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又下了雪,不过小小的一片又一片,轻飘飘落在屋檐上,落在湿润的地面上,渐渐地,积起薄薄的一层。
为表郑重,程复暄和叶柠月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并没有因为两家人离得近,选择图方便直接让双方长辈坐在一起。
程复暄这几天一直在四平居,在去江家之前,他隐去其中细节,告知了程家长辈他和叶柠月的大概情况。
程父对他们俩没意见,当甩手掌柜,戴着眼镜坐在一旁看报纸。
程母和程奶奶闻言则是喜大于惊,反应过后开始商量要让他带什么东西去江家,怕他没经验,在一旁不停提建议。
程复暄倒是听得认真,还专门拿了纸笔来记,结果就是写了好几页,还是纠结要送什么,最后程母和程奶奶看不过去,直接接过手,再让他在里面添点儿自己想送的礼品就好。
程母拍了拍程父大腿,问一句:“老江喜欢你那方砚台,要不要一起送过去?”
程父也不管那么多,摆手道:“送送送,都送。”
叶柠月晚上也在四平居,先把李文苑叫了出来,略带不安地坦白,只不过是按计划地坦白,接着之前的话,说自己和韩林分手以后才和程复暄在一起。
李文苑肩上披了条丝巾,眼神打量过叶柠月,怀疑问道:“他今年八月底还有女人,你知不知道?”
她这个时候还有男人呢。
叶柠月十分心虚,吞咽下口水,这个时候说知道比较好,所以她迟疑点了点头。
李文苑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没有多说,她了解并相信叶柠月,知道她会保护好自己。在有前车之鉴的情况下,为了一时舒爽而答应男人不带套的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她女儿身上,所以李文苑连委婉地问一句都没有。
李文苑认真问道:“这么快就和家里说?是不是就是他了?”
叶柠月再次点了点头。
能带回家的至少经过深思熟虑的,他们之前又是这么熟的关系,在家人面前公开之后,就没有打算回头。
“说句实话,我并不是很认同你和他在一起。”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但李文苑只这一句,并没有多加反对。
程家长辈人都不错,程复暄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人品摆在那里,又有程江两家的关系在,不会对她女儿差到哪里去。
李文苑认真看着自己女儿道:“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很有自己的主见,但有些话我还是要说,你对小程足够了解,他的好和坏都清楚,还是选择了和他在一起,那我祝福你们。人都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这是你自己的路,我试图干涉过,但干涉不了,只能希望你少走弯路。”
试图干涉,大概是指她的游戏事业。
“最为理想的爱情会让两个人都变得更好,如果这份感情让你不开心的话,什么时候后悔都来得及,不用在乎江程两家太多,也不用害怕犯错,错了随时都可以再来。妈妈会是你永远的后盾,妈妈只希望你幸福。”
嫁进江家这么多年,李文苑也不会是当年的李文苑。
“谢谢妈妈。”
叶柠月觉得自己现在过于感性,听完竟然有点儿想哭,她想伸手抱抱李文苑,李文苑并未拒绝,也温柔笑笑抱住了她。
其实她们好久都没有拥抱过了,小时候都不怎么这样,大了再抱反而矫情。
叶柠月情绪上来,又问一句:“妈妈,那你后悔过吗?”
她后悔的时候,外婆有没有坚定又温柔地支持她,和她讲,没关系,错了随时都可以再来,她永远有后盾。
李文苑没有回答,只是轻声道:“妈妈不会后悔了。”
这样的话,母女间可能一辈子只会讲一次。
讲一次也就够了。
细雪飘飘,外面的绿叶沾了一层湿水,给整个冬天带了一丝凉寒。
在程复暄正式进江家那天,叶柠月穿了件驼绒大衣,脚底踩了双羊皮小靴,站在程家大门处等他,程复暄叫她进去里面等,她居然害羞起来,死活不肯进去。
但是她都到人家门口了,不进去打招呼倒显得没礼貌,所以叶柠月思忖一会儿,还是微红着脸进去了,这次拜访并不正式,程家人也并不在意,笑呵呵招待她,即使她坐不了多久就要走。
程复暄没让她等太久,叫人把礼品收拾好,下楼的时候意气风发,嘴角噙着笑,温柔看着她。
叶柠月脸上也不自觉带了丝笑,两个人出了门,她才挽着他的手,提前和他说明情况:“我妈应该不会为难你。”
程复暄询问:“你怎么知道?”
