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少年闭了下眼,他感到那微醇的酒液顺着喉管进入了胃部。

  在工作中饮酒他并不陌生。如果这是必要的,无法拒绝的,甚至定好的前置流程,那么他不会犹豫。

  雇主已经离开,而少年现在也已朝宴会厅走去。

  宴会厅的布置并不夸张奢丽,但其间每一个细节,甚至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摆饰,他知道那实质上的耗费,这是在过去的培训中简略的一环。

  而这些似乎不及他所清楚的于此刻到访的客人。

  经年到头也偶然见不到一次的独立首字母车牌于此处云集。而那些身份重的贵客在宴会厅内也如寻常客人一般客套与交谈。

  少年确认自己在到达前提前服用了足量的片剂,甚至为了防止意外情况,他比一天应服的片数还多一部分,可不知为何,他在此刻却隐隐生出不那么好的预感。

  有什么让他产生了隐约的冲动,让他将发间的一对黑色茸尖和腰后的兽尾给露出来,束-缚感让他不大舒服,全部显露出来才该是他的天性。

  但洛梓昱是什么性格?他几乎是在片刻的晃神之后就反应过来,而后蹙眉了一瞬,就恢复如常。

  他抬眼时,似乎感到了一到两道视线。

  少年目视前方时,深灰色发的雇主刚偏过头去与他宴会的主客低声交谈着,那种若有若无的笑意如常,只是看得出来他的注意力实质上集中。

  是这位雇主都要尽力以使宾至如归的贵客。

  少年不知道似乎存在过的另一道视线是从哪个方向。但他知道,他不能在这个地方久留。这种略微的异样感,他不知是不是一个他一无所知的契机后,他就会短暂地失去控制。

  和上次那种只是内部不断升温的状态不同,少年直觉他也许受到了另一影响。

  无论如何,他原本即是这么打算的,而这类情形只是让他加速了这一经过。

  在以托盘运送几杯酒水时,洛梓昱的手臂略微不稳地停了一下。

  而酒杯中即使并未装满的酒液也因为这一停顿惯性使然略微洒出,正落在少年雪白的侍应衣袖上。

  其余几个侍应注意到这场景的并没有马上声张,只是很快地进行了对视和反应,靠近门的不动声色走出去。

  深灰色发的男人似乎扫到了这小小的变动景象,他略眯着眼看上去神态仍然那样放松随意,只是做了几个口型。

  “没关系,处理过后尽快回到这里,年轻人。”

  少年低着头,那像是礼貌顺从的默认。

  由厅外走入的侍应生是个眼熟的面孔。

  少年看到的时候很快辨认出来,因为那个侍应看到他只是挑了挑眉微笑了一下,是让他不用紧张放宽心,尽管交给他。

  ——许明。

  同样在今日被借调于此,最开始受何女士要求领他到这座私邸的同僚。

  熟悉的人。

  少年辨认不出来自己这一刻是否真的因为这种意外又不意外的交接而略微使紧绷的心脏松缓了片刻。即使这是不必要的。

  托盘被顺其自然地交接,洛梓昱步出了宴会大厅的侧门。

  而在这时候,洛梓昱的工作刚刚正式开始。

  长廊来往的人并不多,备选的侍应或者其余负责的住家佣人在员工休息室等待,个别几个负责交接者会在长廊附近待命,但除非特殊情况,他们不会主动往那段区域外的方向走或者查探,毕竟那条条细化规范里明确规定了这一点。

  洛梓昱注意得最多,那个严谨的中年管家此刻同样不在长廊,他在宴会大厅负责统筹,及时处理突发情况,不会走得开。

  也就是说,如果他的动作足够快,且不触发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暂时不会有其余人员忽然麻烦地撞上他。

  至于安保的位置洛梓昱基本已经知道在哪些区域附近,他会主动避开。

  洛梓昱在快步绕过了一段监控走廊后,忽而伸手拉开了一道嵌在墙上的门。

  侍应的服装有一双手套,所以他暂时不用担心留下直接痕迹。

  那道门式样非常隐蔽,如果不是知道那里存在这样一道门,几乎经过者都会认为其和走廊上的一段墙壁没有任何区别。

  而洛梓昱是怎么知晓的。

  洛梓昱在细化培训的休息时段,偶尔会听到纪管家的脚步声在某一段路径上回音消失。更敏锐的听觉有时会给他带来一些有用或无用的讯息,无论如何,这个时刻似乎是最适合验证这一条的时候了。

