦然抬眼对上他的视线,说道:“送我回姜家吧, 有些事情我必须要解决。”
赵聿庭收拢笑意,双手撑在她身侧, 慢慢坐起来问道:“你自己可以?”
姜也苦涩一笑,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下意识喊了一声:“李老师, 你觉得……”
话音出口后, 忽然觉得这个名字不太妥当。
于是改了口:“阿聿,曾经我逃离姜家, 但并不代表我害怕他。现在都回来了,更没有畏惧的理由。”
当时她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喘息重生的机会,不想在尔虞我诈的姜家窒息活着。
可现在既然将她的命运连在了明港,她已经没有退路选择。
只好强制自己,去面对,去解决,逃避是永远无法解决问题的。
她要拿回自己人生的主动权,要让姜松仁为自己那么多年的苦楚付出应有的代价。
更重要的是,她想彻底查清楚,母亲到底是不是像姜晏说的那样,因为姜松仁耽误了抢救时间才离世的。
在这里的一个晚上时间,她足够有一个理由应付姜松仁。
当赵聿庭看到她眼底的坚定后,知道她是要自己解决的,所以也没有多言。
等阿姨拿过药,守着姜也涂好后,他才抱着她放到车子了,由他亲自开车,将其送回姜家。
海湾庄园前往姜氏住宅的路不远,沿着海岸公路可以直达。
明港好不容易出了一回冬季的太阳,但还是让人感觉不到暖意。
打开的
车窗带着凉风扫在脸上,赵聿庭本想升起窗户,可看到姜也迎面接着凉风没有躲闪,于是打消念头。
车子缓缓停在姜氏门口。
偌大的白色建筑外,是一道绵延的白色围墙,能看到半山腰上的建筑洋气又简约。
凋零的三角梅枯枝爬在泛黄的白墙上,颇有萧瑟之意。
赵聿庭替她解开安全带,又开了车锁,但却不舍得放人。
“真的不让我陪你一起进去?”
姜也摇头,小心翼翼地踏出步子,尽可能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挺直了背脊。
赵聿庭垂着眼眸,静望了她一阵,在她即将离开的时候忽然加快脚步,抚住她的脖颈,深深吻了她一下。
随后又嗅着她脖颈处的甜香,轻声问她:“我还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小也,看着我,说你爱我。”
姜也的心咯噔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纠结在这个问题上。
但无可厚非,她是爱他的。
即使生气他隐瞒自己身份那么久,她还是爱他,还是想要原谅他,只是……她无法将他彻彻底底地当成自己能倚靠的大树。
她明白,只有自己足够的强大,才能让两人的未来更加清明。
就在她要开口时,大门忽然打开了。
姜晏已经站在了门口,于是姜也只好收口,带着笑意看了赵聿庭一眼,转身先回了家。
赵聿庭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到了车里,余光瞄到一侧坡下停着的那辆宾利。
看到那个车牌号后,他沉下目光,只是将车挪到一侧的榕树下,并没有开走。
与此同时,宾利车上坐着的人,脸色铁青。
副驾上的助理忍不住回头:“周先生,我们还进去吗?”
周应时紧绷着脸色,咬牙怒然,说出的话仿佛都是从嘴里带着怒气蹦出:“等赵聿庭离开。”
可事实却让他失望了,赵聿庭的车完全没有动。
而这个时候,姜也已经来到了客厅。
刚换鞋进去,就已经感受到这个空间里的压抑气氛。
姜松仁脸色铁青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看到姜也进来后,目光阴沉,泛着冷笑。
人还没开口,他面前的杯子狠狠朝姜也摔了过来!
姜也眼疾手快,面无表情地躲开。
见此,姜松仁腾地一下站起身,大步来到姜也面前:“还敢躲?”
说完便高高扬起手,不顾姜晏还在面前,就要扇下去。
以往他对任何人发脾气,都只在密闭的空间,在没有第三个人看到的场所里。
因为在人前,他是颇有风度的姜松仁,是明港儒雅的第二代商人,代表着的是整个姜氏。
可现在他却忍不住,但更令他生气的是,姜也似乎料到他的举动,竟然反手扣住他的掌心!狠狠掐住他的手腕,目光一如数九的寒风。
不等姜松仁瞳仁睁大的发火,姜也率先冷笑起来。
“姜先生,我与赵聿庭在一起,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啊。”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姜松仁,眼底毫无惧怕之意,反而强势道。
“当初你处心积虑地走通各种关系,利用你上一辈的关系网,好不容易与赵震谈下联姻,目的不就是为了和赵家联手,守住明港扩展的西港那块地吗?你想通过赵家,要日后西港那块地里有你姜氏的开发权,有你姜氏的一勺羹汤。虽然出了点意外,但现在西港扩张还没有正式开始,你随时能把握这个机会。难道不高兴吗?”