叶柠月扬了扬秀气眉毛,邀功道:“因为我真的跪在她面前,抱住她大腿,鼻涕眼泪直流,跟她哭诉我要是不嫁给你,就会伤心欲绝得死掉。”
如果李文苑真的不同意,她这样大概会起反效果。
但是程复暄这次没再拆台,温热手掌整个包裹住她手,笑着配合她道:“那你妈会不会觉得我给你吃什么迷魂药了?”
叶柠月嘟嘴道:“是啊,她觉得我爱死你了。”
程复暄眼底含笑,捏了捏她手,反问:“那你呢?”
叶柠月也配合他,拧了拧鼻子,撒娇道:“我爱死你了。”
娇声蜜语,柔情蜜意,让后面拎着礼品的人不忍再听。
程复暄和叶柠月带着大包小包进江家的事情,在四平居里热闹了好一阵子。
过年的时候,许久未见的几拨好友围在一起,挑了个闲适的时候,坐在程家聚一聚。
已是夜晚,几拨人在自己家吃完饭才陆陆续续过来,脸皮厚的、关系好的直接就在程家吃晚饭。
爱打麻将的人已经上了桌,不打麻将的坐在一边聊天,年纪小的小孩儿坐在妈妈身边,年纪大的小孩出去放烟花。
叶柠月坐在沙发上,时不时就有人过来问她什么情况,她统一回复:商业联姻,没有感情。
别人当然不信,一如既往地说她不着调。
有人又去问程复暄,他给的答案倒算合理,但是跟没说似的:喜欢就在一起了,你们管那么多。
叶柠月身边是周凝,晖晖手里拿着两根棒棒糖,乖乖坐在一旁,因为妈妈不给他撕开包装纸而伤心。
叶柠月又开始逗他,捏了捏晖晖肥嘟嘟的小脸,笑着道:“小孩儿哥,还记得我是谁吗?”
周凝没管她,也没管儿子,和旁边人讲话。
晖晖睁着大眼睛看了她一眼,其实是不记得的,但是晖晖很乖,喊了她一声姨姨。
叶柠月拍了拍周凝的肩膀,得意道:“你儿子果然记得我。”
周凝还没来得及说话,倒是宋照清不知从哪里过来,大言不惭接话:“我儿子记性好。”
晖晖看着自己手里的棒棒糖,很苦恼,爸爸妈妈不让他吃,但是面前这个漂亮阿姨看上去很好说话。
于是晖晖从妈妈腿上下来,把手里棒棒糖递给她,乖乖地看着她喃喃道:“撕开。”
叶柠月和小孩儿轻声说道:“不行哦,要礼貌一点儿哦。”
于是晖晖想了想,换了个措辞:“姨姨,能帮晖晖撕开吗?”
周凝提醒道:“他不能吃糖。”
叶柠月露出抱歉的表情看着晖晖,晖晖大大的眼睛忽然就变得水汪汪的,看上去好可怜。
叶柠月怜爱死了,拿起棒棒糖道:“不管他们,姨姨撕。”
晖晖的眼泪又没了,眼巴巴看着她手里的棒棒糖,周凝刚想出声,就看见叶柠月把撕开的棒棒糖塞进了自己嘴里,动作一气呵成。
叶柠月嘴里含着糖,鼓着腮帮子,笑眯眯捏了捏晖晖脸:“谢谢小孩儿哥哦。”
晖晖大声哭起来,转身回到了周凝的怀抱。
周凝轻轻打她几下,还哄着怀里的儿子:“记住这个阿姨,以后不要再上她的当了。”
宋照清没脸看,觉得自己的儿子到了她面前,就是给她玩儿的,他没好气道:“你以后千万别有孩子,不然我欺负死他。”
叶柠月笑着哼哼两声,不搭理他们,起身去找程复暄。
程家大得很,不知道他在哪里,叶柠月给他发了条消息。
程复暄穿了件浅灰色毛衣,脚上穿了双拖鞋,站在朋友身边,休闲恣意,正一手插在兜里,一手从桌上拿了颗葡萄塞进自己嘴里,听着他们讲话。
突然间,他胳膊被人两只手搂住,他嘴角轻扬,头也没回,又拿了颗葡萄,放进了她嘴里。
叶柠月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开,小脑袋往前一倾,把葡萄吃进了嘴里,她拉了拉他袖子,程复暄顺势偏头低着听她讲话,神情模样隐隐温柔。
叶柠月脸上笑意盈盈,踮起脚,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眼睛里亮晶晶的,满是笑意。
“你想出去?”程复暄抬眼看她,眸子里尽是纵容。
叶柠月点点头,手顺着宽松袖子往下,握住了他的手,然后,他回应,两人十指紧扣。
“那我们现在出去。”
一旁的朋友十分不满,出声道:“这是干嘛啊?怎么柠月一来你就要走?”
