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轻轻吹,给人感觉本应该是温柔的，却因为冬天的寒意而变得渗人。
叶柠月今天没回锦南府，而是跟着李文苑回了四平居，和江家老人一起吃了顿晚饭。
叶柠月这几年搬出去后和老人交流得少,她忽略掉那一丝不自在,也不亏待自己,只顾着埋头吃自己的饭。
江家平时吃饭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江沅在饭桌上分享自己在学校的趣事，把两位老人逗得眉开眼笑。
江继明出声问叶柠月工作上的事情,叶柠月笑着简要答两句,或许是看出了叶柠月兴致不高，他没再多问。
话语间,江奶奶看了叶柠月一眼,在叶柠月这一代中,她算得上非常出色,比亲孙女江沅要出色不少，除了小时候爱玩闹了些,江奶奶基本挑不出她错处。
叶柠月注意到江奶奶的目光,不由得挺直腰板，提高注意力,想着江奶奶又要对她说什么。
在以前，江奶奶会鸡蛋里挑骨头,说一些实褒暗贬的话,江奶奶也不会花心思去了解她的工作,听见游戏,看见那些游戏小人，特别有一些穿着大胆的角色,会认为她的工作不靠谱，继而带着些许讽刺意味出声。
叶柠月从来没想过出声辩解，大多是打哈哈混过去，江奶奶对她的不喜大概永远也不会改变。
江继明在的时候，往往会稳住局面，李文苑虽然也不喜欢叶柠月的工作，但会顶着老人不喜把话题揭过去，这是叶柠月被刁难时的一贯发展顺序。
“柠月。”江奶奶先是平静喊她一句。
叶柠月明明不喜，却要故作乖巧，她其实也挺会装：“奶奶，怎么了？”
叶柠月以为这次也会和之前一样，但是让她没想到，江奶奶不谈论她的其它，开始关心起她的感情。
“你现在应该还没有男朋友吧。”第一句是这个，却并不是问句。
江家人没有打断人说话的习惯，于是江奶奶的话一句接一句，头发花白的老人，不紧不慢和晚辈说着话，倒真有几分真心为她打算的样子，
“你也到了成家的年纪，我这里有个人选，你也认识，打不打算接触一下？”
叶柠月听见江奶奶听见这话后，心里咯噔一声，她抬起眼，认真朝江奶奶看了一眼。
江奶奶有这么好心？
江沅在一旁看乐子，看了看叶柠月后，开玩笑道：“商业联姻要轮到我们家了？”
江继明面无表情看了江沅一眼，她嘟了嘟嘴，悻悻低下头吃饭。
叶柠月还没出声，李文苑皱起了眉头，开口直接道：“她有男朋友了。”
江奶奶松了口气，那她真是没想到。
“那就算了吧。”江奶奶回答得十分平静，依旧反常，很轻易地放过这一层。
江奶奶口中的人选是程复暄，但在她看来，一个出轨的女人在外面乱来生下的孩子，配不配得上小程还另说。
这些话她忍住没说，怕又跟自己儿子吵起来。
程家老夫人和她交好，住院时她去探望，程老夫人不知道叶柠月情况，明里暗里都说让两个孩子试试，她不好回绝。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程老夫人只单纯以为叶柠月是李文苑和她前夫婚内生的孩子，并不知道叶柠月的身份有多上不得台面。
但是她答都答应了，只能浅提试探一下，没想到叶柠月有男朋友了，那正好。
江奶奶打量过叶柠月后顺嘴问道：“你交男朋友了，哪家的？”
“现在就先不说了吧，等以后感情稳定下来，再把人带回来。”叶柠月这番说辞并没有问题，感情不稳定的话带回来也是徒劳。
江奶奶只是问问，并不想追根问底。
这件事情这么被揭过去，叶柠月吃完饭，并没有在四平居住，在回锦南府之前，叶柠月先回了自己房间一趟。
入目就是那个硕大的、她之前认为很丑的熊，叶柠月想了想，打算等下把它带回去。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从床底拖出她以前的小箱子，打算翻找她以前在静安寺求过的红绳，准备用它来串玉符。
静安寺的东西还是配一套好，叶柠月不想在外面店里再买过红绳。
这个小箱子对以前的叶柠月来说，相当于一个百宝箱，里面有很多她十分喜爱的不寻常的珍贵物件。
她打开一个个格子，从中找红绳，没要多久就找到了，她把玉符细心串好，再把小箱子放回去。
眼神再往旁边一偏移，看见了一个稍大一点儿的箱子。
这个箱子对于叶柠月的重要性就要次上许多，大概是青春时期一些比较有意义的东西。
叶柠月心念一动，把那个大箱子也拖了出来，里面有日记本，有奖牌，还有几个夹了东西的纸夹板。
最上面的纸夹板是她所有的满分试卷，叶柠月举起来看了看厚度，为高中时期的自己而自豪。
还有她上学时候和朋友的加密通话纸张，她看了看那一堆奇奇怪怪的字符，现在居然看不懂她自己写了些什么。
她拍了张照片发给宁姝，请她解密一番。
再下面还有东西，叶柠月慢慢翻出来，最后翻到厚厚的一本书，《高中语文阅读知识题库》。
这本书中间被挖了一个大大的洞，是她高中时期用来藏手机的，那个时候对手机的管控比现在要严，为了以防万一，她还在外面装模做样弄了一个包裹全页的书封，打开的时候比一般书要麻烦一点。
