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裹挟着风中的燥热，纷闹的街头。因为有了期待，心绪也变得焦躁不安，如同盛夏的晚风。
在沉默中，叫的专车到了。
没有得到答案的陆怀空情绪不太高，看着车窗外倒退的行人与路灯，心里涌起一股难以压制的烦躁。
“我是在想应该怎么回答。”靳疏一开口，晚风似乎都清凉了很多。
陆怀空不解：“这有什么好想的，不就是肯定和否定两种答案吗？”
“可是很多问题都是没有答案的，或者说是没有确定的答案。”靳疏扬了扬眉尾，转而跟司机说，“师傅，车里有点闷，开下窗吧。”
司机摇下车窗，夜风灌进车里，吹得靳疏的头发胡乱飘散。
几缕发丝飘到了陆怀空脸上，刮得他有些痒，他闻到了靳疏的洗发液的香味，忍不住伸手想要触碰。
靳疏及时把头发扎起来，陆怀空还没碰到头发就归位了。
“反正你迟早也会知道，还不如我直接告诉你。”靳疏靠在椅背上，偏头望着窗外，思绪随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倒回三年前。
“让我们恭喜T&C成为本届众神降临世界赛的冠军！”
一片欢呼声震动场馆，气势之强简直像要把场馆的顶盖掀翻，全场都在高喊“T&C牛逼”！
靳疏和队友一起站上了世界赛的颁奖台，作为T&C的MVP，沉甸甸的奖杯送到他的手里。
那是靳疏十九岁和二十岁的交界点，他带着T&C战队，代表中国，在世界赛上杀出一条血路。
媒体将靳疏称为“电子竞技之神”，是中国赛区的希望。
靳疏当时也以为，那只是他的起点。却没想到，那是他的最高峰，此后的人生都是下坡。
那是二十岁后的一个很平常的一天，T&C这段时间一直都在紧密筹备春季赛，为夺冠做准备。
“什么？”靳疏接到妈妈的电话，手机有些拿不稳，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你先别哭，我马上回家。”
靳疏匆匆跟教练请过假，赶回家的时候，家里的别墅正在被贴封条，妈妈正抱着弟弟在哭，没看见父亲的身影。
看到靳疏回来，弟弟的眼睛也忍不住红了：“哥，我们没地方住了。”
“别怕，我先带你们去安顿好。”靳疏一边安抚着妈妈，一边带着弟弟搬行李。
将妈妈和弟弟安顿在酒店后，靳疏多次尝试联系父亲，却怎么都联系不上。很快就有律师找上门来，清算了父亲公司破产后欠下的债务。
“小疏，我们怎么办呀，这么多债务怎么还得完！”妈妈抱着靳疏崩溃大哭，弟弟也被影响了，坐在一边悄悄地抹眼泪。
高额负债，联系不上的父亲，所有压力全压在靳疏一个人的肩上。那段时间他忙得焦头烂额，到处想办法借贷款，但却没有一家银行愿意借贷。
靳疏已经很久没回战队训练了，教练一遍遍打电话催他回去，妈妈和弟弟的情绪又不稳定，他像被夹在两面正在紧紧靠拢的墙壁中间，根本无法喘息。
山穷水尽的时候，父亲联系了他，盯上了他一手创建的T&C电子竞技俱乐部。
“爸，T&C马上要去打今年的春季赛了，战队真的不能卖。”靳疏努力想要争取，“我一定会想办法把债还上。”
“靳疏，你别忘了这个战队是谁出资！”父亲怒斥道，“现在我已经成了失信人员，连高铁都做不了，哪里还有人愿意借钱给我们，你难道想看着我们一家去死吗？”
靳疏克制着自己的慌乱，尽量平静地说：“只要战队还在，两年就能把欠的债还上，大不了我再多打几场比赛，多接几个代言，一定能还上，不是只能买战队。”
“我等不起了！”父亲在电话里怒斥，“你就眼睁睁看着你爸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四处躲藏吗？我养你这么多年，给你出钱出力，现在也是该你回报我的时候了！”
不管靳疏怎么跟父亲保证，父亲都没有松口，强迫靳疏必须把战队卖掉，并且他已经联系好了买家。
靳疏一开始坚持不松口，可父亲不断施压，母亲日日以泪洗面，弟弟也上不了学。种种压力像一座巨峰，最终还是压垮了靳疏的腰，他只能咬牙同意卖掉战队。
当靳疏知道父亲联系的买家竟然是同队的雷聪时，靳疏大喜过望。他不在意谁才是T&C真正的老板，只要还能让他上场比赛，那就足够了。
然而他却没想到，雷聪购买战队也是有条件的。
“雷哥，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靳疏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雷聪，嘴角扯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雷聪是T&C的队长，一向宽厚温和，此时说话也是一样：“小疏，哥也不是不让你打游戏了，就是想让你去别的赛区，你这么厉害，不管在哪里都一定能拿冠军。”
靳疏攥紧拳头，眼眶酸胀得厉害：“雷哥，我们一起打了三年的游戏，我们一起拿了那么多个冠军，以后也还能拿更多的冠军，我不明白。”
“小疏，你是天骄之子，你当然不明白我们这种普通人的痛苦。”雷聪叹了口气，“我比你早两年打游戏，每天训练十几个小时，可是就是比不过你。”
“你知道每次你拿了赛事的MVP，上台接受采访的时候我有多羡慕吗？明明我才是队长，但你永远是战队的中心，我已经受够了！”
“我受够了当你的陪衬，受够了永远被你压一头，受够了别人提起T&C就只知道靳疏，而想不起雷聪！”
“这种痛苦你能明白么？”
靳疏怔怔地看着雷聪，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多，他一直把雷聪当成他的大哥，所以理所当然的认为，他每次拿MVP雷聪也会为他高兴，以他为骄傲。
原来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在开心，他以心相待的朋友，竟然一直把他视为眼中钉。
这太可笑，也太可悲了！
“你肯定不能明白，你只知道你拿了MVP有多风光，永远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在这种情况下，雷聪甚至都还能维持这微笑，仿佛是在洽谈一场双方都满意的合作。
温暖的笑容下，话语却十分冰冷：“只要三年，只要不在中国赛区，你去哪里我都不会干涉，三年之后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再回来。”