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车一路向南,抵达昆山蜀园康养中心。

  司机下车,站在离车不远的地方,双手叠拳置于腹部,看着像个保镖。

  姜舒意和韩时在车里看着脆皮猪手。

  她把塑料袋里一次性手套拿出来递给韩时。

  他不喜欢过于油腻的食物,还是接了手套,套在干净漂亮的手上,刚准备去拿,听她说:“我吃不下了。”

  他的手悬空顿住:“那别吃了。”

  “不吃又觉得浪费。”姜舒意有点犹豫。

  “这种问题不需要纠结。”

  她也觉得自己婆妈了,将袋子系好:“带回去给家里狗子吃。”

  韩时取下手套放进垃圾桶里。

  两人下车,司机走过来给车消毒去味。

  姜舒意回头看了眼。

  韩时说:“他是我妈指派的司机。”

  言外之意,司机一切行为与我无关。

  姜舒意知道韩时不会在小事上和路瑶计较,他的反抗如同炸雷,划破长空,一鸣惊人。否则,她绝不可能嫁进韩家。

  “分开走?”她问。

  两位老人住在不同疗养楼里。

  昆山虽小,景色气候宜人。

  老街古韵沧桑,正在规划建设的新区对标繁华城市,眼光长远的投资者嗅到商机,纷纷砸钱圈地。

  这个康养中心依山而建,宽阔高级,配套设施完善,二十万元基本入住费,之后可凭财力选择普通区,舒适区,惬意区和天伦区。

  四个区域,每月的疗养费天差地别。

  姜舒意本来想让姥爷去天伦区,遭到朴实了一辈子的老人拒绝,李雪妍也说没必要浪费钱,惬意区除了环境装修风格不同,医疗服务都没差。

  李雪妍本人就在天伦区做护士长,肯定了解情况,姜舒意便没执拗。

  现在各自看望家里老人,必要分道扬镳。

  姜舒意也会去看韩老爷子,但顺序不在首位。

  韩时欲言又止,将手里的营养品递给她:“晚点见。”

  “好,谢谢。”姜舒意接过营养品,坐上新能源小型接送车前往惬意区。

  联排洋楼上有老人在阳台浇花,有穿旗袍的老太太在花园里唱评弹,吸引了不少大爷围坐聆听。

  吴侬软语唱腔柔和,呖呖莺声温柔婉转。

  容颜会老,优雅长存。

  姜舒意喜欢老太太的状态,希望将来自己老了,也有这般雅韵闲情。

  到了姥爷住的宅院,她看见老人眯眼坐在摇椅上,老爸一个人在下棋。

  “姥爷,爸爸。”她亲昵地喊人。

  老人倏地睁开眼:“欸,乖孙女来了。姜然,快扶我起来。”

  “你别起,好好躺着。”姜舒意走过去,献上礼品,“这是韩时托我给你带的营养品,让我看看你手腕的伤。”

  “没伤,好着呢。”老人哈哈笑着,中气十足,“别听你爸妈瞎说。”

  姜舒意:“那你怎么不下棋?”

  老人是个棋痴,还嘴硬:“难逢对手,没意思。”

  “爸,有话好好说。”姜然接过营养品放下,不服气道,“你刚才遥控我帮你下棋,还输了一局。”

  “让着你的。”

  “行吧,爸的棋艺天下无敌。”

  无伤大雅的斗嘴显出和谐家庭氛围,姜舒意笑颜如花,趁机轻轻托起老人右手腕查看伤情。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可要好好休息。”她说。

  老人慈祥地看着她:“小伤,用不着亲自跑一趟。”

  “姥爷说什么呢,我是外人吗?小时候我感冒发烧,你出着差,特地回来看我,那会儿下着大雨,你浑身都淋湿了。现在交通方便,我该常来看你。”姜舒意握着姥爷的手,情真意切道。

  老人笑呵呵地细看孙女,感慨:“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你就成大姑娘,要出嫁了。”

  他只知道姜舒意即将举行婚礼,男方品貌好,家世更好,就是经常出国,忙得很。

  姜然听到这话,暗暗叹了口气,对姜舒意说:“你姥爷要养伤,不能参加你的婚礼,韩时……算了,有空再说。”