  这一段路径上有监控装置,而这似乎说明洛梓昱进入的是对的门。

  洛梓昱已经打开了“瞎子”,它及时用虚假图像覆盖了洛梓昱出现在这段长廊由门进入的实时影像。

  而在洛梓昱踏入那道门的时刻起,眼前的场景和入耳式的微型耳麦里都连接了信号。

  洛梓昱视野中的一部分景物开始实时传入到另一端,于此同时,他听到了熟悉的,刃似半在模糊绒布中的声线,此刻经由信号略微有些不同,但仍然太过熟悉以至于洛梓昱有少许不适应。

  “——连接上了。”

  过了片刻,那边似乎笑了一声,“从你的视角看的感觉还真有些……奇妙。”

  他还是第一回以他人的视角观看这种实时场景,又是少年的,不自觉就产生了——像很久之前偶尔从网络上看到的,摄像机是在猫咪脖颈上的拍摄视频——这种联想,不过他很快就停住了这种最开始打招呼的调侃寒暄。

  洛梓昱抿了抿唇。他认为霍惊樊是在说他的身高,他的确比霍惊樊低一点。

  虽然他知道现在这个区域具有消音功能,就像之前中年管家在进入这个区域后脚步声消失,而且有那个屏蔽器实时跟随,所以即使他此刻开口也没什么关系,但他并不想回应这人这个无聊的问题。

  扫描器在开始工作,不停地将采集获得的数据导入洛梓昱现在眼前的视野中。

  而洛梓昱没有停下,他在一步步很快地沿着这一个功能区域前进,同时扫描器在不断工作,将重要的,他们需要的信息归总传入。

  最外围的房间布置异常华奢,就像是一个开辟的不合时宜的休憩场所。

  随着少年没有丝毫被过度奢靡的稀少金属雕饰吸引注意简略快速的扫视,似乎没有太多他们要找的信息,只有两份文件。

  一份内容简略的协议,还没有印章也没有提前签字,看上去像是为某项交易准备的备用件。

  少年没有停留。

  再往内房间走去,这时候虽然消音,洛梓昱仍然在看到眼前接近无声的场景时瞳孔略微收缩了一下。

  与外围房间大相径庭,或许在某种意义上,具有相似性。

  不过高价值的装饰品为“活物”。

  各类不同的珍奇动物在各自玻璃分隔下的小型模拟环境中生存,保护级动物在这里只是很常见的动物分支。

  而洛梓昱眼前出现的一部分数据标红扫描的生命体征是——

  具有明显兽化特征的人形,两个活着的,另外的扫描的部分肢体轮廓数据显示,五到六具已死亡的,大小不一。

  “动物园许可证”。

  ……

  还具有生命体征的与死亡的人形与其他死去的兽类躯体在另一个房间,那似乎是类似内层隔间或者中型实验场所,房间的建筑材质具有一定的屏蔽性能,所以洛梓昱必须更靠近,甚至进入,才能获得更明确的信息。

  而少年略阖了下眼,往那方向走去时,却忽然被耳中的声音制止了。

  “洛梓昱,你不用去。”

  洛梓昱停了片刻,那双乌眸一时看不出他现在的情绪。

  “之后交给我们就好。”

  “生命体征检测数据已经足够了,现在所需要的申请暂时不需要更进一步的实景数据,在获得许可后我们会进行彻底的搜查。”

  洛梓昱脚步停下。他感到了什么,这是一种保护,不仅仅出于个人的第一反应,同样出于官方对于他的保护。

  死去的同类,死去的异类,死去的婴孩。

  他并不脆弱,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或许见过更坏的场面。他同样也不坚韧,他有时知道在更早前,他好像只是在牵线生活。

