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屏蔽门线路出了问题,需要大修,过了好几天重点病区通往办公室的门都是洞开,只能派保安守在门口。
得益于叶琼棠的允许,若秋几乎每天都会去叶琼棠办公室,对着办公桌上的手机发呆。
“你要打给他就打呗。反正这个手机里也就只有于鹰一个号码。”叶琼棠又在折腾她的仙人掌,“我说加我一个手机号,被于鹰拒绝了,哈哈。”
“嗯……”若秋还是继续望着桌上这只跟自己原本一模一样的手机,他的手机在回国之后就被徐榛给丢山涧里头了,这只手机是于鹰新买的,也不知道他哪来的情报,居然买的型号颜色跟自己原来的一模一样。
“你别光说嗯啊,打啊?”叶琼棠看不下去了,伸手就想拿手机,若秋赶紧双手按住。
“不行,于鹰这才走几天啊,我不能这么忍不住。”
“哟,就打个电话你们还暗中较劲呢。”叶琼棠笑得更猖狂了,“你别说打个电话,让他打个飞的过来他也愿意。”
“不行,我不能影响他学业。”若秋彻底放弃了,“我跟于鹰约定过,我要好好等他。”
“唉,若秋,不是我说你,现代人谁还谈苦哈哈的恋爱,也就你了。”
“我是第一次谈……”若秋的声音弱了下去。
“真的假的?浪费你这张脸了。”叶琼棠放下水壶,“不过也是,跟于鹰谈,其他人算什么,一次性到位,什么时候你们俩修成正果了,记得念我一点好啊。”
“嗯……”
叶琼棠拿出手机,翻出一张图,“这款包我看中很久了,买不到,到时候让于鹰帮我一下。”
穷图匕现,若秋无语地看着他,“叶姐你……”
其实叶琼棠在安抚自己的情绪,他也是知道的。
从办公室出来后,那股失落空虚又裹挟上来,若秋说服自己这是适应期,缓缓往病房方向走去。
在病区与办公大楼的连廊上,他看到了一位正走向办公室大楼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提着公文包,穿着一身严肃的黑色西装,路过的时候就一直在打量着自己。
若秋有些奇怪地看了过去,男子停下脚步,忽然问道:“你是不是若秋?”
若秋一愣,“请问您是?”
“我是徐榛的辩护律师,我姓李。”
若秋几乎没听到后半句话,只是听到徐榛的名字,他就已经后退了一步。
“太好了,我正巧要找你!”李律师热情地上前几步,“我们换个地方聊?”
“聊……什么……”若秋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他几乎后退到了走廊的栏杆边上。
李律师走到他跟前做了个请的姿势,“当然是关于徐榛的事。”
他们在无人的食堂坐下。
“不好意思啊,占用你的时间,因为徐榛这边遇到了些麻烦,我实在没办法了,就想来这碰碰运气。”李律师把自己的名片放在桌上,挪了过来。
“徐榛说,如果他得不到你的回复,就打算一直保持沉默。这对我开展工作十分不利。”
“回复?他要什么回复?”若秋强迫自己冷静,一开口声音却是抖的。
“他希望能见到你,说是想听你的声音。”
“他不是在狱中吗?”若秋一阵恶寒,身子不自觉往后仰,“我没有办法见到他吧。”
“就算不能见面,通信还是可以的。”律师依旧是恳求的语气,“我知道他是在强人所难,你也不必真的和他见面,如果可以的话,您可以写一封信,由我转交。”
“信?你让我写什么?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气血翻涌,在徐榛那里遭遇的一切又一次记忆回溯,若秋加快了语速,“他对我姐姐我舅舅一家做了什么你也是知道的,你让我还能说什么?”
“您的心情我能理解,只要能写几句话,突破一下他的心理防线,让他愿意开口,这样对案件的审理也是有好处的……”
“这不是我的工作是你的工作!”若秋一下站了起来,“到现在我为什么非得顾及他肯不肯开口?”
“您先消消气,是我没说清楚。”李律师赔了个笑脸,“像徐榛这种罪行累累的人,其实律师圈里没人愿意给他辩护,每次都是法院指派一个倒霉蛋走个流程而已。我想于先生这边,应该也是进展缓慢吧,徐榛要是愿意开口,这对我们两边其实都有好处。”
若秋顿时安静了下来。
于鹰……是于鹰一直在跟进着案子?
“之前您刺伤徐榛的那件事,也是于先生给处理的,本来因为没有目击者,正当防卫能不能判还是个问题,还好当时您的精神状态不好……”
“什么叫还好?李律师的意思是,如果不是我精神状态不好,我就要被判过失伤人了?”若秋突然觉得有些好笑,面前的律师根本就无心关照他当时遭遇了什么。
“那倒没有,后来有人说了,说你是在正当防卫。”
“谁?”
“徐榛。”李律师平静地抛下这个名字,“那是他唯一一次开口。”
若秋怔在原地。
“对于我来说,这当然是个很不利的发言,当然通过这个发言我知道了,徐榛很重视你这一点。”李律师继续说道,“我想他只要能开口,或许就能赎罪,关键还是在于你。”
若秋垂下头:“只要能让他开口就行了吗……”
“是,随便写就行。”李律师将准备好的信纸和笔放在了桌上。
若秋拿起笔,只写了几个字,他就立刻用笔划掉了。
浑身的骨头都在疼,眼泪失控一下从眼眶滑落。
“对不起,我写不下去。”他放下笔,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珠。
李律师却将那张他划掉的信纸收了起来。
一想到这张纸有可能回到徐榛手上,恶心的情绪就一下逼近了临界点。
“你把信纸给我……给我!”若秋再次站起,隔着桌子去抢李律师手上的纸。
“不不不,请您冷静一些!”
或许是感应到了强硬的态度,李律师有些被吓到,他飞快地站起身,放着信纸的文件夹里几张照片掉了出来,滑落在桌上。
那是案发现场的照片。
在那栋山间的小木屋里,他和徐榛,还有三具尸体一起,是他根本不想也无法触碰的黑暗日子。
一阵眩晕袭来,若秋扶住了桌子,一手按住了头。
李律师慌忙将照片都收拾到一起,塞进文件夹。
“对不起打扰您了,案件有进展后我们再联系。”
李律师几乎是用跑的离开了食堂。
若秋站在原地,平复着逐渐失去控制的呼吸。
“为什么你不愿意跟我说话呢?”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若秋转过身,他看到徐榛站在他身后,腹部扎着刀子,鲜血流了一地。
这不是真的……
若秋对自己说道。
但是他真的看到徐榛,看到他就站在自己面前。
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样的幻觉了。
“我求求你……不要再纠缠我了。”若秋绝望地看着他。
“因为我爱你啊,若秋。”徐榛向前了一步,踏在了血泊中,发出了一声黏腻的声响。
原来他以为的“或许病已经好了”只是一碰就碎玻璃脆壳。
跌跌撞撞跑出食堂回到病房,关上门,若秋捂着耳朵靠在门上,徐榛的声音还是钻进了脑子里。
沼泽一般的黑泥出现在四周,将他笼罩,一点点没了上来。
这里没有徐榛,没有徐榛,没有……
他不断的告诫自己。
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你要朝前看。
他下意识地往于鹰空着的那张床看去。
那张床却和当初自己租的小屋里的沙发重合。
徐榛正躺在上面。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不耐烦地问着,“是不是又跟哪个男的去鬼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