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酒与北戴河>第25章 睡我哥的背

  回到家,朱丘生就把我打包起来,裹在被子里睡觉,他在旁边一刻不停地守着我,姿态称得上尽忠职守。

  我在被子里猫了一个钟头,抬头看他,我还是睡不着。

  他的表情称得上软和,手指摸了摸我的眼睛,指肚干燥发热,我稀里糊涂地顺着蹭了蹭,轻轻叫了声哥。

  朱丘生愣了一下,低声应我,诶。

  我长了本事,连人带被滚进他怀里,用鼻尖蹭他脖子,哼哼着说,我睡不着。

  朱丘生摸我的后脑勺,手指钻进我头发里,按得我很受用,他说,哥带你去放松放松,去玩会儿,好不好?

  我乖乖地说好。

  朱丘生把我从被子里挖出来,伺候小孩子一样给我穿外套,出门的时候还给了我一根手指握。他说,想去哪儿玩?

  我不知道,我说。

  铜锣村没什么好地方,朱丘生带我去了临近的青峰村,算是附近的一个小中心。青峰村有一条很短的商业街,从头能一眼望到尾儿,一些小摊贩沿街卖着各种吃食。

  我左手一个烧鸡腿,右手一只大肉饼,鸡腿被烤得皮焦肉嫩,肉饼滋滋冒油。朱丘生在我身后,咂巴一根冰棍儿,牛奶味的。

  我承认我是有点鬼迷心窍了,居然过去咬了他的冰棍儿一口,朱丘生的眼神搁在我脸上不动了,慢慢吐出一句话,这个凉。

  我想吃,我说。

  他无奈地捏着我的后颈,轻轻地说,跟小孩子一样。

  但他知道我状态不好,没怎么和我一般见识,看我又吃了一大份卤煮,问再去哪?

  回家吧,我说。

  自行车没骑进院子,停到了树边,我下车的时候手里还有半串糖葫芦。朱丘生说我们每天在教室里坐着,身体都不健康了,拉着我去山坡上散步,晒太阳。

  我的手钻进他手心里,紧紧地握着他。

  朱丘生的胳膊起初挺僵硬的,后来慢慢软和了下来,自然地垂着。转过山头是我们小时候抓鱼的小水潭子,深深静静的。

  我拾了个扁平的石子,身子一斜,手抡成个半弧,水面扑通浮起一排水漂儿,五个。

  朱丘生就在一边看我,然后就也出手了,他在这方面一直不同凡响,石子鸟儿一样飞蹿了过去,六个。

  我不服气,跟他对打,还是五个。

  朱丘生没再出手,看着我站在河边儿一把把地打水漂,大有精卫填海的架势。水漂靠的是巧劲儿,身体的摆动和入水的角度。我一遍遍打,一点点儿琢磨,终于欢呼了一声,六个!

  我跑到朱丘生身边硬是跟他击了个掌,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然后说傻帽儿,打水漂好像还是我教你的。

  确是是他教的,可以说,我身上不是他教的东西很少。我拍了他肩膀一下,笑话他,教了会了徒弟饿死老师傅嘛。

  老师傅问我心情好点了吗?当时我的嘴角还没拉下来,在半空里扬着,它抽动了一下,然后加深了,说,不错。

  朱丘生点了点头,一颗石子从他指尖飞出来,水面响起清脆淋漓的一排,我数了数,他足足打了七个。

  操,我给了他后背一巴掌。

  老师傅没那么容易饿死,朱丘生说。他突然在我面前蹲下了。

  上来吧。

  朱丘生又一次把我背在了背上。

  我已经和他一般高了,还隐隐有超过的趋势,但他的背依然极稳当。我在他背上,感觉整个身子都是轻的,像被云彩托着,想飘。他的发丝很干爽,带着点儿阳光的味道。

  朱丘生啊,我叫他。

  干嘛?

  你今天不上班吗?

  我请了三天假。

  不影响?

