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快到圣诞节的时候,大家的心思都浮动着。维吉尔一个早上被五六个不同学院的女生问过了那天是否留校。阿芙拉独来独往的,也没什麽人愿意跟她接触,所以消息非常延迟,扭过头问维吉尔:“圣诞节有什麽活动吗?”

  “你不知道吗?”维吉尔笑嘻嘻地说:“比尔利教授组织了一个话剧演出,圣诞节的那天在大礼堂,大家一起吃点东西,欣赏话剧——当然,重头戏当然是话剧结束之後的舞会。这个是远在亚马孙平原的杜蒙教授建议的,让我们感谢杜蒙教授!”他大声地说,旁边听到维吉尔说话的男生也起哄,举起手里的南瓜汁:“感谢杜蒙教授!”

  阿芙拉兴致缺缺:“我对这种事情没兴趣,到时候直接在寝室里睡觉好了。”

  “真的吗?”维吉尔意有所指:“琼纳斯也会没兴趣吗?”

  “……如果阿布不强行拉着他去社交的话,他应该很乐意跟我一起下巫师棋。”

  “刚才还说去睡觉,现在就是下巫师棋了。阿芙拉,你可真多变。”维吉尔故作老成地叹了一口气:“可怜,真是可怜,我的阿芙拉。没有人能陪你一起下巫师棋了,如果你恳求我,说不定我会放弃我漂亮的女巫们,跟你一起到阴冷的休息室陪你下棋。”

  “休息室的壁炉可不同意阴冷这个形容词——等等。”阿芙拉挑眉:“你话里有话啊?有人邀请了琼?”

  “是啊。”维吉尔打了一个响指:“聪明的阿芙拉,你应该已经猜到了人选,但不要说出来,让我代替你说——奥黛塔·帕金森。”

  “不会的。”阿芙拉冷静了下来:“他说过他并不喜欢她——他不是这样的人,我了解他。他不是不喜欢对方还暧昧地给予希望的那种轻浮的家夥。”

  “……虽然感觉自己被骂到了,但是阿芙拉,只是跳舞而已,又不是结婚。有人邀请,顺势答应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为什麽不呢?”穹顶上的日光灯灯影落在他冰蓝的眼睛里,他弯起嘴角,声音却冰凉凉的:“你为什麽这麽生气?因为自己的东西要被抢走了吗?”

  她推开椅子,椅凳和地板摩擦发出很刺耳的声响。她抿着唇站起来,维吉尔把椅背上的厚披风丢给她,语气洋溢着看好戏的愉悦:“外面挺冷的,阿芙拉,别忘了你的披风。”

  阿布平淡地喝着咖啡,他看了一眼维吉尔:“奥黛塔不是圣诞节要代替梅乐思教授去对角巷吗?”

  “哦?是吗?”维吉尔耸耸肩,笑眯眯地拿着一个苹果开始吃:“谁在乎呢。”

  “倒是你,我很少看你做这样无利可图的事情。”阿布瞥了一眼维吉尔:“阿芙拉跟琼纳斯在一起之後,对你有什麽好处吗?”

  “当然有。”他轻快地说:“我家那个顽固老头他一直都不喜欢跟马尔福家有关系的人,包括琼。要是他们在一起了,按照阿芙拉的性格,肯定会直接跟埃弗里家断绝关系。埃弗里家的祖产可数量不少,我可是能一个人独占,何乐不为呢?”

  阿布轻哼了一声,也没有说破:“那祝你如愿吧。”

  “会的。艾琳达说,我是被梅林眷顾的好孩子,许下的所有愿望都会实现的。”维吉尔笑了起来。

  2

  阿芙拉在走廊上奔跑,悬挂在走廊上的画像们辱骂着她,她走得很快,穿过了许多珠白色的影子。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慌乱什麽,迟疑什麽。阿芙拉,从来没有畏惧过任何事物,任何人的阿芙拉。哪怕在许多年後,成为了食死徒的她面对未来的黑魔王,依然没有像是其他人一样瑟缩胆怯。可是她当时的确是在害怕——那是一种之前从未在她身体里存在过的情绪,忽然之间像是野草一样冒了出来。

  高悬在她头顶的命运,悬而未决的剑。她的祖父丶她的父亲,是她的未来。她会成为屠戮向同胞的长剑,会成为诅咒和镰刀的阴翳。对於她来说,独来独往,不与任何人产生亲密关系,是最好的结果。那麽她只会自伤,而不会让自己亲近的人受伤。