  姜舒意知道父亲的意思,但她不能强迫韩时来看姥爷,成年人要有分寸。

  “妈妈呢?”她转移话题。

  “她今天上白班,一会儿过来。”姜然打开棋盘旁边,不锈钢保温饭盒,“午饭给你姥爷做了黑杞参骨汤。”

  姜舒意脱了外套,挽起袖口,亲手盛了一小碗汤喂老人喝。

  保温饭盒里的汤食下了一半,姜然低声提醒她。

  她转头,看见韩时站在门外。

  “你怎么……”她将后话咽回肚里,放下碗,起身走过去。

  韩时位于门框中央,身材颀长挺拔,气质卓越非凡,安静站着,如同嵌进画框里的英伦绅士像。

  没人不喜欢看帅哥,何况姜舒意还有一双敏锐的眼睛,和定格美好的冲动。

  她可以抓拍裴稷,却无法对韩时举起相机。

  一起吃路边摊时轻快的心情,在司机擦车消毒那刻浮现阴霾。

  有些现实不去想,不代表不存在。

  “韩爷爷好吗?”姜舒意用一句话过渡他突然来访的懵圈,并将他请进来。动作幅度很小,以防老人发现他们之间的生疏。

  韩时微微点头,朝长辈们打招呼:“爷爷好,叔叔好。”

  姜然客气地请他坐,向老人介绍:“这位是舒意的未婚夫韩时。”

  “好啊!”老人双目发光,很欣赏他,“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我孙女会挑人。”

  姜舒意有点尴尬,遂用笑容掩饰。

  “听舒意说爷爷手腕受伤了,我给您带了护腕。”韩时将手里包装精致礼盒放在桌上,“腕带有仪器,能帮助骨缝愈合,我帮您戴上。”

  “好。”老人伸手,“绷带要不要拆?”

  “不用拆,护士们已经了解护腕怎么穿戴,下次换绷带会帮您弄好。”韩时拆开包装,拿出一看就很精密的医疗辅助腕带,认真仔细地帮老人戴上。

  姜然露出微笑,给他倒了一杯茶。

  老人戴上轻便护腕后赞不绝口,无论功效如何,孙女婿这份心意让他很高兴。

  初次见面,老人免不了打听韩时的工作,问他有没有减少出差的想法,法国那么远,感情再好也经不起两地分隔,要想生活蜜里调油,得多留点时间给家庭。

  韩时还没来得及说话,姜舒意端起茶杯让他喝茶,对老人说:“姥爷,这些事我们知道。你吃完饭要午休,我们先走了。”

  老人想和韩时多聊会儿,晃动手臂说:“我不困。”

  姜然道:“爸,养伤要多休息,年轻人忙,还得回去工作。”

  “姥爷,我们走了。”姜舒意拿起风衣外套,和韩时离开。

  老人突然叹问:“我们姜家是不是高攀了?”

  姜然沉默。

  出门后,姜舒意呼出一口气,韩时极小幅度地偏头看着她,问:“你紧张?”

  她违心地摇头:“去看韩爷爷。”

  一路无话,路过护理台,小护士们都停下手头工作,目送他俩离开。

  从惬意区来到天伦区,徽派建筑独门独院,结构严谨,雕镂精湛,园林景观,一砖一瓦皆有明清豪贾(gǔ)遗风。

  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这便是李雪妍不想父亲住进来的原因。

  李雪妍很早就在这里工作,那时候姜然专注学术,男人又不善于照顾女儿,她便向上打申请,加班带着姜舒意。

  韩老爷子有慢性病,她像亲人一样贴心照顾,从无索求之心。姜舒意又乖巧可爱,老爷子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在家暴躁易怒的脾气来到这里逐渐变得心平气和。

  姜舒意和韩时进院时,李雪妍正在给韩老爷子测血压。

  老爷子看他俩一起来了,露出欣慰笑容。

  他和韩时话都少,姜舒意知道怎么和安静的人相处,拿出茶具,沏上好茶,各自看书。

  无声陪伴也能令老爷子心理满足。

  日影西斜,他们回城。

  姜舒意要去工作室处理事情,韩时送她到商厦楼下。

  下车时,他伸手,将她发丝里的一小片落叶拿掉。

  车开走了,姜舒意还没回过神。

  这时接到路瑶的电话:“小姜,明天来韩公馆。”

  她礼貌地问:“有事吗?路阿姨。”

  路瑶很直接:“你和韩时签没签婚前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