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疯心难救【完结】>第二十七章

  余远洲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橘子树有两米来高,看不着旁边什么情况。他正要绕过去,就听段立轩说道:“谈生意不用看脸。稍安勿躁。”

  余远洲停下脚,死盯着树叶,恨不得在上面盯出两个窟窿。他捏着拳头重新落座,摸着侧脖颈让自己冷静:“你想要什么。”

  “我想让你帮我找个人。”

  余远洲皱眉,他并不认识什么大不了的人。唯二认识的“大人物”,就是钓鱼佬和大疯狗。

  他试探着问道:“这人在丁凯复那儿?”

  “和聪明人讲话就是快。”段立轩从树叶里插过来一张证件照:“这人叫肖磊,原本是我的员工。两个月前突然消失,叛变到了疯狗手底下。他掌握了圆春的重要机密,我想知道疯狗把他藏哪儿了。”

  余远洲抽出那张照片打量。蓝底的五寸证件照,二十出头的男人,寸头单眼皮。脸盘硬,气质野,眉宇间一股狂狷之气。

  仅仅是这么一张照片,余远洲都被扑面的杀气给震慑到了。

  好锋利的小子,像把出鞘的刀。

  他没着急回答,在心里重新咂么了一下段立轩的话。

  突然消失,那就是没办理退职手续,走得慌张落魄。

  这么年轻的小子,手上怎么会握有圆春这么大公司的机密?到底是「掌握机密」,还是「撞破黑幕」?

  如果是后者,自己若贸然将其下落告知对方,这小子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余远洲再怎么想知道刘晓雯的下落,也不会去害人。背负罪恶比背负苦难更让他难以忍受。

  他思忖片刻,谈判道:“刘晓雯的下落,知与不知,我该怎么活还是怎么活。段先生要是有诚意,不妨直接告诉我肖磊手上握着什么。你谈生意不乐意亏本,我也一样。”

  段立轩没想到余远洲这么难对付,沉默了好一阵儿,才答道:“肖磊手上握着什么,我无可奉告。余先生不想脏手,那我可以退一步。你只需要告诉我,肖磊有没有和丁凯复交底。”

  余远洲心想这姓段的真他妈狗,说什么退一步,任务难度还跟着升级了。查行踪是死的,探口风是虚的。虚的永远比死的难,而且他也没自信能从丁凯复嘴里套出东西。

  段立轩听他不语,接着道:“填空题改成了二选一,余先生还不满意吗。”

  余远洲摩挲着脖颈,脑子飞快地转。这是个难题,答案却简单,无非两个。

  A交底了。B没交底。

  答了A,那肖磊便是弃子,即便本人侥幸逃脱,难保其家人不遭报复。答了B,那肖磊还有利用价值,圆春仍旧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既想知道刘晓雯的下落,又不想做害人之事,那他可以应承下来。至于回答,答B就行了。

  唯一的麻烦,就是怎么让段立轩信他。

  “我的答案,段先生信么。”

  “你可以糊弄我。”段立轩轻笑,“但我劝你一句。年轻人不要太气盛,出来混也不要太自作聪明。”

  不要自作聪明。这句话丁凯复也对他说过。而就是那天,他被···余远洲心里咯噔一声,额头沁出了细汗。

  这时房间上方小音响叫号了。

  “叮咚。03号余远洲先生,请移步1号会诊室。”

  余远洲站起身,大步绕过橘子树墙。

  隔壁间已没有人,沙发上的压痕还未消。他刚想往门口追,小护士笑眯眯地迎了上来:“余先生,这边请。”

  “...好。”

  ——

  诊疗室里贴着淡绿墙纸,靠窗摆着两张绿条纹的布沙发。坐着一个三十五六的短发女人,腿上放着个文件夹板。

  “余先生,我看了您的量表(一种专业问答卷),”陈瑞开门见山,“先说结论,您并没有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余远洲屁股还没撂下来,听到这话僵住了。直直地看向陈瑞。

  陈瑞端起茶壶,倒了一杯放到余远洲面前:“您没有自我丧失感,也没有过度情感依赖。简单来讲,您只是爱上他了。”

  余远洲眉心一个隆起的川:“陈医生,正常人会爱上伤害自己的人吗。”

  “您可以换一种表述方法,”陈瑞缓缓道,“比方说,您和他的初遇有点糟糕。”

  余远洲靠上沙发背仰起头,双手盖住自己的脸。他小幅度地摇头,声音闷闷地从指缝里渗出来:“我无法接受这个答案。我可以肯定,我是恨他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讲...既恶心又...”

  既恶心又心动,既逃避又想念,既恨...又爱。

  “他是不变的。爱也好,恨也罢,都是您对自身的苛求。”陈瑞柔声道,“余先生,根据人格筛查测试结果显示,您患有强迫性人格障碍。”

  余远洲拿下手:“什么障碍?”

