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主摄影师在这一瞬间,已经知道。

  这会是一张,让他们从这一期刊印的销量飞跃式增长的原片。

  甚至那个小众香水品牌都将在之后拜访本部感谢这期成片。

  他甚至有一瞬间怀疑,是否这会是他……他不知道,如果少年以后不会再偶然成为他的模特,这也许……是他从今往后,拍得最优秀的一张人像。

  即使他现在只进行过一期改版杂志拍摄,他竟在此刻有了这样的预感。

  ——他不会拍出更好的原片了。

  而少年那样冷灼的笑容也在一刹后消失了。

  似乎这就是他会给他的了。工作需求,他会按要求做,但仅此而已。

  那个浅到极点的笑容并非是对他。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

  主摄影师也在此时察觉,自己的认识已经从某个时刻开始就不对了。

  他心中默写的那一部分香评,也已不是他闻过的那一瓶香水的气味。

  那是少年的香评。

  ……他甚至不可宣之于口。

  他的喉咙滞涩,他觉察他说不出话。他原本就是个除了香水的描述和审美顺畅,其余沟通都匮乏的人。

  而此刻该如何描述他的心绪?

  该如何描述这种渴求,这种受那冷萃的顶端诱-惑所迷,他的惶与混乱?

  他或许需要闻他常用的那瓶香水,来让他的头脑获得短暂的冷静。

  可是他覆在摄像机快门上的手指已经僵硬,甚至在微微地颤抖。

  他好像知道之前那个给少年拍摄的摄影师在想什么了。

  那个时候他虽然看到了照片,不过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并没有拍摄过太多次人像的缘故,他最先注意到的并不是模特,而是照片整体的背景和氛围表现。

  而他注意到的……是一种着迷。

  是一种完全沉入进去的着迷。只有全然为镜头中心的那人所惑,才会拍摄出给观者那样氛围观感的照片。

  他最初在同样看到的另一工作者“嘶”的一声显而易见的惊诧中,面无表情地心中随意叹了一声。

  又一个爱上模特的摄影师。

  这就是他从一开始就不大喜好拍人像的原因,不过他起先进入行业感兴趣的香水领域专业杂志工作就不要求他拍人像,也一直如此。

  而他下一刻再去细看照片中心的模特时……他承认,他的确愣了一下。他不知道那是因为摄影师的镜头的偏爱还是别的……那个少年的确引人得让人几近要惊叹,即使是他。

  而他现在……

  ——他同样沉入了进去。

  就如同他以前认为愚蠢的,错觉的,不存在结果的。而他在同时拍摄到了他所能想的审美敏-感性的峰值作品。

  多么幸运,又如此不幸。

  在少年从高椅前站起,离开之后,主摄影师终于恢复了一部分行动能力。

  他先是抬手遮了一下目前,然后又从口袋中取出了携带的小支常香。

  他试图用那气味冷静自己,在领下略隔着一点喷出少许的时候,才从那陡然浓度加深了些的气味觉察,自己的常香留香时间明明还没有过。

  可是这种意识里的香气,让他惑乱中坠下的香气……

  遮住目,捂住鼻,可偏偏已经由视,由息,由触进入了他的心嗅。

  到少年着第三套香水服饰出现的时候,在场的工作人员们似乎有些惊讶,但又并没有由此太吃惊。

  他们只是看着一身黑衣长裤的少年向主摄影师之前交代的秋千走去。

  花藤缠绕于秋千两侧,而身前身后为盛放的玫瑰。

  五月的红白双色玫瑰,细微潮湿寒意新西普调的香气。

  少年一身黑衣坐在秋千上,却没有人能说这样的少年不合玫瑰。

  他带着冷调的眉眼沁着清凉馥郁的玫瑰香气,而艳冶开放的玫瑰将他环在中侧。

  观者只是看着仿佛都要为此所惑,好几个女性工作人员几乎望着那方向脸红起来。

  少年却不知道似乎想起了什么,略微皱了下眉,然后抬起那双乌眸,带着一丝询问意味地看了主摄影师一眼。

  而主摄影师仅在他望向镜头的那一瞬间按下了快门。

  少年的乌眸从玫瑰中看过来,他的眼瞳在此刻说不上来,似乎浸在一种略带惘然的回忆里,那几乎接近一瞬间的迷茫。

  而这迷茫在大片的玫瑰中如此惑人,仿佛在邀请人将不知去处的他按在秋千椅背上拥吻。

  主摄影师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而少年已经将视线移开了,他长腿触地,已然从秋千前站起。

  主摄影慢一拍地反应,也许少年刚刚是询问他有没有拍完,他可不可以起身离开。

  而他……现在的确已经拍完了那张照片。主摄影知道自己此刻正微微张着唇,似乎想说什么,可是他的喉咙仍然是滞涩的。

  拍摄结束了。

  少年在取回登记过的模卡后,换回自己的常服单肩挂着背包离开了,只余工作场地久久寂静的工作人员们停留在刚刚失语的场景中。

  少年现在……打算去那家伙那里。

  他现在并不累。不知为什么,也许是杂志类型不同,他这次并没有被要求在一个场景内反复走动以至于体力耗尽,拍摄的时间还算快,在每个场景并没有耽搁太久就完成了拍摄。

  少年独自从拍摄场地走出时,天色才刚刚到开始暗下的时候。

  他接了手机上传来的短讯,向那上面显示的目标定位走去。

  两人接触的地点,不是少年的住所,也不是霍惊樊的住所,而是官方为这段时日单独安排的临时留地,一个小型套间。

  洛梓昱走进去时,颀长身影已经略靠着一侧等待在了那里。

  看到他,薄唇唇角弯了弯。

  “嗯……来了?”刃缘模糊的声音道。

  洛梓昱抿了抿唇,没说话。

  他将右肩上挂着的背包随手搁在房间一角,然后向房间中心走了过去。

  “先不‘打架’。”颀长身影挑了下英挺的眉,若有所指道,“我们先来看看要用的……‘小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