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蜜固然心疼钱, 但是如果能够和警方合作永绝后患, 那这三十万花得就很值得。而且听那东贤的口气, 如果能够在汇款之前就开始监控, 比事后被害人上当受骗去追查,效率是要高得多了, 钱未必不能拿回来。

  她和克鲁克山对视一眼,两人都同意这么做。

  那东贤在电话另一头关照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既然对方给了他们考虑的时间,必定第二天还会再来电话, 到时候陈家蜜只要答应汇款就可以,接下去的一切就都听警方的安排,那东贤挠着猪猫的下巴,心想自己找土豪做诱饵果然十拿九稳地成了,猪猫看主人满身都是欢悦的气氛, 朝他“喵”了一声。

  本来还严肃的对话中, 传进来一声甜腻腻的喵星人撒娇声。

  “昨天加班忘了开妙鲜包,小祖宗造反了,”那东贤见事情说得差不多, 也不再废话, “就这样,先挂了。”

  陈家蜜没想到他还养猫,颇有点铁汉柔情的意思,想想就是一幅有趣的画面。

  克鲁克山边开车,边看了眼陈家蜜:“觉得养猫的男人很有魅力?”

  这个问题得小心回答, 陈家蜜心里警铃大作。

  她灵机一动:“我只是喜欢猫而已啊,尤其是老珍妮家的那只猫,”她幸灾乐祸地看着克鲁克山,“他样样都好,只有一点不好。”

  克鲁克山抿着嘴:“哪里不好?”

  “我抱不动他啊,”陈家蜜夸张地拿双手比划,“他有那么高那么大!”

  克鲁克山这才发现他被开了玩笑,他腾出一只手摸摸陈家蜜的脑袋:“调皮。”

  情侣之间偶尔调皮一下简直天经地义。

  “下次给你抱,”克鲁克山似乎很高兴的样子,“抱到你满意为止。”

  第二次去医院的路上气氛已然就很轻松。

  陈爸的血压已经平稳,其实已经没有大碍,但保险起见医生让他再观察一晚。

  陈妈坐在一边泡养生茶。

  被敲诈勒索的事情,陈家蜜不敢跟陈爸说,她一会儿再偷偷和陈妈商量。但是她把朋友圈的事情告诉了陈爸,也是希望陈爸和自己都不要抱着乌托邦的幻想,生意上的事情还是得用做生意的手段解决。

  陈爸也是愣了半晌,最后感叹万万没想到人心是这样的:“不切实际的浪漫主义,”他这样评价自己,“所以研究机构的成果往往走不出来,除非找到专业的公司代理,知识分子做事还是太理想化了。”

  你认定是为了别人好,别人未必那么想。

  做生意,只能控制生意上的事情,而不能左右别人怎么想。

  陈家蜜和陈爸,决定一切还得回到生意这个最原本的目的上来。

  陈妈把养生茶里的药材滤干净,然后把保温杯递给陈爸:“这事儿我早就想说了,只是你们父女两个犟得跟驴一样,老话说‘升米恩斗米仇’,这可是祖宗积累了几千年的经验。我就和你们打个赌,到时候村里公示两个开发计划投票,这些人还得踏破我们家的门槛问意见,问完了意见转头就宣布这可是陈永强说的。我跟你们两个说,到时候谁来问都不准说陈氏玫瑰的想法,让他们自己瞎琢磨去。”

  这个猜测陈家蜜倒是相信的,陈妈对村里人向来是一猜一个准,但陈爸就是不肯服输。

  不肯服输是因为不肯对乡亲们放手。

  如今也不是说全然放手,陈爸只是想透了,这就和养孩子一样,你总不能永远大包大揽,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

  想通这节,陈爸吃了药喝了茶很快睡着了。

  陈家蜜这才把陈妈叫到外面走廊,和她说了敲诈三十万的事情。

  就一个刚刚有点儿起色的农村企业,还能被流氓组织盯上,陈妈几乎要怀疑自己农民企业家的身份了。

  她正要骂“丧天良”,陈家蜜赶紧向领导报告已经找了那东贤处理这个事情。

  “这钱是该我们出,警民合作嘛,”陈妈知道自家是饵,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呢,“钱的事情你尽管从账上提,等你爸出院了,我在账簿上记一笔就行了。”

  虽说是陈爸住院,可是全家人都似乎在三观上得到了治疗一样。

  陈家蜜觉得比起外面的流言蜚语,自家人还能朝着共同的方向拧成一股绳,陈氏玫瑰就绝对不会被击倒。

  安顿好一切,陈家蜜和克鲁克山往家里去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九点。

  小镇上除了小饭馆,只有二十四小时快餐店和即将打烊的唯一一家星爸爸还开着。

  克鲁克山想下车买一杯咖啡,问陈家蜜要不要。

  想着自己还要把徐薇薇传过来的计划书抓紧时间过一遍,连忙点头说自己也要,没想到克鲁克山买完了咖啡回来,陈家蜜一看纸袋里,他给自己买了咖啡没错,却给她买的是热巧克力和一个小小的甜浆果蛋糕。

  她抗议:“这不公平。”

  “这很公平,”克鲁克山有陈妈做挡箭牌,“妈说了,你要减少咖啡摄取量。”

  然后看看她的肚子。

  克鲁克山未必就真的同意陈妈的做法,他这是在借故调皮欺负自己,然而陈家蜜手里捏着王牌:“哦,可我没有答应要和你结婚啊。”

  说起这个事情,克鲁克山有点儿郁闷。

  他很有信心让陈家蜜嫁给自己,但是她玩心一起,就这么晃荡一两年呢?