  “强迫型人格障碍。俗称完美主义。”

  余远洲用一种迷茫的眼神看她:“完美主义是病?”

  陈瑞点头:“是一种能引发各类问题的心理疾病。有强迫型人格的人,常常用思考来回避情感。通过对完美的追求来维持自尊,对他人轻蔑,对自身苛求。完美主义者是罹患抑郁症的高危人群。”

  余远洲呆愣了下,前倾身子问道:“完美主义和抑郁症,会不会遗传?”

  “和遗传有相关度。但属于多因素疾病,还跟生活习惯,受教育程度,您自身性格特点以及社会心理因素有关。您有罹患抑郁症的直系亲属吗?”

  “有。”余远洲攥着自己的膝盖,“我父亲。”

  陈瑞微微点头,在手里的档案上做了个标注。

  “您父亲的抑郁症到了哪个阶段?”

  “不清楚,没看医生。”余远洲用力摩挲着自己的侧脖颈,前脚掌在地板上快节奏地敲打,“他跳楼了。十七年前。那天雨很大,雷雨,他看起来很僵硬。我不知道他到了哪个阶段,但他很僵硬,眼珠不动。没去看医生,不知道哪个阶段。也没落到地上,挂在那个,二楼的雨棚上,绿玻璃的钢条雨棚···我下楼去,他没下来,头朝下,挂在雨棚上,眼珠不动···地看着我...”

  “余先生。”陈瑞打断余远洲语无伦次的话,伸手盖上他的膝盖,“外面下雪了。”

  余远洲呼啦一下从噩梦里惊醒,呆愣愣地看她。

  陈瑞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又重复了一遍:“看,外面下雪了。”

  余远洲扭头看向窗外,一片浅铅色的浓雾,雾里飘着鹅毛大雪。

  下雪了。冬天。没有雨。也没有雷。余远洲咚咚作响的心脏缓缓平复,他如释负重般长出了口气。

  陈瑞拉开沙发前的落地灯,让房间明亮起来。

  “余先生,虽然您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但您的心理问题十分严重。我建议您尽早治疗。”

  “治疗什么?”余远洲下意识地逃避心底的溃烂,佯装轻松地开玩笑,“您给我开点失忆药,说不定有效。”

  陈瑞柔声劝道:“您的强迫性人格,很可能来源于这段不幸经历。我能感受到,您在潜意识里,正不断地给幼年的自己判罪定刑。心底的孩子一天不解脱,您的强迫性人格就会不断加重。“陈瑞拿起茶几托盘上的旺旺雪饼,撕开包装放到茶杯口。

  “打个比方。您就像这块饼干,这热茶就是您的心理创伤。而热茶冒出的气,就是您的强迫性人格障碍。热气正不断地渗透这块饼干,它在慢慢变潮。现在看起来好像都没什么问题,可一旦生活里出现重大打击,”陈瑞用笔头轻轻一戳,饼干就像是豆腐渣一样,化成碎屑落进了茶杯。

  她抬眸看向余远洲:“您的精神,就会全面崩溃。”

  余远洲盯着茶水上的饼干沫,沉默了。

  陈瑞以为他在顾虑费用和效果,说道:“治疗方面,包括心理动力学治疗和认知行为治疗,每周一到两次,按次缴费,随时都可以解约。疗效方面,实话讲由于是自幼形成的人格特质,没有速效药。但有望得到显著改善,治疗结束后也不会反弹。”

  余远洲搓了把脸,扭头看向窗外的大雪。

  “我顾虑的不是这些。我怕治好了···就不痛了。不痛,就忘了。我要是忘了,我父亲他...“

  余远洲摘下眼镜,伸手盖住了眼睛。手掌下划过一道疼痛的反光。

  他的声音很轻,是没有用喉咙发声的气音。

  “就真的...彻底没了。”

  如果自己也将他遗忘,那余光林就被这个世界彻底抛弃了。

  没人记得那个温柔勤俭的好人余光林,没人记得那个把学生当孩子的老师余光林。

  有的只是无数模糊记忆里的故事谈资,那个猥亵幼女的衣冠禽兽余光林。

  作者有话说:

  今儿妹油双更,因为更太多了,已经浪费了两次轮榜机会。再嗷嗷更我怕这文没啥曝光就完结了(狗头)

  当遇到难以承受的苦难时。

  小乔:逃避问题。

  余哥:鸡哔寄几。

  我私心是敬佩小乔,心疼余哥(说屁话没有用,你自己瞅瞅你给余哥找的什么绝世狗JB攻)

  PS:周四大狗发疯预警。有点重口,请各自备好救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