在明港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如果能占有扩张区域的一半的江山,那往后百年,整个家族至少不用担心什么了。
明港的西港区在三年前被规划,除了明港本地的商人外,外面都有不少人瞄着这里。
当初赵家之所以答应联姻,也是从稳固他们自己的利益角度出发。
再怎么说,姜氏和他们一样是明港本地的商人,与他们赵家是合作的伙伴,两家联合,才能一起守住明港这块地方。
也可以算得上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可谁能想到,双方当初会因为姜也的逃婚而结下梁子。
西港的扩张,从两家共同对外争夺,一下子变成了多家分割,但现在还没有确定到底是谁能占据主要份额。
毕竟填海的项目事大,也不是这么快就能定下来的。
这一切,姜也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姜松仁却是冷冷一哼,怒然甩手:“你以为现在还是当初?”
姜也果断开口。
“你让我接近韩路,与韩家订婚,目的不就是和当初与赵聿庭联姻是一样的吗?姜先生,和谁联姻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但有一点我需要告诉你,我与赵聿庭的关系已经不是当初的关系。
让我亲近哪一家对你更有利,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姜松仁微怔,别有深意地盯着她,而一旁的姜晏也是诧异她能主动提出这事,但还是心有怀疑,不由地问道。
“你和赵聿庭什么关系?”
姜也别过头,轻笑着,故意反问。
“大小姐难道不知道?传闻中赵家的继承人为情所困,因未婚妻的逃婚而伤心欲绝,你说我俩什么关系呢?”
姜晏脸色微沉,知道她不告诉自己,不屑的哼哧一声。
可姜也高高在上的态度,激怒了姜松仁。
在姜也被姜晏转移注意力的时候,姜松仁又抄起杯子,狠狠砸到了姜也的额头上。
碎裂的玻璃划伤她额角,渗出一点点的血意,也带着疼痛袭来。
她冷笑不减,捡起地上掉落的最大碎片,递到姜松仁面前,示意自己的颈动脉。
“姜先生,你如果觉得我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大可在我这割下去。”
姜也知道,姜松仁是个唯利至上的人,看着失控,但心里却清明着。
如果他一开始单纯是因为不喜欢自己而施虐,姜也也不会安然无恙地活到今天。
她吃着姜氏的,用着姜氏的,最大的价值还没有出来。
姜松仁怎么可能丢弃她?
可被她气到也是真。
睁着那双愠怒猩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姜也,就连姜晏心里都感觉到惶恐,可姜也却当作什么都没看到。
扔下碎片:“姜先生好好想想,我可是能让你和赵氏缓和,联合赵聿庭拿下西港的唯一机会。”
撂下这话后,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大厅,前往她平时所住的屋子。
在侧面的二楼房间。
里面的一切都崭新干净,但与她离开时截然不同,什么都换了。
这里也没有她一丁点该留恋的气息,甚至姜也很厌恶呆在这里。
她打开露天阳台的门,来到山风凉飕飕的露台上。
眼睛很干涩,心里就像鲠了一根鱼刺,想起刚刚她说的那些话。
为了在姜松仁面前谈条件,为了让他注意到她的分量,姜也不惜拿出了赵聿庭做挡箭牌。
其实她是不太想的,可他是自己目前唯一的筹码。
她垂眸,突然自嘲地笑起来。
明明还想着要自己做海浪去拍岸,不想牵扯他,可她最终还是依附了他。
姜也觉得自己很可耻,甚至很鄙视自己。
这种双重矛盾,令她心里很痛苦。
又当又立的,怎么会这样呢?
