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门打开, 热气氲散而出。
姜然给李雪妍使了个眼色,关闭电视转身进书房。
李雪妍倒了一杯水,朝走过来的姜舒意说:“洗完澡补点水, 回来我就发现你嘴唇有点干。”
姜舒意接过水杯, 浅抿润唇:“今天有点累, 下午工作忙没时间喝水。”
“累了还回昆山,是出了什么事吗?”李雪妍脸上和颜悦色, 心里紧得很, 坐在沙发上想在客厅谈让姜然也听听。
姜舒意发现书房门没关严, 女性私房话不方便让父亲听,便说:“妈妈, 去我卧室说。”
李雪妍没办法, 只能跟着她进卧室。
床上铺着防尘罩, 殷红的色彩隐透出来, 还是韩时来那晚铺的信念色。
李雪妍去过把防尘罩收了,坐在床沿说:“过来我看看。”
这话是要看姜舒意脖子上的痕迹。
进门那会儿光线暗,大致瞄到没看实在,隐约觉得像伤痕。
姜舒意解开睡衣领口,让母亲看。
“这……是怎么弄的?”李雪妍心中已有猜测,但不敢乱说。女儿突然回昆山,又遮遮掩掩的,有点像和别人在一起留下痕迹怕回家被韩时发现。
“吻痕。” 姜舒意小声道。
李雪妍脸色微变,隐晦地问:“你因为这个回昆山?”
“有一部分原因。”姜舒意摸着脖颈, 实话实说, “我回来看心理医生。”
完了!李雪妍垂下手, 双肩沉低,她无法接受婚内出轨。
“韩时知道你回来吗?”她闭着眼问。
“不知道。”姜舒意本来想告诉韩时, 可他太忙了。
母女俩各有心事,话都没说到点子上。李雪妍若是性格偏激的人,早一耳光甩到姜舒意脸上。
她温柔包容,教育以鼓励为主,从不苛责女儿。特别是姜舒意失忆后,生怕语言不对刺激到她,支持她做的每个决定,但婚内出轨关乎道德问题怎么容忍。
李雪妍心焦得很,手扶着额,说:“那个人是谁?”
“哪个人?”姜舒意不明白母亲提的这个问题,但能感觉她情绪不对,抱着她手臂问,“妈妈怎么了?”
李雪妍偏过头去,喉咙被一团气堵着,声音很低:“谁在你脖子上留下这些痕迹?”
“韩时啊。”姜舒意忽然明白母亲的不对劲,勉强扯出一抹笑,“妈妈,你想什么呢?”
听到这话李雪妍捂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你啊,遮遮掩掩的,吓死妈妈了。”
李雪妍此刻的感受和年轻人玩蹦极差不多,忽上忽下刺激心脏。
稍作平复后,她握住女儿的手再次确定:“和韩时同房了?”
姜舒意点点头。
“妈妈放心了。”李雪妍老怀欣慰,说女儿女婿能培养感情姜然还不信。
忽而她想到姜舒意说回来看心理医生,心又提起来:“韩时对你粗暴吗?哪里不舒服要看医生?”
“不是,我想弄明白一些事。”姜舒意侧坐着面对母亲,“妈妈,你是不是以前就认识韩时?”
李雪妍没有即刻回答,女儿不会无缘无故问这种问题,她犹豫着要怎么回答。
姜舒意又道:“吃面的时候和老板聊起以前的事,他说我经常和一个男同学去吃面,那个男同学是不是韩时?”
“你同学多,在外面和谁走得近我不知道。”
姜舒意握着母亲的手摇头:“妈妈,其实我心里有答案,你不要骗我。韩爷爷很早就住在疗养院,韩时是他孙子你会不认识吗?如果你想我和韩时感情好,把我忘记的事说出来,让我更加了解韩时才对呀。”
李雪妍自然有不能说的苦衷。
她和韩时达成一致不提过往。现在少年少女都已成熟优秀,重新培养纯粹感情更好。
事实证明这种选择是正确的,彼此吸引的两人还是在一起了,尘封往事何必再提。
“我认识韩时,确实不知道你和他常去吃面。”李雪妍说,“那时你住校没跟我聊同学的事,我不了解他。”
这是实话,她对少年韩时的认知停留在礼貌安静上。多年后再见到他谈的是结婚问题,韩时认真听她讲姜舒意失忆的事,听完表示不介意会对姜舒意好,她才放心把女儿交给他。
姜舒意垂眸沉默,良久再问:“我是不是因为受过侵犯而失忆?我和韩时同房没有落红。”
“你小时候学骑自行车摔伤过。”说着,李雪妍更心疼姜舒意少女时期多波折,“韩时介意你没落红吗?我跟他解释。”
“他不介意,但我……”姜舒意的话被门外姜然的声音打断,“雪妍,爸出事了,我们赶紧去疗养院。”
没有什么事比这件事大,姜舒意和李雪妍立刻站起来,一家三口急奔疗养院。
疗养院急诊室外三人坐立难安,喜欢弹曲儿的顾奶奶也来了,捻着佛珠口念保佑。
手机被姜舒意捏得发烫,想给韩时打电话担心打扰他工作。可如果姥爷有个万一,又怕见不到最后一面。
好在急诊室的门没关闭太久,医生走出来,四人都围上去询问。
医生说:“病人轻微脑梗,没有生命危险但需积极治疗。先在诊室观察一晚,没大问题明天转到普通病房。”
大家暂时松了口气。
姜舒意问道:“可以转院吗?”她想把姥爷接到市里治疗。
医生说:“单发性轻微梗塞,病灶在腔隙部位病变几率小,多数患者无明显症状。病人熬夜引发眩晕应当适度休息,家属实在不放心也可转院。”
李雪妍清楚疗养院的医疗水平,说:“先观察一晚吧。陈医生,谢谢你。”
“不客气。”
姜舒意送顾奶奶回去,之后一个人站在花园里。
月光穿过茂密树叶洒下一地斑驳,光影串联就像众多解不开的结,不想万事大吉,深挖意外一个接一个。
她在思考是不是该放下探寻,像以前一样过好当下每一天,珍惜身边人。
这时掌中手机震动屏幕亮起,收到韩时发的微信消息:[我忙完了,你睡了吗?]
