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精神科医生神经了【完结】>第三章 龙胆

  这个包间没有窗,黑暗很浓,杨亚桐发现,喝了酒的自己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他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双手环住凌游的脖子,嘴唇沿着那条海岸线慢慢游走,凌游抓住他的手腕,轻轻扯开,但又没有做出完全拒绝的姿态,很有些欲拒还迎的意味。

  “亚桐,别。”他的气息已经乱了,声音也不复冷静。

  黑暗放大了一切声响,杨亚桐听到自己心跳咚咚咚地捶打着胸腔,也听到凌游吞口水的声音,又想起第一天见他,抬头喝水的样子,喉结一上一下……

  他拇指摸索着,找到那个凸起,轻轻亲吻。

  凌游深吸一口气,下巴抵住他的额头,蹭了蹭,正耳鬓厮磨着,灯又亮了起来。

  有些事在黑暗里可以做,但在灯下,什么都藏不住了。

  凌游僵直着身子慌乱站起来,手却被杨亚桐紧紧握住,似有万般不舍。

  他低头,看见一张清秀白皙的脸,双颊和眼睛微微泛着红,仰着头,迎接什么的样子,一双凝视自己眼里有些痛苦挣扎。明知道他的痛苦来源于最近的遭遇,凌游却不由自主地怪罪自己,怪罪自己想要起身离开,想要挣脱,想要逃避的动作和表情。

  两个人心里都喧闹着,却都不约而同保持寂静的姿态对视,凌游的目光里满是犹豫,杨亚桐却递过去一个坚定的眼神。于是他们内心的锋芒,因为酒精,又或者因为这一明一暗的光线而交错,酿成无形的吸引和接纳。

  凌游被他看得有点焦躁,扯开领口的扣子,眉心纠结出两条浅浅的折痕,下意识推眼镜,又发现没戴眼镜,这副手足无措感不像是装出来的,杨亚桐有些想笑,但笑不出来,体内的酒精早已被一把野火点燃,灼热到眩晕。

  包间再次陷入黑暗时,他抬头吻住了凌游的嘴唇。

  这些年,他见过很多的热烈,男女都有,他不懂拒绝,也没想拒绝。关于自己的声名狼藉,凌游不以为耻,这反而为他解决了不少麻烦:没有人想要跟他发展一段认真的关系。

  可这个人似乎不太一样,他被吻住的时候,竟紧张了起来,太多的疑问闪着小火花在脑子里哔哔啵啵地炸开,为什么会这样,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他们都醉了,理智沉睡了,却又都舍不得唤醒,这个吻里有酒意,也有莫名而来的爱意。

  有那么一秒钟,凌游告诉自己必须要推开他,不然就来不及了,但他没有,反而在回应,他一手把杨亚桐箍在怀里,另一只手托着他的后颈。明明两个人刚认识几天,吻得却像是情意深重,真是着了魔了。

  都怪这个忽明忽暗的破电路,又或者可以怪罪那个喝了会上头的酒。

  于是两个不太清醒的成年人,一前一后去了隔壁酒店。

  走进房间,凌游故意没开灯,直接把他按在衣柜门上,哑着嗓子问:“你确定?”

  杨亚桐点头。

  凌游拧着眉,侧过头用力吮了一下他的下唇,还试探性地轻咬了一口,小兽似的,又问:“你确定?”

  还是点头。

  “说话!”

  “是……确定!”

  半掐半搂,凌游揉着他的脖子深吻,手指似乎压了在某条血管上,杨亚桐感觉大脑缺氧,头一阵一阵晕眩,身体贴在衣柜门上,慢慢往下滑,被拎起来。

  他稍微用了些力气才睁开眼,眼前是一张沉醉又生动的脸,他们胸膛贴着胸膛,压得呼吸都有些不顺畅,甚至还能感受到不一样的心跳节律:乱、复杂、醉醺醺、浑浑噩噩。

  凌游的一只手从他的脊背迅速向下滑,毫无预兆地抓住他充盈的欲望,杨亚桐腿一软,跪坐在地上,再次被拎起来。——他在凌游手里,完全丧失了反抗的能力。

  是个猎物,被觅食的野兽死死咬住了命脉。

  这个吻太过炽热,躯体在燃烧、蒸腾,雾气环绕,辨不清这个世界,只能听到衣柜门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此时杨亚桐并不知道,这是上天给他的,最后的预警。

  第二天早晨,他其实很早就醒了,硬是紧闭双眼一动不动地躺着,躺到凌游醒来,轻手轻脚地去卫生间,听到花洒喷出的水,持续不断砸在地面上的声音,才起身穿好衣服逃走。杨亚桐的身心都仿佛被凿进了巨大的阻塞物,每一条血管都挤满了硬化斑块似的,酸胀疼痛,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性体验,怎么回顾都跟美好二字一点关系都没有。

