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昉搂着贺祈向外走,直到走出KTV在路边站定,他的意识还是有点模糊,许昉努力晃了晃头,怎么感觉出现幻觉了,他怎么听见小七在哭?
“呜呜呜呜……哥哥。”
“小七?”许昉慌张去看怀里的人,让他将脸露出来,结果发现对方满脸泪痕。
“怎么了?”许昉心里一沉,“受欺负了?”
贺祈摇头说没有。
“难受?”许昉拧开瓶盖,将牛奶递给他,“喝两口,会好一点。”
贺祈乖乖接过,喝了两大口。
“喝好了。”贺祈垂着眼皮说。
“难受吗还?”
贺祈摇头。
“哭什么?”许昉微微弯腰去看他的眼睛,红红的,亮亮的,像宝石。
“找不到你。”贺祈不哭了,开始一下一下用力眨眼。
“在这儿呢,给你买牛奶去了。”许昉笑着啄了一下他的眼皮,烫烫的,“以为我不见啦?”
贺祈点头。
“哪儿能啊。”许昉直起身体,抬手揉他的头发,然后转身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背,“上来,小粘人精。”
贺祈抹了把眼泪,弯腰往许昉背上扒,末了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哑声道:“好了。”
许昉能感觉到贺祈在他颈边吐出的热气,这让他烦闷不已的心平静了一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驾!”
有一对情侣正好从他们身旁跑过,男孩儿背着女孩儿笑得开心,女孩儿大声说话,让他快点,说跑起来会有风。
许昉收回视线垂眸看着地面,一步一步缓慢地走,不知道是因为夜风太凉还是酒精作祟,他这会儿觉得又冷又累,浑身都没什么力气。
身体疲惫不堪,大脑意识就开始清明起来。
“小七。”许昉轻声叫贺祈。
“嗯,在呢。”贺祈用手背蹭了一下许昉的脸,“在呢,哥哥。”
“在学校累不累呀?”许昉问,“要学得东西很多,很辛苦的,对吧?”
“不——对!”贺祈拉长调子,轻笑一声,语气慵懒,“我很聪明,一学就会了,才不会累。”
许昉也跟着笑,“那小七平时做什么?”
“不回家也不上课的时候,有交朋友,有跟朋友出去玩儿吗?”
贺祈静默几秒以后,才轻声回答,“有的啊。”
许昉依旧低着头,却不再说话。
两人沉默着在路灯下向前走。
路过水果店的时候,许昉忽然停下脚步,他侧头看了一眼,对老板道:“帮我选两斤草莓。”
“好勒!”
听见说话声,贺祈迷迷糊糊睁开眼,“你想吃草莓啦?”
许昉笑,“给你吃,昨天不是都没有拍照吗?总念叨我耳朵都起茧子了,明天好好拍。”
贺祈笑出声,埋头在许昉后颈处亲了一口,小声嘟囔,“爱你,亲亲你。”
贺祈一只手提着一大袋草莓,一只手绕过许昉的肩膀将他抓紧。
离家的路不算近,但谁也没说要打车回去。
贺祈安静地趴在许昉背上,怔怔看着他脖子上的细线,偶尔叫一声哥哥,许昉就应声说在。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追风蹑景的汽车掠过他们,留下一身灰尘,小贩纷纷骑着三轮前往夜市准备出摊,广场舞的音乐声传入他们的耳朵里,轻快,热闹。
泪水落地声淹没于夜晚的喧嚣。
就是从这个晚上起,贺祈意识到了许昉身上的异常,直觉告诉他,许昉消失的那个时间段,发生了什么。
他找了徐濮存几次,对方都没理,要么看了他就跑要么直接找不着人,这让他更加觉得奇怪。但目前许昉的事情重要,学校里要忙的事情又多,他一时没有精力去找徐濮存核实。
最近一段时间许昉的话越来越少,愣神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但每次他看向许昉的时候,许昉都会竭力打起精神,实在说不出话,就抱着他接吻。
贺祈偶尔会想以前的许昉是什么样,想来想去,觉得没有变化。
他不觉得许昉变了,他还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最疼自己的人,只是现在生病了,需要被好好照顾,很快就会好起来。
贺祈从傅瑜那儿看过许昉的诊断书,情况比他想象中还要糟糕一点。
贺祈又回到了不敢面对许昉的时间段,只要他在,许昉是慌张是害怕都要竭力忍着,所以他只能趁许昉不在家的时候回来,买点菜做点东西,留一张小字条嘱咐对方几句。
今天贺祈在卧室整理换季的衣服,手上不停,心里想着许昉的衣服也太少了,除了他们一起买的,自己单独的衣服穿来穿去就那么几件。
贺祈把两人的情侣装整理在一起,他拿起两件仔细看,图案是并排蹲坐一起的两只小狗,短袖将两条小狗分开,大一点的那条吐着舌头,小一点的在用爪子挠脸。
“这件还没穿过。”贺祈一边看一边碎碎念,忽然觉察到有人开门进来,许昉回来了?贺祈不解,他这个点儿不是应该在画室吗?