  急的不是陈家蜜,而是他自己了。

  但克鲁克山绝不会因此去逼迫陈家蜜,当初他在阿斯米尔选择中断跟陈家蜜可能的发展,那么今天的重重障碍都是可以预见的,这很公平。

  而且只要是和陈家蜜在一起,总会给他带来一些新鲜的想法和体验。

  比如说“公平”,就是一个非常好的字眼。

  陈家蜜洗澡出来,发现已经洗完的克鲁克山穿着陈妈新给他买的男式真丝睡衣,舒舒服服地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用着自己的电脑。

  她有点儿能够体会当初克鲁克山为什么想把她赶出老珍妮的房子了。

  而且这可是自己的闺房呢,可陈妈已经把家里的钥匙都给克鲁克山了,他如今自由来去、夜里留宿仿佛都是见怪不怪的事情。

  可陈家蜜不敢违逆陈妈。

  她从克鲁克山背后凑过头,发现他不是在看电视剧或者玩游戏,而是在查阅大段资料,密密麻麻的字母看得陈家蜜晃眼睛,而且她看不懂:“这是哪国语言?”

  “法语和德语。”克鲁克山把她拉到身前,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这动作太自然了,他们之间的相处也太自然了,陈家蜜竟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而且肉肉的感觉,比椅子坐起来舒服多了。

  她很识时务地没有反对。

  不过她一个字都看不懂:“关于什么的?”

  克鲁克山拿起还剩一点点咖啡的星爸爸纸杯:“关于这个。”

  大半夜的查咖啡是不是真的不想睡觉了。

  “不是咖啡,”克鲁克山笑着解释,“是关于咖啡以及其他经济作物的认证机制。”

  他会想到这些,倒的确是因为半路停车买咖啡以及陈家蜜嘴里的那句“这不公平”。

  就像那老爷子嘴里说的,社会主义有社会主义的优越性,资本主义也有资本主义特有的高度发展的社会觉悟。

  “我们就拿星爸爸举例子,”克鲁克山双手环在陈家蜜的腰上,慢慢解释给她听,“这家企业在每一家门店里,都会要求布置关于社会与环境责任宣传单,而且星爸爸所出售的咖啡里,包含公平贸易咖啡和有机咖啡。从它的统计来看,每年有六千三百万名受过高等教育、拥有较高收入的消费者,会投入大约两千三百亿美元购买公益和环保产品,美国人称之为乐活市场(LOHAS, lifestyles of health and sustainablity),意为健康而可持续的生活方式,愿意为此买单的人比你想象得多得多。”

  “但这建立在高度发展的社会基础上,在中国能够推广这种理念的,只有三个一线城市和少数几个二线城市,”陈家蜜没当回事耸耸肩,“你步子迈得比我还大。”

  当心扯到蛋。

  克鲁克山点点陈家蜜的额头:“一线和二线的消费者,本来就是陈氏玫瑰的定位。”

  话是没错,但陈家蜜依然对克鲁克山想做什么毫无头绪。

  “公平贸易,”克鲁克山换了中文搜索把词条给陈家蜜看,“这些知识写在课本里,我们从小学习,大人会告诉孩子,如果我在购买商品的时候看到公平贸易的标签,哪怕它要更贵一点,也得毫不犹豫地选择这些带有标签的产品。因为这些钱,会直接支付到在地里干活的农民手中。”

  陈家蜜之前闻所未闻。

  她今天才坚定地认同生意就只是生意的想法,克鲁克山却又颠覆了她的想法。

  而从咖啡开始,茶叶、蜂蜜、食糖、水果包括切花,都属于公平贸易标签的认证范围。

  但在中国没什么人懂,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克服语言障碍和种种繁琐的手续,去申请这项认证福利,而且花更多的钱去买同一种产品,这简直是傻子的行为。但对于受过教育的有钱人来说,却可能只是举手之劳,因为他并不在乎价格,反而比较容易沉浸在帮助贫苦农民的自我实现里。

  “我要帮陈氏玫瑰以及陈官村的花农们去做认证,”克鲁克山见陈家蜜瞪大了眼睛,“我挑选了几个欧洲比较著名的认证机构,瑞士的哈弗拉尔基金会、荷兰的MPS认证还有德国的花卉标章FLP,你只要告诉我你看中哪一家,剩下的就可以都交给我去做。”

  陈官村的出口额不大,但是哪怕就是这不大的出口额,如果消费者愿意支付等同于出口价格的大约8%的公平贸易费用用于生活和教育,积少成多,这就是村民额外的一笔收入。

  克鲁克山认为陈氏玫瑰能够放下那点牵挂专心在生意上是好事,但是如果能够表达对陈官村负责的态度,而这笔补贴由别人来出,那是非常理想的解决办法。

  胡萝卜加大棒,一个都不能少嘛。

  陈家蜜听他说胡萝卜加大棒不由震惊:“你看了伟人语录?”

  作者有话要说:  中国有收茶叶的企业做过这个认证

  但切花还没有听说过

  白左不全然是个贬义词,有些人真的是有钱有闲有情怀而且还有行动233333

  甜浆果(Sweetberry)——(德国,杂交茶香,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