  凌游毫无技巧可言,仅仅是脸和身材诱人,在床上空有一身蛮力却找不到正确的方式使用它,杨亚桐走在清晨人很少的路上,感觉大腿肌肉都快拉伤了,心里万分懊恼——怪不得别人说他身边经常换人,原来是这个原因。

  二十多年来,他活得中规中矩,虽然取向并不大众,身体关系却慎之又慎,而且是个喜欢浪漫幻想的人,P站搜索关键词是romantic,能接受最大程度的激烈和暴力是angry sex,这样的第一次对他来说太不符合内心期待了:开始糊里糊涂,过程乱七八糟,结束潦草至极,总之就是大失所望追悔莫及。

  休息的这一天,他过得比上班还累,除了酒店带出来的那瓶矿泉水,直到下午两点,杨亚桐都没有进食过任何固体,他累到不想动弹,任由自己的胃扭扭捏捏地表达不满。

  他给妈妈打了个电话,撒了个谎说最近要考试,忙着看书,这两天住宿舍不回家,然而挂上电话,他便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困倦又寂寞地睡去。

  医院宿舍其实和病房的配置没区别,床褥混合着消毒液和紫外线灯的气味,盖在身上还有些隐隐的潮湿,那一点点凉意让他有一种想要抱住什么人的冲动,明明不是个很好的体验,却还是忍不住渴求一些温度。

  起风了,他被呼啸声吵醒,起床关窗。窗外的树摇晃出很夸张的姿态,似是一双强悍的手,紧紧掐着树的身体,压迫、缠绕、拉扯……他把脸埋在枕头里,给自己留出几个小时的时间,今天过后,就再也不想了,就当一场戏,到此落幕。

  傍晚时分,李靖给杨亚桐打包回来一份砂锅粥:“你看起来快要把自己饿死了。”他说。

  杨亚桐笑笑:“多谢兄弟救我狗命。”

  盖子打开,米香和肉香扑面而来,他觉得在房间里留下很重的气味不太好,拎着去了休息室,找了个角落的位子面壁坐着,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休息室里陆续有下班回来的医生护士们,杨亚桐刚吃了几口,便听到身后有个声音说:“听说前几天凌游又怼主任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微微闭上眼,还是逃不掉。

  另一个声音笑道:“哈哈为什么要加个‘又’!”

  又有一个人说:“也不算怼吧,但主任明显不高兴,不爽都写在脸上。”

  “因为那个CJD病人?”

  “是啊。那天下午开会的时候,老蓝话里有话,说什么强调流程规范,说每个写在规章制度里的诊疗过程都是实践经验,要是人人都要显示自己与众不同,发散思维,提出各种不合常理的意见,那不就乱了套了。”

  “哎就差举个牌子写凌游俩字儿了!”

  “其实吧,那个病人收进来也没错,毕竟他精神障碍很明显。主任说,任何疾病都有它的复杂性,不是单纯判断该住哪个科室不该住哪个。”

  “这倒是。”

  “但咱们小王爷是谁啊,直接来了一句,问过他爹了,这谁还敢提不同意见。”

  “我要是有个名字这么响亮的爸爸,我也什么话都敢说。”

  “主任本来就不怎么待见他,这次……唉!”

  “哎你说咱们老蓝按辈分是不是还得管他爸爸叫老师啊?”

  “当然!教没教过他我不知道,但这些附属医院,绝大多数都是他爸妈的学生。”

  “也有可能是他大伯。”

  “或者他姑父。”

  “哈哈哈……”

  杨亚桐旁听了一场八卦,头更疼了,他自认为冷静理智,但为什么会有一个人能搅乱他的大脑,让他丧失思考的能力,同时拥有想远离又想贴近的情绪?

  他安慰自己说:在精神一科的实习还有三周,15天而已,忍一忍就过去了,实习结束撒腿就跑!

  第二天上班,杨亚桐在走廊上再次遇到那个人,一些破碎的情节又一次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眼前:他紧实的肌肉、急促浓浊的鼻息、深吻时的吮吸声和绵延不绝的胀痛……这些尴尬和羞耻,躲在了感官背后,此时,到了面对面的时候。

  李靖见他停住的脚步和煞白的脸,问:“怎么了你?病了?”

  “没。”他用力摇头,不想再回顾了,只想把接下来的时间糊弄过去。

  凌游走他面前,带着游刃有余的微笑说“杨同学早啊”,杨亚桐心一软,理智一扫而空,羞耻感荡然无存,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张开嘴张开腿的夜晚。

  书上说,陵游,又名龙胆,归肝、胆经,根和根茎入药,具有清热、泻肝、定惊之功效。但因其大苦大寒,药力颇强,易伤脾胃……杨亚桐想,说得对,他现在整个胃都在扭曲,同时,脑子里开出了一丛蓝紫色的、美艳却邪恶的花,每枝花茎的头上都顶着四个字:美色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