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允……”
邱羽默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忽然想起数月前才隽大会上,萧天时曾经和他提到过,原来他就是那位飞升后一连两任掌门都惨死的少主。
【地宫毒瘴弥漫记得施法驱散自保,其中路径纷繁如同迷宫,跟紧陨星,以免迷路。】
邱羽点了点头,俯身就要驱使陨星冲入白雪断层的火山口内。
玥姬忽然叫住他,声音里竟满是愧疚:【阿羽!当年是我不对,骗了你那么久,此去凶险未卜,你真的想好了吗?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完全没有必要再去拼命了。】
已经准备好箭步起飞的陨星冷不丁被叫停急刹,差点一个跟头脸朝地栽倒,不满地咕噜咕噜低鸣抗议,邱羽安抚地揉了揉它的脑袋,道:“事到如今,我早已跟这一切脱不开了,当年黄泉太虚里,是您帮玖夜寻到我的吧。您早就知晓了我的身世,所以答应小白为我换命,对吗?”
玥姬怔住。
“我做这些,无关其他,小白是天生的王者,他不该如此憋屈,他本该回到自己的位置,统领魔域,万人敬仰。所以。”邱羽笑,眼神灼灼,“我要走下去,所求无他,只为一件事,等一切尘埃落尽,能否请求前辈,取出那一半寿元与修为,将一切归还给他。”
“那你呢……”
邱羽笑意荡开,没有直接回答:“当初您读取我的记忆,没有质疑我的来历吗?”
玥姬不解:【为何要质疑,空濛中万事万物轮回明灭各行其是,对你来说,我所处的世界是一本书籍,可反过来说,你又如何断定,你的那个世界对我来说就不会是呢?我不在乎你来自哪里位居何处,我只知道,你的出现于我有利,这就足够了。】
邱羽垂眸,不多时也回之一笑,对天穹遥遥抱拳作了一揖:“如此,荣幸之至,再会。”
陨星应声振翅而起,扶摇直上云霄,而后收拢双羽,流矢一般向下俯冲,朔风凛冽,消失在洞口前一秒,玥姬的声音最后一次出现在脑中。
“我答应你,等一切结束,届时你若是还想离开,我定想尽一切办法送你回家。”
火山的深度远远超出了邱羽的估计,当时隔着白茫茫的雪雾浓云看不真切,原先以为不过千余米,洞壁不知不觉中越发狭窄,陨星收了速度, 即便如此最慢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也该到底了,如今估摸着已经将近小半时辰了,除了黑暗越发浓郁外,却仍旧还没有任何到底的迹象。
忽然滴答一声水珠滴落的轻响,邱羽让陨星放缓下降,掌心拖起一团灵流,四周一切瞬间明晰。
一片不大不小的温泉冒着蒸腾雾气,黄色红色的岩石滴瘤与钟乳自山壁向上层层叠覆,表面结上一层薄薄冰霜,云母折射着灵流金色光辉,转化出琉璃般的幻光映亮整片空间。
原来他们早已飞过了火山底,一直沿着蜿蜒的裂缝在火山内部绕圈,怪不得怎么都见不到尽头。
“这是什么地方?”
“咕咕,咕咕咕咕咕。”[火山溶洞,这座火山位于寒凛山的边境摇光山脉侧峰,自上一次喷发后距今已沉寂了五六百年,寒凛山第一任老掌门当年看中了这片火山灰滋养出的肥沃土地,因此在摇光山百里外建立了最初的寒凛山派,此后数代子孙绵延,一直发展到了今日。]
邱羽哦了一声,四下观察片刻后不禁挑眉质疑:“你不是从小就在这长大的吗?怎么就知道一个劲往下莽冲?”
“咕!咕咕咕!”[我又没来过这里!哪只灵兽会没事就往火山里头钻!]
“哦。”邱羽撇了撇嘴,“那你在附近能感知到少主的灵力吗?”
“咕!咕咕。”[当然可以!已经很近了。]
邱羽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跃下陨星的脊背,拍了拍它道:“这段不飞了,我们仔细找。”
陨星没有异议,自觉走在邱羽身侧,目光炯炯朝灵力波动处寻找而去。
火山下溶洞和裂隙纵横交错,地面凹凸不平,邱羽只能小心翼翼扶住陨星才不至于摔跤,衣带上的铜铃颠得叮铛乱响,冷不丁注意到岩壁上出现的十分明显的法术开凿痕迹,边角平滑,像是已经出现了非常非常久。
“看来早在几百年前,公孙家先祖就发现并利用了这里。”
话音刚落,铜铃猝然发出一阵嗡鸣,耳中一片鸣响,玖夜的声音出现在脑中。
“哥哥可到了?”
邱羽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玖夜松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掩饰不住的疲惫:“那就好,哥哥许久都不找我,若不是能感知哥哥安危,我就要忍不住亲自去寻哥哥了。”
“并非不找,只是怕害你分心,战场刀光剑影,不想你再因此受伤了。”邱羽听出他的异样,不免有些担忧:“你怎么了?是不是寒凛山那群人不好对付?”
脑中许久没有回音,就当邱羽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玖夜才再次回复:“杂碎而已,不至于应付不来,哥哥在哪?怎么听着声音如此空旷?”