姜舒意走到石凳前坐下,指尖飞舞,打出[你是不是陪我吃面的男同学]这句话又删除,最后发送的是:[晚上吃的什么?]
韩时:[中餐,味道不行,没你做的好吃。]
姜舒意:[好假的话。]
消息是这样发的,但心情明媚多了。
韩时:[我不会说谎。]
姜舒意:[你会。]
韩时:[你做的饭难以下咽,以后别做了。我回去就给厨房上锁,谁都别进去。]
姜舒意:[……]
韩时:[傻女孩,逼人说谎。]
姜舒意:[……]
韩时:[你为什么还不睡?]
姜舒意想了想,回复:[我在昆山。]
韩时:[怎么回昆山了?]
姜舒意:[想吃旺旺面。老板说某位先生人傻钱多,搞得他退休无望。]
韩时:[如果这是老板的原话,多少有点不识抬举。]
姜舒意不想破坏轻松氛围,奈何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咬唇回道:[韩时,别对我太好。]
韩时:[什么意思?]
姜舒意:[我没有对等的偿还能力。]
这条消息发出韩时再无回复。
姜舒意合并双腿,把手机放在腿上,俯身双手捂着脸。
宁愿回到原点彼此合作,也不要像现在这样,越知道他的好越愧疚。
王医生和母亲的话都在刻意隐瞒真相,虽然知道她们必然是出于善意,但心里打了结总是不舒服。
和韩时的关系没发展到现在这步不用考虑那么多,过去的事不追究也罢。
可关系近了就想向他坦诚自己,好的坏的全部讲给他听,能否接受看他的意愿。
数次想问他我们是不是高中同班同学,暧昧过吗?你为什么读了一学期就转学了?这些字打在心间却无法发出去。
他若反问一句“你忘记我,我对你而言是路人甲吗”,足以令她哑口无言。所以她必须删除记忆马赛克,找到忘记他的原因。
复读高一,曾经的同学已是学长学姐,但凡有一个人来告诉她你休学一年,以前和我是同学,她就可以找到这人问问当年情况。
也许那时和韩时走得近成为女生公敌,之后又对男生避而远之错过说话的机会。
心烦意乱的姜舒意回到急诊室,让父母回家休息她陪夜。
李雪妍却说:“这是我的工作单位,你和你爸回去休息。”
父女俩乘车回家。
躺在床上睡不着,姜舒意点开同学群。
不知什么原因,自从上次聚会以后群里安静如鸡。
十一点她发了条消息:[有人认识当年高二一班的同学吗?]
几分钟后王美聪回复:[要找谁啊?]
姜舒意:[随便哪个男生都可以。]
不知名女网友:[现在不敢提男的。]
姜舒意:[为什么?]
王美聪:[我们都被纪枫私下警告过。上次喝酒没分寸,搞得他差点丢了工作。]
姜舒意:[@流川纪枫怎么回事?]
流川纪枫:[私聊。]
很快纪枫打来微信语音,接通便开始诉苦:“好事做不得啊!我出钱出力请大家聚会,没想到那些女的如狼似虎,自己玩男人就算了还把你灌醉拉下水,我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姜舒意:“我跟裴总说了不追究这件事,你怎么还差点丢了工作?”
纪枫:“嗐!兰瑟会所关门停业,有人匿名举报我公款私嫖,好在我一身正气才躲过这一劫。”
姜舒意:“会所停业和匿名举报存在必然联系?”
纪枫:“不会这么巧合,我没得罪人啊,盲猜会所男模失业不爽,把女人惹得事怪到我头上。裴总口头答应不追究,万一私下施压……你毕竟是他兄弟的老婆。那晚他的脸色好骇人,大佬眼里揉不得沙子。”
姜舒意:“我核实一下。”
纪枫:“别吧,事情过了就过了,小人物要有自知之明,以后我不组局就是。对了,你找高二一班的人干嘛?”
姜舒意:“问点事。”
纪枫:“必须是男的?我认识一个学姐。”
十几年过去少女都长大了,对于青春往事应该没什么可介意的了,女生特别关注韩时,信息量更大。
如是想着,姜舒意说:“学姐在昆山吗?如果在,把她的联系方式发给我。”
纪枫:“我问了回你。”
结束通话姜舒意转身打开抽屉,取出浅紫色礼盒,移开上面放着的杂物拿出压在最底下的学生证。
铜版纸像泡过水返潮氧化色调泛黄,残留的韦和字偏旁部首也模模糊糊,笔画少细看还是辨认得出。
之前问过韩时是否丢过学生证,他没失忆必然记得相处的点滴。但他模棱两可,似乎也有意隐瞒实情。
身边人全都清醒明白,只有她站在迷雾中,茫然四顾找不到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