  不影响。

  他的背像个摇篮,把我摇回襁褓,甚至是羊水和子宫。我慢慢闭上了眼,身下像有道轻柔的河,一叶小舟静静地航行,它又温和又广博。

  河翻起小小的浪,托着小船,像在哄一个初生的孩童。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我无父无母,是朱丘生的脊背哺育了我。同样的,无论我在哪里,从多高落下,他都能接住我。

  睡意慢慢袭来,我做了一个梦,接上了从前那个。悬崖还是那个悬崖,身后还有陈翠雪和狼群,但面前的情景变了,比独木桥宽不了多少的山涧木栈上,朱丘生一步一个脚印地背着我走,那木栈道多窄啊,稍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但我知道是谁背着我,就从来没有怕过。

  山川有了性格,它们进行地质运动,悬崖收紧,峭壁把狼群挡在身后,顷刻之间已经翻越了万重山了,谁也追不上我们。

  我一觉睡过了晚上,睡到了第二天清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炕上,朱丘生在我旁边睡觉,被子都没盖。我一动他就睁眼,说,醒了?

  好了吗?他指的是我的睡眠问题。

  可能吧,我说。

  结果并非如此,我丧失了自主睡眠的能力。别人认床我认背,朱丘生的背就是我的床,我只有趴在他背上才能睡着。

  朱丘生第三次哄我睡觉的时候哭笑不得,他说傻帽儿你这是什么怪毛病,要不要我再给你哼个摇篮曲。

  他一摇,我的脚就跟着晃一下。我歪在他颈窝里,我说朱丘生,你是我的小棉被,你是我的安眠药,我可离不开你了。

  他背我背累了,自暴自弃地往炕上一躺,让我趴到他背上,声音闷闷的,他说那你上大学了怎么办?不睡觉了啊?

  我眼皮子都抬不起来了,迷迷糊糊说那我就把你踹进布兜里,拴在裤腰带上。

  我在家里休了三天的假,又开始生龙活虎。第四天早晨我心血来潮抓了草生去背英语单词,让她早上八点半就哈欠连天,我借机发落她去围着山跑五公里,毫不意外地得了她几声哀嚎。

  朱丘生说他还是习惯我这样,前几天我像一只病猫。

  那现在呢,我问。

  现在像一只疯狗,他头也不抬地说。

  疯狗气得朝他汪了好几声,朱丘生一句没反驳,照单全收,然后说,精神不错,明天可以回去上学了。

  他也请假好几天了。我说哦。

  我以为回学校的日子还是教学楼食堂宿舍三点一线,但晚上十点半下晚自习的时候石子打中了我宿舍的窗户,我向下一望,朱丘生在夜色里等我。

  你怎么来了?我说。

  朱丘生看了我一眼,哄你睡觉。然后他又说,你选在哪,要我跟你回宿舍吗?

  我赶紧摇了摇头,朱丘生这颗安眠药我是一百二十分的需要,但我不能把他带回宿舍,就凭我们宿舍那几位大喇叭的程度,“卢子卯每天晚上睡他哥”的消息要是传遍全校,我们俩还要不要做人了?

  那去我宿舍,我工友离职了屋里就我一个人,朱丘生说,我带你钻狗洞。

  然后我真跟着他去了学校后墙的狗洞。,狗洞不算小,稍微蜷缩手脚就能过,只是被秘密的杂草掩着很不容易发现。

  朱丘生轻车熟路地过去了,又伸手拉我。出了狗洞他就开始背我,我在他背上,一会儿就睡熟了。

  第二天早晨我从他的床上醒过来,他睡他工友那张,躺得板板正正。

  然后他再把我偷进学校去。

  高中生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朱丘生睡得比高中生晚,起得比高中生早。但他总说没事,他说反正他的活儿不费脑子,还能睡午觉。

  有一次我在朱丘生背上夸他,说没人对我这么好了,你比别的人爹妈都好,真的。

  他颠了我两下,把我下滑的身体抬上去,说这么懂事,真不像傻帽儿说的话。

  我心里说,你对我这么好,以身相许都不够用了,得把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赔给你做媳妇儿才算完呢。

  但是出口的时候,这话又转了个弯,我说朱丘生你放心吧,不管你将来是痴了傻了还是老年痴呆了我都养你,我卢傻帽绝对给你养老送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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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朱哥的背一直对傻帽儿有挺重要的意义的,比如美学启蒙,比如睡眠依赖,比如他最喜欢对他哥用后背位……(被捂嘴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