  他不知道那会对自己产生的影响。

  但耳麦里和他同样看到眼前一切的那个人干脆地判断,做出了决定。

  这种感觉有点新鲜,但他不算排斥。

  这一部分区域在这所私邸中的外部,并不能发觉,它就像是凭借视觉错位或者设计藏在这座巨大建筑中的一部分,像是一条黑色的脉络。

  洛梓昱穿过了之后的房间,档案,文件题头,扫描的数据很快再次归总,显出了一部分。

  长相悦目的男女在人群中的比率原本就不算高,作为消费的一种,他们常常被当作一类交易资源进行交易。

  而作为百分之六比率,出现兽化特征的人群……拥有更多资源的阶层人群总是对具有一定稀少性的事物感兴趣,掌控与拥有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标识。

  兽化特征百分之六的比率严格来说算不上稀有,但具有易于掌握与接受的兽化特征,同时长相具吸引力的年轻男女……

  在现在的阶段已经足以作为够等级的稀少性丨贿-赂资源进行各类交易。

  同样地,在近年逐步增长的研究论文中,出现了兽化特征的人类其中一部分兽化倾向为平鲉,水螅等长寿物种的人群,他们的确出现了衰老速度减缓的体征——而这即是人们所疯狂追求的冰山一角。

  而具有高凶性兽类种族兽化特征的人类单体破坏力得到了显著增强,无论是博丨彩业,还是在灰色地段的业务,这一部分人类常常具有一定优势,如果利用得好,在灰色产业带来的暴利也肉眼可见。

  其他方面的实验研究,都从不同方向显示了这种出现的兽化特征的有利可图。

  文件题头检索出的一部分文件实际上主题重复率很高,即使只是在这样检索的途中,也能轻易使稍有不正念的人们觉得,似乎不在这其中分一杯羹才是一种迂腐与愚不可及。

  所以这座私邸中有这样一所“动物园”。

  而这在这天湖边的庭院是否是唯一一所“私人动物园”,无人知晓。

  洛梓昱在快步行走时,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但他感到他的体内的确在升温,他的眼侧在蔓起一层浅淡的红。

  这种升温和之前尝试制剂的药物副作用不同,他感到这是一种尤为陌生的温度,他甚至不知道应该称呼它为什么。

  洛梓昱没有产生激烈的情绪。不如说,从进入这个区域的最开始,他从没有对这个地方的任何人抱有任何期待。

  他不知道那位端静美丽的何女士是否对她的“世交”所做与经营知情,他不知道那位娃娃脸宠物主是否每次由那只雪白的宠物大犬蓄意接近,最终将他引入这个区域——他实际上,他不在乎。

  即使那位端美温文,会用“小洛”来称呼他,给他一种亲和的女性长辈的何女士的确曾给他短暂的错觉,又耐心地详叙了给他介绍在这个地方工作的考虑。

  而他现在知道。

  他或许早就知道。从那个最开始出现在咖啡厅,从各类礼物到昂贵的饰品和项-圈,再到最终的威胁,那个男人的确在调查之后知道了他的实际身份。

  知道他买隐藏特征的片剂药物,知道他的特征种类,知道他的一切就像是走在一条钢索上。

  而男人知晓,男人的友人们要知晓也不过一线之隔。白桥区的人要清楚他的根底实在太过容易,更别提这座私邸的雇主,既然这场地区晚宴如此之重要——

  那位黎先生早已对他所掩藏的一清二楚。

  所以让他来这场宴会当侍应,说“给可爱的年轻人一些机会”。

  把他当作一个不错的贿丨赂礼品,赠送给也许会对他感兴趣的“贵客”,应该算是个部分人看来的确很好的机会——至少他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不用为自己下一次的药物所需的金钱而担忧了?“衣食无忧”?

  甚至一些习惯将自己体貌当作交易物的漂亮男女如此渴-求着这样一个场合平台,来以此获得一个“绝佳”的交易与回报机会。

  一个没有家庭,为贫穷所困的学生,再没有什么人比他更适合从世上抹去存在痕迹,成为一个容易掌控的家养宠物了。

  而那个两三岁大穿粉红色公主裙的小女孩,她怎么从刚见面就能判断他的实际身份?