可她如果不对姜松仁说出这些让他忌惮和权衡的话,她可能都没有能力撑过今晚。
后续自己一旦发生意外,赵聿庭不清不楚地帮自己出气,极有可能会让局势更为混乱。
她紧闭眼睛,想好好理一理心里的思绪,可偏偏难过得很,心房也越发的疼起来。
姜家宅院的一切,都让她感到窒息。
她不想逼着自己呆下去,于是沿着侧门走出,即便知道周围可能会有跟踪自
己行踪的人,她也丝毫不惧,只想找个酒店好好休息一晚。
可她没想到的是,赵聿庭的车一直没有离开。
榕树下,他打开车窗靠在驾驶位上,修长的手臂伸出窗户,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弹着烟灰。
面无表情的冷脸,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漠。
她心中一顿,鼻头猛地酸涩起来,眼眶也以飞快的速度变得晕红,视线瞬间就模糊了。
姜也不想让眼泪流下,她连忙抬头,努力将所有的眼泪和脆弱都重新压回去。
许久后她才极力克制住那些汹涌的情绪,正打算转身走回去时,车门被打开了。
赵聿庭徒手捏灭烟头,替她打开副驾驶的门,冲她勾了勾手:“过来。”
姜也收紧手心,一步一个脚印地往他的方向挪动。
直到坐上副驾为止。
赵聿庭什么也没问,看到她系上安全带后,直接启动车子,扬长而去。
车上沉默了好一会,姜也的心思也冲撞了好一会。
最终她还是没能绷住情绪,慢慢开口,不想欺骗他。
“阿聿。”
她喊了他一声,赵聿庭心神领会地逐渐慢下车速,等车子停靠在了路边后,他才转过身,眉目温和地看向姜也。
那宠溺的目光,温柔的眼睛,与刚刚的森冷截然不同。
姜也微微垂眸,深吸一口气后才说道。
“我们还能结婚吗?”
赵聿庭一听,立刻接话:“当然。”
姜也摇头,解释道:“是和当初一样,带着利益结合。阿聿,我利用了你,和姜松仁谈判了条件。说我可以……可以和你结婚,可以帮他缓和与赵氏的关系,还能帮他拿下西港的开发。”
赵聿庭不以为然地伸手抚住她的脸颊,一脸认真地凝视她说道:“我不介意。”
“小也,只要我能帮上你,你大可以利用我。毕竟我能带来的东西的确很多。”
他想让姜也放轻松,因为他看出了姜也心里的愧疚,也看出了她的矛盾,正因为她是善良的,不忍的,才会和自己主动坦白,她要利用自己而结婚。
可姜也却更是心痛:“但这是利用,是把你当垫脚石,把你当棋子的利用,我不想这样,可是我想不到别的更好办法,因为除了你,我并不想和另外的人结婚。”
姜也知道自己不该说最后那句话,可情绪上头,她嘴唇颤抖着,无形中有一股力量想让她表达自己的思绪。
她虽然口口声声说嫁给谁都无所谓,只不过是利益一场,可那是曾经。
现在的她,喜欢的是阿聿,如果能有机会和他结婚,姜也会不顾一切地朝他奔赴。
除非他不愿意。
赵聿庭耐着性子擦掉她眼角的湿意,非常笃定地告诉她。
“我和你一样,除了你也不想和别人结婚了。所以你利用我没有关系,我还巴不得成为你的避风港。”
“小也,看着我。”
他抬起姜也的脸,缓慢而又郑重地告诉她。
“我是你可以相信的人,也是你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如果你身陷泥沼,别忘了我的手一直在你身边。”
“你如果不愿意抓住我,那我就抓住你。”
他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凑上前轻吻她的唇角,将她咸湿的泪意抿去。
他知道,自己的女孩真的没有一点点的安全感。
他也知道,姜也一定在里面受了委屈,可她想要自己去面对,他就让她去。
自己只会在她的身后,为她结一张结实的网,在她坠落之际随时都有自己接住。
尽管他还不清楚姜也到底在姜家遭受过什么,可这些如今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
抱着姜也好一会,感受到她的情绪逐渐平静后,他才放开她,继续开车。
姜也又问他:“可是,你的家人应该不同意我们结婚。”
赵震当初决然与姜松仁对立,就是表明了他的态度。
那个时候姜也让赵家丢了脸,双方交恶,赵聿庭又在那时卸任,现在哪有那么容易同意。
赵震肯定也有了别的计划。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交给我处理就好。”
“小也,你只要记住,我们会结婚的就好。”
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姜也这么肯定地说话,也从来没有人给足姜也这么大的安全感。让她觉得自己是有路可退的人,是有人牵挂的人。
因为以前在动物园里和母亲一起生活,宋暮云也只会说,让她小心谨慎,不能惹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她的爸爸是姜氏的董事长。
会时刻告诉她,谨言慎行,因为她是一个没有退路的人。
这次赵聿庭却无条件的站在她身边,无条件且坚定的要和她结婚。
一切的困难,都由他去解决,不需要她想太多,也不需要她自己一个人苦苦撑着。
姜也鼻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她双手慌乱的连忙去擦拭,赵聿庭只是轻轻一笑,又停车帮她擦去眼泪,温和地盯着她:“在夷南怎么没发现你是个小哭包?眼泪不值钱似的。”
姜也嘟囔了嘴:“我的眼泪本来就不值钱。”
“谁说的?”