程复暄淡声道:“你以后有了老婆就知道了。”
叶柠月十分配合,柔着嗓子娇声喊了声:“老公,快一点儿。”
在听见那两个字以后,程复暄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眸色沉下来,忍住想亲吻她的冲动。
两个人手牵着手出去。
“我去,还没结婚就这样了。”
“这两个祸害,老祸害别人,从小到大都是,现在这样挺好。”
“别管他们了。”
外面那点小雪还在下。
程复暄穿好衣服,牵着她出了程家别墅房门,出了门就搂着她腰,压着她亲了一下。
叶柠月不反抗,只是笑。
“挺甜的。”
“橙子味的。”
“我说你甜。”
叶柠月笑笑:“谢谢啦。”
“叔叔和姨姨羞羞。”门外草坪上放烟花的小孩儿嘲笑他们。
程复暄纠正:“是叔叔和婶婶。”
叶柠月也纠正:“是姨姨和姨父。”
小孩儿们被搞晕了。
两个大人不再管小孩子,程复暄拉着她往外走,离开了温暖的大房子,来到寒凉的室外,他们发丝上沾上了雪花,但他们毫不在意。
叶柠月笑道:“我觉得我现在像一个在逃公主。”
程复暄温声接话:“那我是你的骑士。”
“还是我。”
他们顶着满月莹光,迎着凉风和轻雪,游离在世界之外,却仍在世界之外相爱。
叶柠月拉着程复暄紧赶慢赶,终于在时间截止前,进了早早预备好的繁华顶楼。
叶柠月推开窗,站在顶楼阳台,抓起他的手,看了眼手表,轻声道:“还有几分钟。”
程复暄没问几分钟后还有什么,只从身后抱住她,贴着她的脸,陪她在这里等。
“来了来了。”叶柠月拍了拍他手臂,兴奋道。
面前的巨大屏幕上,放着一个动画短片,只有短短十几秒,播放过两个小人的十几年,在末尾有一行英文:Thetimethatyouaremymostfatal.
“因为时间很短,所以没有太多细节,大部分都是我自己做的,做不好又实在来不及学的东西,叫了其他人帮忙,新年礼物,你会喜欢吗?”
叶柠月握住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微歪头问道。
这是她给他做的,献给他最真挚的告白,这个认知让他眼眶发烫。
程复暄把怀里的女人抱得更紧,没有说话。
叶柠月吐了吐舌头,继续道:“其实是有点儿粗制滥造啦,因为我没有专业学过这个,小白她们都说有点丑丑的,到最后,我都不好意思跟别人说是我做的,你不会介意吧?”
久久得不到回应,叶柠月佯装发怒,又拍了拍他手臂道:“你怎么不说话?”
“喜欢。”
很喜欢。
以后都不会有更喜欢的了。
他声音暗哑,抱紧她,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
察觉他的异样,叶柠月轻声安抚道:“你不要太感动,也不用怀疑什么,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个十年。”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大概是太激动,晚上两个人相拥,程复暄想要极力温柔对待她,但是身体对她的爱意怎么也控制不住,迫切想释放出来。
在浴室里,她被他压着,皓白手腕贴在镜子上,磨干净了湿润的雾气,留下她的痕迹后,又被他毫不留情抓回去。
原先的痕迹被雾气重新覆盖,浴室里只有激烈碰撞的水声,夹杂着男人的温柔诱哄和女人的低声轻颤。
一潮胜过一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