  是否因为见过不少类似的年轻男女,所以也能轻易地辨认他。

  少年闭眼的时刻,没有感到愤怒,没有感到心生寒意,或许是因为他从最开始就没有对这个场所的人产生过任何信任。他的身体在发热,可他的眼神却仍然很冷淡,淡得像是那双黑沉的乌眸边蔓延的绯色不存在。

  “洛梓昱,收集的数据已足够了,宴会的时间也快结束了,尽快从那边离开,保证安全性。”耳麦另一侧,那声音因为陆续接收到的数据,和之前扫描到的肢体,一时像是恢复了那种带着锐冷的锋口状态,可偏偏,对着少年的时候,那冰刃缘又模糊了,显出过于直截的关注。

  “你的声音……?是碰到什么了吗?有挥发性的药物?”

  “没事。”少年强行调整了那升温的呼吸,清凌的少年声线听上去冷冷地。

  少年知道这个时候长廊那侧原路返回的门是不能去了,夜宴将近结束,碰到什么人都麻烦,更何况雇主之前说要他“处理过后尽快回到那边”。

  少年迈步走到这一条暗色调消音长廊的另一端。

  那是这条通路的另一侧的门。

  可能是作特殊用途,可能在出门一个回路后通往原处,洛梓昱只能判断内部通路大致的结构,总体来说仍然于外侧接近一无所知。但他现在别无选择。

  实际上之前,霍惊樊就几次提及要他更早离开,但他并没有。如果所扫描到的整理数据不够多,范围不够完整,最后一无所获,他不可接受。霍惊樊对他的性格某方面的倔或许的确已太过了解,但他暂时没法克服,即使是在这种危险时刻的境况。

  他打开那扇门。

  外围是这所私邸左侧的方位。

  洛梓昱知道在这个地方停顿和犹豫是无用的,他只是走了出去。

  那附近有一个正背向站立的安保人员,洛梓昱扔了另一个落地无声的屏蔽器,然后略压低了身形。

  他在这种情形自发放轻脚步,降低可能引起的其余注意,这在兽化特征更明显的本能下变得更加容易。

  此时接近蛰伏捕猎,步步迫近的猫科状态。

  近乎无声无息地从后逼近,洛梓昱控制了力度,以一个微型器械抵住人后颈部上沿,头骨交接处。

  那人抽搐片刻,昏厥了过去。

  洛梓昱于是无声松了口气,离开了那具倒地的安保人员身体,而后向左侧的方向转去。

  彼时夜幕已至,星辰微渺,空气静寂。

  而他在黯淡的私邸外夜灯下,正看到一个穿着西服的男人在灯下抽烟。

  那支烟的尾在黑色里明明灭灭,时明时现的红色亮点。

  眼窝略陷稍狭,仍是一身偏休闲式的西服。

  而男人侧过头来时,已然看见了此刻不应出现在这里的少年。

  少年一时手背有些微攒紧。

  他们的距离不远也不近,只在这个刚刚的距离。

  主门附近的安保人员就在不远处,甚至这个男人并不需要高喊,只是做出挥手的手势,他们就会立即赶过来。

  而这个男人看着他的方向。

  那双在黯淡的夜灯下显得尤其半明半暗的黑色的眼看着他,过了会儿,说:“你走吧。”

