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时傍晚就回来了, 和他父亲在U2会所谈话到现在。
母子间不对付令韩照勋伤脑筋。
多年来他已经习惯路瑶的强势,也知道路家的把柄,集团发展越来越好但暗疾也越来越多。
抓住时机, 他便有意识地规避某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降低风险。当初让韩时去国外锻炼能力, 是出于父亲的爱。
韩时远在海外路瑶鞭长莫及,国内商场的污糟少见一些是一些, 父子俩能省不少心。等路瑶精力没那么旺盛, 韩时留在国外还是回国由他自愿, 至于成家之事不急于一时。
没想到韩时突然要娶姜舒意,还为了她提前回国。既定节奏被打乱, 最不想看见的事正在发生。
韩照勋对姜舒意印象不错, 觉得她和普通女孩不一样, 谦卑不自卑, 独立不娇矜,有头脑不心机,落落大方。摄影职业令她见多识广,抛开家世差距和韩时倒也般配。
因此韩照勋不会将自己家庭的暗疾怪到她头上,把韩时从蓉市叫回来是阻止事态升级。
两个同等沉稳的男人坐在安静的会话室里,茶过三巡,身为父亲的韩照勋开口打破沉默,讲起自己年轻的事。
每个人都有年少时,父辈的成长、情感经历因时代不同略有差异, 但人性使然快乐悲伤都一样。
他遗憾年轻时没像韩时这样尽力争取自己的自由和爱情, 接受毫无感情的联姻, 日子过得冰冷无趣。他想改变家庭氛围,减轻隐形压力, 便忽视路瑶的缺点关注她的优点。
自信利落,不断给自己设定目标,勇往直前,进取心非常强烈。这些强人的素质她都有,是事业的好帮手。可回到家里,她的自以为是,死不认错,控住欲强,喜好批判的性格令人难以忍受。
联姻关乎商业发展,就算离婚在脑子里想过无数次,韩照勋还是忍住了。
后来对路家的教育模式有所了解,不止一次看见路瑶独自站在玻璃花房里发呆出神,嫣然花朵涂抹她的冷色,显露难得一见的柔美与寂寞。
韩照勋感觉她也在寻找真实自我。然而韩时出生她的控住欲达到顶峰,仿佛精神空虚的人有了寄托,不遗余力打造属于自己的完美作品。
讲完这些事,韩照勋告诉韩时理性看待问题,血缘关系不可逆。母子相争,集团受损,金融震荡,背上冷血不孝的恶名争赢了也是两败俱伤。
韩时说:“我和裴稷合作做点副业,她不问一句直接搅局,我还要忍她?”
“你的行为在她眼里就是搞对立。”韩照勋放下茶杯看着韩时,语气并不激烈,“你很谨慎,私下注册的公司不止一家,她在商界活跃多年,对你极其关心能不知道嘛。小姜在一家能源公司持股47%,无论是不是你操作的,她认定小姜不具备跨界投资的能力。近亿资金投入来源不明,你习惯操大盘,疏忽摄影工作室的营收支出和小姜个人家庭情况。”
其实韩时没有疏忽这些问题,能源公司作为真正的发展基石规模太小不像话,整太大又怕暴露目标,折中算下来九千八百万适中。是路瑶对他的看管达到丧心病狂的程度,很可能没事就在查他的动静才能快速发现这件事。
韩时既没承认资金是他投的,也没否认。这点钱没他送给路瑶的珠宝贵。
每年母亲节他都会按例给路瑶送礼物,情感无法沟通,只能用金钱珠宝偿还她的生养之……说不上恩,如果能选择,韩时宁愿出生在温暖健全的普通家庭。
韩时:“我又一次退让,她该满意了。”
“你想做的事已经做完,我不喊你回来你在蓉市也没事干。”韩照勋站在局外看得清楚,“你母亲这次找的人不够精明,不,是你更胜一筹,设置好陷阱让他跳。”
韩时说:“鼎升是个好项目。”
韩照勋:“溢价了。你母亲只顾压你一头让你服气,也盲目中了你的圈套。”
“她比我想象的执着,我很服气。”
韩照勋微皱眉头,喝了口茶,道:“别说气话,你该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回来。”
韩时点头。
父亲出面是□□,表面给他一个台阶下,让路瑶觉得她真的赢了。实际让他冷静下来,别刺激路瑶调转矛头去搞姜舒意。
姜舒意是他的底线这句话韩老爷子已经告知韩照勋,路瑶尚且不知。若她发现他的软肋搞出事来,商界不掀起腥风血雨很难收场。
眼界深远的父辈们洞烛先机,用温和的方式控制事态走向,暗示他事业是家庭幸福的保障,意气用事得不偿失。
韩时不是急躁失智的人,方方面面都做过衡量,达到自己的目的便接受父亲的好意。
韩照勋最终表达中心意思:“我和你母亲分不了家,你也要面对现实,重新考虑获得自由的方法。”
吃完晚饭,韩时离开U2。
