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酒与北戴河>第27章 回吻

  朱丘生从第二天开始躲我,早出晚归的。我醒的时候灶台都冷了,桌上只剩下保温盒里的包子和粥,我躺下之后才能听见人回来,不进屋,直接到平房下的小间里去凑合。

  持续四天,我实在被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折磨劲儿烦透了,左右馅儿已经漏了,死也得让我死个痛快。

  我和朱丘生开始了“他逃他追”,结果我六点起他五点走,我去敲小间的门他装不在,就算布了天罗地网,朱丘生每次也能从我手指缝溜走。

  但机会总是有的,第六天我在平房上嗑瓜子,老远看见歪脖子树下有个细长的人影,一看,果然是朱丘生。

  我迎着他走过去,他转了过来,这次没躲。傍晚残余的光影把他整个人包起来,光的中心是他叼着的烟蒂,明灭闪烁。也是那一次,我隐隐觉得,朱丘生的烟瘾是因为我。

  这次他脚底下躺了五具吹灯拔蜡的烟尸,滚在灰里。我朝他走过去,大着胆子叫了声,哥。

  朱丘生穿着厂里蓝色的短袖工服,长身而立,将漫山遍野的橙色都压了下去。他吐了口烟,说你还知道我是你哥?

  我们应该紧挨着的,毕竟我们之间连层窗户纸都没有了,但他站在夕阳的光里,我身上是昏了的天色,这一道光影,像天堑一样把我们深深分隔。朱丘生头发变成了金色,这让他显得神圣肃穆,他的长睫毛抖了抖,问我,什么时候开始的。

  初三,我说。

  很久了,不可考了,至少是三年单相思。

  朱丘生像个铁面无私的判官,而我是个正在受讯的恶徒,除了老实交代我别无选择。他的眼珠盯着我,在判断我是该留待改造还是不得超生。

  他问了我几个问题,简洁的,然后空气静了下来,审判长给我机会最后陈述。他大概没有料到我会如此大胆,到了最后阶段还不知悔改。我说哥,我对你,是真的。

  我言辞激烈,我说不是同学之间的喜欢,不是兄弟之间的喜欢,甚至不是男女朋友之间的喜欢,是那种想亲你抱你想睡你,想和你死后埋在一块儿,然后到了阴曹地府,到了下辈子还想亲你抱你睡你的喜欢。

  他别想我认罪认罚了,也不能期待我回归正常弟弟的角色,没有正常的弟弟会对哥哥抱有这么污秽的念头。我把我的一切坦诚给他看,从皮肉到骨头,我就是脏的、乱的、贱的,这些都改不了,死也改不了。

  这是我与生俱来的恶。

  时间和山风突然就停了,朱丘生的烟也抽到了尽头。他挑着眼梢儿看了我一眼,脸隐在阴影里,他的目光神情都显得晦暗不清。

  他用力抽干了最后一口,第六支烟蒂也落了下来。我听见他说,卢子卯,我再给你一次后悔的机会。

  最后一次悔过的机会。

  审判长很慈悲,但被告是不知好歹的,他不要。

  不后悔,我说,我怎么样都不会后悔,喜欢你不后悔,亲你不后悔,今天和你说了也不后悔,就算你恶心我,把我一巴掌从这山推下去,把骨头肉都摔烂被鸟吃了我都他妈的不后悔。

  我说完了,我等着他发落。但前面突然刮起来一道风,回过神的时候,我被重重推在树干上,后背、嘴唇全都疼出火了。

  朱丘生的睫毛近在迟尺,扫在我脸上,我整个人都在发抖。

  朱丘生在吻我,这个念头让我有种精神错乱的恐惧,他居然在吻我。

  他亲得太狠了,舌头毫不犹豫地敲开我的牙关,凶悍地掠夺着我的氧气。他经过的每一处,都像焊刀切割金属一样冒火星子,热气从口腔侵袭至神经的每一处。我眼前的景物都看不清了,只剩下他闪着火光的一双眼睛。朱丘生的手伸进我的衣服里,狠实地掐着我的腰,他漆黑的瞳孔不眨也不避,死盯着我。

  朱丘生很记仇,他要在同一地点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不,不是还之彼身,是十倍、百倍奉还,我的脑袋晕得厉害,身子被他悬空吊在树上,软得要命,但他的这场征伐还远远没有结束。

  铁锈味儿从嘴角涌了出来,这场掠夺也激起了我体内的暴虐因子。我喘了几口气,缓了一息的神,就毫不犹豫地压了回去。

  我们从树上滚到地下,眼睛里喷出纠缠不休的火,我啃朱丘生脖子的时候,他凑在我耳边骂我。

  他说卢子卯,这是你招我的,我给过你机会,你他妈记住,吃进肚子里的,就别想让我再吐出来。

  夕阳落下来了,无边的黑暗开始吞噬肆虐。审判长撕开了他的法袍,他光洁神圣的躯干开始拥抱污秽的一切,葡萄藤裹紧了我的每寸皮肉,不留一点缝隙,我们一起变成水葫芦,变成水潭里的孑孓,变成披着人皮的牙尖嘴利的怪物。

  我和朱丘生好好打了一架,受伤范围全在唇部,唇沿和唇面变得火辣红肿。

  朱丘生先恢复正常,住了嘴,抓住我的后颈,把我带离了他的身体。

  我的舌尖抵了下唇面,问他,怎么了?