赵聿庭一本正经,告诉她:“以后你的眼泪非常值钱,嫁给我后,你的身价可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乖,不哭了,我想尽快带你去看看我的野象馆。”
闻言,姜也抬起湿润的眼睛:“野象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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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从海湾庄园出来的时候,姜也还没有注意到庄园后面还有那么宽的地方。
尤其是那个拱顶高达十几米的大型场馆。
远远从透明的玻璃门,可以看到一些象骨。
推开那扇门,映入眼帘的好几头大象骨架,巍峨庞大地立于眼前。
瞬间让她仿佛看到了阿姆的家族。
其实她很想阿姆,很想知知。
不知道它们在保护区适应的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有机会重新去见它们。
这些象骨经过特殊处理,毫无味道,人类站在面前,极为渺小。
她很诧异:“它们怎么会来这里?”
赵聿庭双手立于身后,抬头看着这群大家伙们,笑了笑。
“确切来说,它们是黎女士的朋友。”
“是黎女士从非洲花了巨款带回来的,还好是带回明港,不然其他的地方海关肯定会扣下。”
听到黎女士的名字,姜也马上反应过来,这是他的母亲带来的。
想起孟坎拉也是她母亲重金收购,野象谷的黑暗链也和她母亲的贡献分不开。
因此姜也对黎女士更为好奇。
“黎女士为什么要将它们带回来?”
赵聿庭摇了摇头。
曾经他试图去问过黎女士原因,但她只给了一句话,自己喜欢。
可是很显然,这只是玩笑话。
他猜测,大概是因为她的怜悯,被屠杀的象群,不该最后成为商品售出,不该在它们认为是家园的土地上被他人解剖,也不忍她朝夕相处的朋友最后落得一个什么都不是下场。
又或许也是在救赎她心里的那个自己,想要留下印记,提醒她在世还有她自己要做。
她的身份不再是赵震的原配,也不再是赵聿庭的母亲,更不是黎家遗留的唯一女儿。
她就是她自己,黎怀瑾。
姜也打量着象骨,猜测道:“你不知道吗?那我猜……可能是因为她的怜悯之心,也可能是因为她想打破桎梏,更好的成为她自己。”
听闻这话,赵聿庭立刻看过来,诧异的目光别有深意地凝视姜也。
姜也垂眸一笑,双手撑在栏杆上。
“如果我是黎女士,我一定会和她做同样的
事。”
从她对黎女士仅有的信息中,知道她当初只身前往非洲,后来又回到夷南拿下建立保护区,取缔野象谷的黑色线。
好端端的一个豪门太太,为何要这么折腾?
联想到赵震那数不清的情人,数不清的子女,她就能代入到黎女士的角度去想。
黎女士在与赵震结婚前,就是非常有名的大小姐,甚至那家自己长大的动物园,第一笔资金就是她的投入。
明港目前最大的动保中心,还有黎女士捐赠的场馆。
她看到赵聿庭心里汹涌的情绪,突然靠近他,问道:“阿聿,当初……你为什么要突然卸任?是不是很累?”
赵聿庭并没回答,反而轻笑着想带过这个话题:“什么时候从小哭包变成十万个为什么了?”
姜也继续问:“既然那么累,为什么又要回来?”
赵聿庭抚摸着她柔软的长发,突然问道:“明天和我去盖伦塞雅吧,带你去看看我的乌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