  少年蹙着那双眉,看了他的方向片刻,终究头也不回地立即转身离开了。

  即使这个人反悔,他现在走得更远些,被这栋私邸周围的岗亭安保觉察追上的概率更低。

  应颉看着少年匆匆迈步离去的方向。

  烟在他的指间明灭,他看着少年从那个本不该出现的方向和出口的另一侧离开。

  不管少年是从黎恒柏接待的那个贵客的那边刚刚失去方向地逃离,还是已经进入了这座黎式私邸那些重重潜藏的暗路,才从尽头走出。

  ——走吧。

  离开这里。

  离开他的生活,离开他们的生活,离开这个天湖边黑色的区域。

  无论是逃离,还是毁坏后逃离。这里原本就没什么好的,他只是看着自己在其中缓慢腐烂。

  洛梓昱翻越了围墙,即使围墙上有设置倒刺和其余监控和警备设备,但少年手上有使这类设备短暂失效的装置,而且身手轻敏,翻越得并不困难,也并没有消耗时间。

  不过围墙的这一边外围可没什么通路可走,在景观绿化,他要从私邸这一侧没有驾驶工具的话步行离开还需要很长时间。

  可他……

  之前压抑着正常行动甚至包含一次和单人安保的肢体冲突那时候所受到的药物效果已经愈演愈烈,他感觉自己从压制着的唇间的口耑息声在不断增大。

  或许现在的身体协调也受到了一定影响,至少现在让洛梓昱再尝试一遍刚刚的行为流程,他很可能会出现失误。

  “……洛梓昱,你现在能分辨方向吗?你现在的位置往西走九百米,从那一侧的外墙最低处离开,我们开到了距离你现在最近的那边接应你。”

  耳麦里的声音传来。

  因为这附近已不是消音环境,所以那道刃似的声线略压低了音量,但同样专注而利落,用最简短的话传达最清晰的意思。

  无论如何,离开了私邸似乎已经离开了最直观的威胁。这个时候洛梓昱即使照常回应,也暂时不会引起外围安保的注意。

  洛梓昱抬头辨认了一下夜幕星辰的方向,然后确认了他将在这林立景观带中往哪边走能尽快到达外墙。

  在黑夜中视物于具有部分兽化猫科特性的他现在并不困难,所以他不会撞到什么各类树灌木景观上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的狼狈。

  他的心跳声在这种夜幕下的静寂中似乎很明显,咚咚咚咚地催促鼓噪着胸膛,可是知道自己并非在盲目前行让他的思维并没有完全失去冷静。

  九百米不远,作为直线距离来说并不长,洛梓昱在黑暗中行走,乌眸看着前方,那是稍有亮光的一双黑色的眼,同时也压着点抑不住的烦闷。

  外墙最低的地方?明明哪里都差不多,白桥区这种地方可不存在最基本的外墙哪个位置偷工减料的地方。一毫厘的不整齐都是不可能。

  洛梓昱不知道是因为热度已经渐渐蔓延上了头脑,还是别的,他在口耑息时略微仰头时,看到一束月光落在那段高高的外墙上。

  这段白色月光照拂的反光之处,倒确实看起来比其余的位置低点,像是一弯月光的浅洼。

  少年没有再多想,他略微助跑了点,但他的一侧竟然难得在这种时刻拖了点后腿。

  他蹬到了墙面上,但是他的力气似乎被消耗了一大半。

  在这种高度的外墙上翻越过去的时刻,他感到自己用于控制下落平衡的精力已经完全消失了。

  就在少年略微闭了下眼,索性不管自己会在这种高度下坠时会是什么结果的时候,他感到自己落到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洛梓昱抬眸的时候,看到那双锐而凛的墨色眉目时,别开了眼。

  他伸臂推了一下人,但因为没有什么力气,似乎没有成功,他索性也不理了,只是浅色的唇瓣抿着,看着很有点像是在闹脾气,但又不尽然。

  无论如何,此刻将他半拢在怀里的狼犬将停在最近处的便衣警-车车门打开,然后两人来到了后座上。

  车窗早尽数关上,单面车窗使外侧无法向特设车内窥探,而此时车门已全部严密地合拢。

  少年此时明显状况已经很不好了,偏偏他知道却不了解自己的变化,甚至隐约在排斥这种变化。

  他仰在略微放下的后座座位上,而此刻,觉察到此的颀长身影锐凛而深色的瞳孔注视他片刻,就略倾身下来。

  少年乌眸一侧泛着红,发间一对黑色茸尖早已冒了出来,此刻有点烦躁地翕动着,看不出来这只少年是紧绷还是在伺机而动反制闹着脾气。

  “……收集的证据已经很完备,十二小时内,搜查令就会批下来,你不用再担心这个。”

  猫似的少年往右边侧了侧头,他才没担心这个。

  “不用太排斥你的欲丨望。”那人一错不错地注视他,那视线安抚又在月光下显得专注。

  制式手套包裹着手指指腹的触感陌生又熟悉。

  少年一边手背遮在额前,过了片刻,抿着的唇瓣松了一点弧度,虽然仍然极其别扭着,僵硬的类兽身体渐渐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