  该做饭了,朱丘生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冷傲地转了回去,颇有点六亲不认的架势,但半边僵硬的身子把他出卖了个彻底。我看他这纯样儿心里就稀罕得不行,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个带响儿的,笑话他,谎话精,别扭死你。

  朱丘生脸色还是很镇定,像刚刚是我轻薄了他似的。他说什么别扭,我才不是。

  我继续闹他,就你这样还为人哥表呢,你明明就也喜欢我,是不是?

  朱丘生没说话,咳嗽了两声,说快点儿,回家做饭了。

  我手往他眼前一伸,有点恃宠而骄的意思,我说你背我回去。

  朱丘生给了我腿肚子两脚,一边一下,说你自己没长腿吗,这两只是什么?

  我的手完全没收回来的意思,就差原地打个滚儿求他摸我肚皮了,我说朱丘生,朱孬蛋,哥,好哥哥,朱哥哥,快点背我回去,背我回去了就给你当媳妇儿。

  就算我没什么夜视能力,也能感应到他脸“腾”一下红了。朱丘生蹲下来背起我,一声不吭。

  我凑近他耳边,把他耳垂含住,轻轻拿牙齿磨,朱丘生差点儿尥蹶子把我翻沟里去。我听见他轻哼了一声,低笑着问他,这么敏感啊?还是害羞?

  闭嘴吧,他说。

  怪不得上次在车上摸你耳朵反应那么大,我在他被吮得发热的耳侧落下个若有若无的吻,然后贴近,我的语气夸张,却全是真情实感,我大喊了一声,朱丘生我他妈真是爱死你了!

  朱丘生被我嚎得一愣,随后很轻地笑了一声,语调微微上扬,说了声“嗯”。

  我没饶过他,追问,你呢?

  朱丘生过了一会儿,惜字如金地说,我也。

  也什么?我拧了他一下。

  他说,也爱。

  我的腿“啪”抽他侧腰一下,我说朱丘生,你连起来能死啊?

  然后他就死活不说话了,一副“老子就是装哑巴你他妈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他进屋就开始淡定自若地摘菜洗菜,不管我在他旁边瞪着个大眼面色不善。

  飞了半天刀子,朱丘生终于芒刺在背了,他朝我招手,过来。

  我很没出息地屁颠屁颠过去了。

  朱丘生托着我的下巴,把我又亲了一遍,然后拍拍我肩膀,说,傻帽儿你去把黄瓜拍了。

  好了,又是给颗甜枣再给一巴掌了,我能让吗?最起码得给两颗甜枣。我问他,晚上回来睡吧?

  朱丘生接收到我“床已铺好,可缓缓归矣”的信号,轻轻“嗯”了声,然后说,草生去同学家写作业快回来了,乖,晚上再闹。

  得嘞,我应他,转身把黄瓜拍了,哼着歌儿加了好多虾米。

  晚上草生哼着小曲回来,路过我又顿住退了回去,打量了会儿,她眼睛瞪得滴溜儿圆,哎呀妈呀,帽儿哥你嘴怎的了?

  我刚想说蚊子叮的,朱丘生又路过了,草生又惊呼,哎呀妈呀,大哥你嘴又怎的了?

  我俩对视了一眼,他没说话,我被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回答她,啊,我们嘴是辣的。

  辣的?

  对啊,我眼看着天,你大哥脑抽,中午做饭的时候把辣椒面儿当盐巴撒锅里去了,我们又都懒得再做,嘴就吃成这样了。

  她好像还想问什么,朱丘生咳嗽一声说锅里饭好了,赶紧进屋吃饭。

  晚上我洗完澡回屋,看到两个枕头被并排放在一块儿,都是蓝白格子的,清爽又暧昧,空气里都是干净的皂角味道。

  我乖乖躺下,心想我在做梦吗?

  嘴巴还火辣辣的,不像在做梦。

  我狠狠掐了自己胳膊一下,疼得呲牙咧嘴,我没在做梦。

  朱丘生冲洗过出来,带了滑润的水汽,把我也浸湿了。他没扭捏,大大方方把衣服脱了,露出他挺拔伸展的身体。

  我爱朱丘生无关皮相,但他偏偏连皮相都让人见之难忘。

  朱丘生轻巧地上来了,那双细长的眼睛扫了我一眼,他的眼神卷起了我的热血。那一刻,我觉得我很有必要把朱丘生妖魔化,他是个惊心动魄的美人,他看我一眼,我就万劫不复,他再看我一眼,我又死而复生。

  我朝他扑了过去,把他禁锢在我臂弯里。他的手蹭着我的腰,缱绻极了,我咬他的耳朵,我说小辣椒,心肝儿啊,你把我的皮肉都磨薄了。

  朱丘生不爱说话,他吻我要多一点。我将他的锁骨咬得斑斑驳驳的,他惩罚性地拍了我臀部一巴掌,哑着嗓子说,小狗别闹,我明天还上班呢。

  我回了他一下,我说你起反应了,咱俩礼尚往来,我帮完你再睡。

  实际上,还是朱丘生更无师自通一点,把我弄得求死不能。我累得倒在他怀里,阖着眼休息。

  他大概以为我睡了,侧了侧身子,让我睡得更舒服一点。朱丘生悄悄吻了我的眉心,我听见他小声说,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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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猴中意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