许昉推门看见贺祈也是一惊,吓得一抖,手上的文件袋掉落在地上。
许昉的脸色很难看,大概是最近状态越来越差,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吓到他。
晚上贺祈抱着许昉睡觉,外面突然响起大货车驶过的声音时,贺祈能感觉到怀里的人总会轻微发抖。
许昉的反应也变得有点迟钝,七八秒以后才反应过来急忙弯腰去捡地上的东西,然后紧紧攥在手里,好像生怕被谁抢走一样。
贺祈站在原地看着他,没想着跟他抢文件袋。
许昉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那他就都不要知道。
这次许昉没再像之前一样,故作轻松地笑着叫他,也没有靠近他笑着说亲一亲,甚至没问自己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许昉只是呆滞地望着他,缓慢地眨着眼睛,良久,忽然小声说:“好累呀。”
这一刻贺祈的心脏开始狂跳,他克制不住地想哭。
我知道,我都知道。
继续说啊,许昉。
哪里不舒服,哪里很难受,想做什么,都告诉我。
许昉却低垂下头,盯着那两件被摊开的小狗短袖看,不再说话。
贺祈便上前一步用力抱住许昉,慢慢引导,“哪里累呀?”
十几秒过后,许昉才应声,“爬楼梯,爬上来好累。”
“现在好了。”
贺祈重重闭上眼睛,死死咬着嘴唇,“还有呢?”他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这三个字。
“没有了。”
贺祈没来由地感到绝望,他该怎么办呢?许昉又该怎么办呢?他不愿意说,他什么也不愿意说,难道真的只能这样一直这样等下去吗?
可他不敢贸然做什么,许昉掩盖了五年,六年,甚至更久,即便到了这种时候还要不断挣扎着。
他怕口子一旦完全打开,就真的没有复原的机会。
“许昉。”贺祈出声叫他。
“在呢。”
贺祈憋回随时可能落下的泪,像过去许昉无数次问他那样,小声问许昉,“在画室辛不辛苦呀?”
“不辛苦。”
“在柳池呢?”
“也不辛苦。”
“那最近有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情?”贺祈继续问。
许昉没作声,贺祈松开手臂去看他的脸,因为越来越瘦,许昉的眉骨和下颌线都更清晰了,眼睛始终低垂着,长长的睫毛盖住所有思绪,不知道在看哪里。
贺祈倾身去吻他眼角的小痣,许昉的眼睫颤了两下,喉结轻微滚动着,哑声说:“刚刚。”
贺祈一瞬就明白过来,开心的事,刚刚。
于是他拉着许昉接了一个漫长细密的吻,鼻息勾缠,缱绻温柔。
当晚贺祈没有回学校,各怀心事的两人在床上抵死缠绵。
许昉一次次进入他,他攀着许昉的肩呻吟出声,他没克制,舒服的时候用力抓许昉裸露的肌肤,全身心迎合接纳许昉带给他的一切,痛苦,欢愉。
许昉在他身体里射了一股又一股精*,结束的时候趴在他胸口大口喘气。
贺祈撑起眼皮看向身上的人,然后再次缠着他的脖子跟他接吻,两人都耗尽了精力,吻得很慢很轻。
贺祈意识模糊,隐隐感觉到许昉抱起了他,然后开始给他仔细清理,他想说没事,先睡觉,但太累了,什么也说不出来,沉沉睡过去的最后一刻,他在想,许昉今晚能不能也睡个好觉。
如贺祈所想,许昉确实在今晚难得产生了困意,但依旧很难入睡。
许昉盯着身侧人的睡颜看,每隔几秒,他就低下头亲一下,额头,眉心,眼睛,鼻梁,嘴唇,怎么都亲不够一样,一下下吻着这张唯一能进入他梦乡的脸。
这段时间,徐濮存的话语就像诅咒一样在他耳边缠绕。
“我又在拖累你了。”许昉紧紧抱着贺祈,将头埋在他的颈边,小声呢喃,“我该怎么办啊?”
今天贺祈那样问他,他差一点就全说了,就差一点点。
“我就知道我是个胆小鬼。”许昉呼吸急促,泪水大滴掉落,“我变成这样,你怎么还这么爱我?”
“我也爱你,我是全世界最爱你的人。”
“可我会拖累你,我会拖累你的……”
许昉很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表达能力。
夜深人静,难得静谧安宁。
他此刻终于能稍稍放松下来,紧紧抓着他唯一的希望,诉说内心渴求了千万次的,不见天日的心声,“小七,我好累啊。”
“我想爸爸。”
“我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