  为什麽?为什麽这样狗屁的命运要限制住她。她就是要爱,要奔跑,要违反规则,幽灵和画像在她背後大吼大叫,咒骂她,她甩出魔咒把它们全都锁起来,没有什麽能够阻挡住她。把她当成异类的嘴脸,假惺惺的安慰,她要撕烂掉;在她身上的标签,挟制住她的锁链,她踩在上面;虚无缥缈的命运,占卜课上疯婆子说的废话,那些让她止步的东西,用恶咒丶绞碎。

  哪怕一切注定要发生,哪怕坠亡是她唯一的选择。那她就丢掉悬浮住她的扫帚,把一切桎梏都丢出去,坠落!向着死亡坠落吧!至少在粉身碎骨之前,她能够紧紧地抓住爱。埃弗里家出生过各种各样的混蛋丶黑巫师丶叛徒,唯独没有出过胆小鬼。要是那些爱会把她扎得鲜血淋漓,那她更要握住它们,攥进自己的血管里去,融化它们。

  3

  如果回顾琼纳斯过去的时间,好像他一直都在被各种各样的因素推着走。他的母亲在生下他之後去世了,父亲推脱过於伤感,身体不适,於是被送到马尔福家寄养。寄人篱下的感觉并不好,尤其是朱尼厄斯先生算不上很好相处的人。可是他好像丝毫没有想过抱怨命运,或者是主动地争取什麽。

  一切似乎都是顺其自然地落在他的手中。阿布从漠视到主动成为他的朋友,这段友谊。而後在宴会上遇到埃弗里家的大女儿,在去往霍格沃兹的列车上的重逢,他需要做的只有等待——他一直都有些迟钝,有时候并不能很明确地察觉到苦难的发生。儿时寄人篱下的境遇丶长大之後被忽视冷遇,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它们就已经成为了已经过期的季节。

  那时候他心里总是会感觉到很淡淡的遗憾。好像是等到了秋天才想起来,四月的时候曾经绽放过一簇很浓烈的玫瑰。他曾经无数次走过那玫瑰花丛林,但是害怕会扎伤手指,所以一直没有敢伸出手去。到了百花凋零的季节,他连触碰到会感觉得到疼痛的伤口都没有留下。

  琼纳斯发现自己的记忆变得有些差……有时候会忘记自己在哪里,忽然之间昏迷在一个地方,再重新站起来,有时候甚至会忘记自己一天做的事情。会忘记掉更多吗?他认真地把自己喜欢阿芙拉的这件事写在笔记本上,这样的话,即使他忘掉了,再翻开它也会想起来。

  笨拙的他,只能用最笨拙的办法。每天晚上看一次笔记本,确定自己没有忘记这件事,然後才闭上眼睛。

  那些很不清晰的记忆,像是被切开的碎片一样倒映着汤姆的样子。还有从其他人嘴巴里拚凑出来的片段。他从天上坠落,而阿芙拉丢掉了扫帚,想要抓住他。但是这一次,琼纳斯想,他应该主动地告诉她。不是为了让自己青春不留下遗憾这样的理由去做的。是他喜欢阿芙拉,所以想要把这样的心情告诉她。连同他的焦灼,他的不安,很小的时候,在马尔福庄园的玫瑰花丛里忽而颤动的心,都要一同告诉她。而不是等待命运的馈赠,或者让谁再来推他一把,等待阿芙拉主动地开口,而他伸出手,像是之前十几年来的平淡生活一样握住她——不应该这样!

  从礼堂到入口大厅,再经过黑湖,到达地窖入口——

  螺旋的石阶似乎没有尽头,他好像一直在旋转,一直向下丶向下——

  少女站在走廊的尽头,摇曳的烛火像是磷光一样落在她乌黑的长发上,她同样气喘吁吁,像是刚刚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

  是什麽?是什麽让无所畏惧的人胆怯,让迟钝的人清醒。

  “阿芙拉……”琼纳斯紧张地吞咽着口水,最後他鼓起勇气,注视着眼前的少女:“我能邀请你,成为我的舞伴吗?”

  “只是舞伴吗?”阿芙拉笑了起来:“这个筹码有点少,我还得再考虑一下。”

  琼纳斯呆在了原地。

  “要我说,我们应该礼尚往来。”阿芙拉抱住他的脖子,亲吻他的脸颊,她的声音虚幻缥缈,最後凝实的是嘴角的笑意:“我能邀请你成为我的男朋友吗?”

  正对着几扇玻璃窗的火光映照在上面,会有看到光追慕过来的鱼群逗留此地。落在阿芙拉冰蓝眼眸之中的烛光,好像他也是一尾在黑暗之中发现光亮的鱼。发光的水母从湖底游过,掀起滚动的黑色浪潮,在水流声结束之後,走廊归於寂静,只剩下很轻,但也同样坚定的声音:“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