她闲得没事也不会去打开。
叶柠月把书封套子取下，翻开书后洞依然在，里面却有不一样的东西。
一叠信封。
高三以后，她不怎么玩儿手机了，这本书被扔进了书堆中，再到后来，不知何时被她扔进了大箱子里。
叶柠月前几年偶尔会打开看一看这个箱子，但是因为这本书藏在最底下，她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里面的玄机。
她似有所感，把那些信一封封打开，信封那些字迹并不相同，而最下面是一个个陌生又熟悉的人名。
果然是她丢失的十几封情书。
怎么会在这里？
还全部都在这里？
叶柠月现在也没事干，干脆一封封看了过去。
不得不说，当时的少年们还是有点儿矫揉造作在身上的，在这些文字中，叶柠月有些看了脚趾扣地，却不乏有看了感动的。
但是很遗憾，她看见下面的名字，绞尽脑汁，却始终想不起来那个人的模样，想不起来他与自己发生过何种交集。
有些秘密被时光掩埋，有些故事没有人知道。
叶柠月认真看完后，没有把它们放回大箱子里，而是又重新把小箱子拖出来，把信封放进了里面。
那些情书是批发送出去的，叶柠月不得而知，但总会有人是真心实意写的。
信并不珍贵，但是少年难言的情谊珍贵。
叶柠月起身，把穿好红绳的玉符装进布袋中，然后放进了包里。
转身，离开了房间，离开了四平居。
叶柠月驱车，没先回家，而是先去了一趟医院。
外面月亮趋于完整，残了小小的一块。
晚风吹啊吹，阴云过来，把原有的月亮也朦胧遮住大半。
叶柠月几天前过来的时候，程奶奶说了一嘴自己的睡眠，老人现在应该还没睡。
她乘了电梯去往护士台，说了一声后，有人领着她去了房间。
走廊上比其它楼层更加安静，或许是因为都是单人病房，人也少。
叶柠月敲了敲门，得了里面“进”的回应后，没等里面护工过来，便自己满脸怀着笑意推开了门。
程复暄脱了西装外套，坐在一旁沙发上，面前桌上放了台电脑，微往前倾着身子，皱着眉头敲动键盘，听见声音头也没抬。
叶柠月注意到沙发上的男人，眼睛也不自觉跟着弯起来，看他一眼便转过头，把手里果篮给护工，对着病床上的老人乖巧喊道：“奶奶。”
话音落地的下一秒，修长手指停住动作，他闻声抬头，在看见她之后，原本皱着的眉头一点一点松开，起身道：“你怎么来了？”
叶柠月余光一直看着他动作，听见他声音后才转头看他，故作嗔怒：“怎么，我不能来？”
程复暄淡笑，明白她在玩笑却还会正经解释：“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柠月和他作对，摇头道：“不知道不知道。”
程复暄笑意加深。
“奶奶，我今天和妈妈去了静安寺，给您带了个东西。”叶柠月并没有献宝似的，很自然地把装了玉符的布袋给程奶奶。
程奶奶把玉符掏出来后又是眉开眼笑：“月月真是有心。”
“您疼我嘛。”叶柠月和她撒娇。
“你惹人疼。”程奶奶很中意这个晚辈。
叶柠月从小在江家长大，很会看人眼色。
人都是多面而立体的，在不熟的人面前，她看上去有些高冷不易接近，但是在长辈面前，她很会讨巧卖乖，会用不同的态度来对待人或事。
程复暄没有再对着个电脑工作，起身坐在叶柠月一旁，他只是听着两人讲话，并不多说些什么。
叶柠月从旁边拿了一个橘子，程复暄注意到后顺手接过，动作十分自然，剥好后又把橘子递给叶柠月。
叶柠月看见后道：“给奶奶剥的。”
程复暄手没动，和她温声道：“奶奶有甲状腺结节，吃不了橘子。”
他还有下半句：“这不是什么常识，你不知道也是正常。”
叶柠月并不多的尴尬完全散去，她道了声谢，接过他手里的橘子。
叶柠月照常没呆多久，把东西送到后说了会儿话便出声告辞。
程复暄作势要送她出门，程奶奶却直接道：“到点了，你也该回去了。”
这个点跟他预计离开的时间还差半个钟头，程复暄也没多说，脚旋了个弯，对叶柠月道：“你等我一下，我送你回去。”
其实叶柠月自己开了车来，但是她提着包静站在一旁，道了声“好”。
程复暄关了电脑，拎起西装外套还有大衣外套和叶柠月一起往外走，不忘嘱咐护工一句。
叶柠月告别：“奶奶，我们先走了。”
“开慢点儿。”
“好。”
出了病房，叶柠月就搂着程复暄手臂，边走脑袋边往他那边蹭了蹭，她在他面前，撒娇也变得手到擒来。
程复暄大掌握了握她手，没察觉到凉意。
叶柠月从包里又掏出一个布袋，递给程复暄：“这个是你的，身上带不了就挂车里吧。”
程复暄看了一眼又还给她：“你待会儿自己挂。”
她娇矜应声：“好吧。”
两个人的车离得并不远，叶柠月坐进了他车里，仔仔细细给他挂好。
狭小空间里，橙色灯光下，程复暄一直看着她。
他其实是想吻她的。
终于挂好，叶柠月松了手，坐回副驾驶，眼睛亮晶晶的。
“你好反常啊。”
他看着她笑，不说话。
一秒两秒。
于是她挽笑，靠上来亲吻他。
他虚虚环住她的腰，没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