“寒凛山的火山地宫,路上与玥姬取得了联系,得知了一些事情……”
邱羽边走边和玖夜简单复述了玥姬所查。
又是半晌岑寂,这次更久了些,料想是魔族人手不足战事吃紧,玖夜不说话他也不急于催促,只静静等待他的回复。
又过了片刻,玖夜终于再次开口:“仙界的事与哥哥无关,哥哥确定要淌这摊浑水吗?”
邱羽抿了抿唇:“恐怕事到如今我已经脱不了干系了,若一切都是公孙允一手操持,仙帝左眼和那把可能与我有关的无名剑事关重大,我担心他在谋划什么。如今凡、魔两界已有千百生灵无辜惨死,只怕他阴谋得逞,届时别说仙界,三界都可能会重蹈五年前大战覆辙生灵涂炭,我们已经因此错过了一次,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刻意的,他没有讲出那个玥姬承诺的,更重要的原因。
他想他好好活着,这里很好,待一切归于平静,河清海晏威凤祥麟,他应该完整的过完本就属于他的一生。
许是注意到他话语中的踟蹰,玖夜这次没有推延,几乎立即就质疑:“你没有什么事瞒着我吧?你知道的,只要你平安无事,别的什么我都不在乎。”
可我在乎。
邱羽低低轻笑:“哪有,你那么厉害,我能有什么事瞒得过你的眼睛呢?”
那边又静了片刻才幽幽传来玖夜撒娇的假嗔:“哼,哥哥知道就好。”
“哥哥,我这……要……等我……可能……”
铜铃猝然发出异样的闪烁,玖夜的通灵开始断断续续,邱羽没由来的一阵心慌,焦急呼叫他的名字。
“听得到吗?小白?小白?”
没有回应。
邱羽又在脑中喊了片刻仍无音讯,就在这时,一直绷直脊背嗅探灵力的陨星忽然咕咕几声,示意邱羽注意,它已经强烈感知到,萧天时的气息已在附近。
邱羽只得暂时放弃,集中注意力跟着陨星一步一步向灵力波动处摸索而去。
又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溶洞的空间越来越大,掌心灵息的光芒渐渐被黑暗吞噬,水流的回音在空旷的岩壁上来回游荡,让人辨不清源头到底在何方。
“还没到吗?”邱羽屏息,在黑暗里待的太久,整个人都要幽闭恐惧症了。
陨星没有理他,脊背崩得更直,一双圆眼在黑暗中反射着明晃晃的亮光,步履缓慢却坚定,似乎十分肯定萧天时就在不远的前方。
又过了一炷香,四周岩壁已彻底隐没在看不见的漆黑里,头顶隐隐有风声呼啸,邱羽只觉得浑身像蚂蚁在爬,每一颗毛孔都开始细细密密的战栗。
“我说,是不是你找错了地方,都走了这么久了怎么还,哎呦!”
砰的一声闷响,邱羽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脑门猝然撞上一堵凹凸坚硬的石壁,手中灵光瞬间熄灭,只磕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陨星居高临下嘎嘎嘲笑他,表示萧天时就在这里。
“你确定?”邱羽白了他一眼,揉了揉撞出块大包的额头,又一簇掌心灵流运出,将石壁仔仔细细摸了个遍,“这儿除了石头就是石头,少主在哪?”
“咕咕,咕咕。”[不知道,火山下大小溶洞成百上千,萧少主说不定就在石壁后面。]
“说的轻巧,这要怎么过去啊!”
谈话间,头顶风声猝然增大,紧接着,一阵诡异怪响在身后幽深的甬道里幽幽环绕,一人一鸟登时骇得噤声。
咚!咚!咚!
好似千万只木鱼快速而有节奏地敲击,一下又一下游荡在黑暗之中。
“什么鬼东西?!”邱羽压低声音,极力克制自己几乎震破耳膜的心跳。
“咕呜呜……”[不知道呜呜呜……]陨星却比他更害怕。
“我真是服了,求求你知道点什么吧?!”
“咕咕……”[妈妈,我怕……]
“……”
言语中,那阵诡异声响更近了,似乎还伴着些木栓不堪重负般的嘎吱嘎吱,每响一下都好像尖利指爪剐蹭耳膜,听得让人抓心挠肝。
害怕到极点后邱羽反而冷静下来,他强忍恐惧,大脑开始飞速转动。
既然这里是寒凛山的地盘,寒凛山最擅长奇门遁甲,如果自己是开凿这座火山地宫的先辈掌门,会如何利用这些东西,守护这些见不得天日的秘密……
咚!咚!
怪响更近了。
陨星已经抖得浑身绒毛满天乱飞,嘴里不住叽里咕噜胡言乱语。
咚!咚!咚!
邱羽满头大汗,衣袍都被浸得湿透,他干脆闭上双眼,脑中过电影一样飞速搜寻进入火山后所看到的一切线索。
熔岩,钟乳,云母,冰霜,开凿的石壁,热气腾腾的温泉,不知源头的水流……
吼!!!
怪响终于注意到这边异动,呼啸着猛然加速,朝溶洞这边狂奔而来!
邱羽猝然睁眼。
就是这个!
下一刻,铛!的一声短剑插入石壁,与此同时,一只浑身惨白的庞然巨物冲入洞中,裹挟着腥臭的湿风,朝一人一鸟直直罩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