几个小时一晃而过,华灯点缀城市夜幕,喧嚣夜生活才开始。
他无心流连繁华,心里挂念着昨夜在视频里哭得令人心碎的女孩。
姜舒意在24H小食店选了一堆食物,结完账提着沉甸甸的购物袋步行回家。
拐过路口赫然看见家门口停着熟悉的豪车,司机正在开后车门。
一条大长腿迈出来。
无论何时何地,韩时出现就能令人眼前一亮。
他的优雅华贵与服装无关,亚麻材质的轻薄浅灰色休闲穿搭很挑身材气质,弄不好就跟他对面人行道上的某个路人一样拖沓无神。
尽管那个路人的穿着还是最新限量款,看起来却毫无品质可言。
人靠衣装这句话在韩时身上反过来,他赋予服装高雅格调,任何颜色款式都能穿出独特味道。
姜舒意站在原地,司机对韩时说了句话。
他转头看到她,毫不犹豫朝她走来。
流动的车灯,路上的行人全都成了模糊背景板,聚点只在他身上。
姜舒意想着开口要说什么,韩时已来到面前,直接抬起她下颌,蜻蜓点水的吻轻柔落在眉眼间。
她手足无措,震惊不已。购物袋脱手,食物散落一地。
韩时用指腹摩挲她的脸,认真不带玩笑地说:“我回来了,今晚在我怀里哭。”
震惊持续,姜舒意从来预料不到他何时会做出惊人之举。
韩时目光下移,停在她胸前的项链上,爱心公益四个字很显眼,左上角有个很小的LOGO,粗心大意很可能忽视。
他心细缜密,集团投资娱乐产业,平时不太管这块但知道各大影业公司名字标识,一看便知这条荣誉项链来自腾辉传媒。
他伸手挑起项链坠子,指腹按在那颗红心上。
因平时克制得好,姜舒意不知他对她的占有欲极强,只感觉他好像不太高兴,便取下已经忘记的项链,解释:“暂时替客户保管的。前段时间他拍的公益电影首映礼邀请我参加,我没去。”
“这两句话有什么联系?”
姜舒意坦诚讲出来龙去脉。
听完,韩时说:“你客户的车牌尾号是不是889?”
“你怎么知道?”姜舒意很诧异。
韩时没告诉她那辆车在路边停着没走,这个路段不能临时停车,那车还开着炫目大灯。
他按下情绪,俯身把散落的食物装进购物袋里,提醒道:“娱乐圈复杂,注意甄别客户。”
“好。”
姜舒意四下张望,看有没有可疑的人注意他俩。
韩爷爷的话她没忘,如果路瑶派人跟踪,亲密行为会暴露感情现状。
“你在看什么?”韩时直起身,提着购物袋站姿挺拔。
“看……客户走没走。”姜舒意找不到好理由,胡诌道。
还没熄灭的火又烧起来,韩时握住她的手说:“他在另一条路上,我陪你去看。”
“不了,管他呢。”姜舒意低头看着交握的双手,更不想在街上多作停留,“回去吧,今天还没给肉丝浇水。”
“你先回。”韩时放开她,语气没什么特别。
“你呢?”
“车里有些文件要整理下带回家。”
姜舒意不疑有他,接过购物袋先走。
韩时坐进车里,让司机掉头。
豪车转过路口,时念停车的地方已经空了。
韩时下车,站在香樟树下给裴稷打电话:“李嘉萌生日宴那天,和我老婆聊天的男人是哪家科技公司的?”
时隔多日,裴稷不知道他说的谁。
韩时:“和我老婆聊油画那人。”
裴稷想起来了:“智谷科技公司创始人时暮。”
韩时:“他有个弟弟?”
裴稷:“是啊,时念,在娱乐圈混得不错。”
韩时:“具体说说。”
裴稷:“了解不多,听朋友说起过时暮,趋名逐利,表里不一。他弟弟就不知道了,我对娱乐圈艺人不感兴趣。怎么突然问起他俩?”
韩时直言:“时念对我老婆有企图。”
姜舒意的任何事他都不会疏忽。
前不久她和客户玩卡丁车,接近凌晨才回家。今晚时念送她回来,她的额角有安全头盔戴久了形成的压痕,由此推断又去玩车了,上次那个客户也是时念。
裴稷说:“你太敏感了,时念才二十二岁,各方面比你都差得远,又吃哪门子飞醋?”
韩时很少看错或估错一个人,无路那人年纪大小。
他道:“我怕我老婆被人利用。”
裴稷一点就透:“李家宴会按理说不会请时暮,他却出现了,还跟你老婆聊天。但他没和路阿姨说上话啊。”
“为你办事的人,需要你现场指导吗?”
“不需要。”裴稷默了片刻,“时念搞什么事了?”
韩时大致讲了一下,裴稷说:“送项链?确实可疑。不过……”后话他不好说出来。
两人聚少离多,姜舒意独守空房,找人解解闷也不是不可能。
韩时:“把话说完。”
“或许和阴谋诡计不沾边。”裴稷知道韩时是很客观的人,可在家庭关系上想法偏执。爱了就深爱,讨厌就划清界限,出现问题便敏感地认为是路瑶在作祟。
韩时坚持道:“帮我查查那两兄弟。”
裴稷:“好。”
韩时:“做反腐好公民的事也要跟进。”
裴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